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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火焰在燃燒

  三百里震澤湖,煙波浩渺,在這大雪漫飛的天地中,有一種極致的寧靜。


  驀然,一艘快船從支流河道飛馳入湖中,劃出一圈圈波紋盪向湖邊,船上乘有男女十餘人,大都衣染血污,神色惶惶。


  「師父!弟子無能,沒保住那六柄神兵!」說話的是馬維,此刻他靠在船艙中,面色儘是失血過多的蒼白,眼看著船行到湖中,已脫離險境,忙出言向師父張角告罪。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呵呵呵!你能安全回來就好,切記日後再不可意氣用事!」忽而,張角站立船頭,猛然一陣大笑,又道:「失矣?得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斯人又豈能因小挫而不振,且待經年有成,吾等回首再看!」


  大笑聲振奮了船上所有人,表情皆緩緩鬆弛下來,許繼的眼中漸漸升起星光。


  那星光讓張角不免得意,他對著許繼點點頭道:「曼成,未免多生枝節,從今後對外,你就隨為父姓。」


  船離湖邊越來越遠,孫強帶著數十騎追到岸邊時,已只能看見一個小黑點。


  「誒!」懊惱中,張口罵了幾句其他人聽不懂的言語,孫強恨恨道:「追不上了,咱們回去,聽大兄命令再說。」調轉馬頭,一揮手中剛繳獲的寶劍,喪氣心情又好了些。


  轟轟的馬蹄聲復傳遍梅林亭,亭中人家有人遠遠在各自門口張望,適才那砍殺聲終究還是嚇著了村民,有長者和亭長來問,被幾個軍漢略作問詢后便兇巴巴的斥走了,發現被找上門的是和亭里其它家戶甚少來往之人,都紛紛離得遠遠的,以免惹火燒身。


  許家莊園正廳中央,擺放了從屋裡抬出的一個大木箱,孫堅腳踏木箱上,聽見馬蹄聲傳來,嘴角冷冷一抽,原本冷酷的表情愈加滲人,繼而,他收回腳,定定望著院門。


  廳中,還有幾十號披甲軍漢,時不時看向木箱,皆目光灼熱得似能穿透箱蓋。


  一側,跪了兩個用麻繩捆得嚴實的漢子,正是祖豐和他族弟祖茂,兩人身上都有不少傷口,尚在往外滲出血漬,可都一聲不吭,連表情都未見痛楚,只冷冷看著廳中這一切。


  牧玥拉著沐東站在一旁,兩人胸腔內「咚咚咚」狂跳,那響聲彼此清晰可聞。


  計劃再好,也怕對手不按套路出牌,沐東沒想到:看來年紀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孫堅,領著一群軍漢進屋一通搜刮后,就廳中這一場景,足足保持了近兩炷香功夫,直到此時聞聽追殺賊人的部下回返。


  「現下已經是刀俎與魚肉,特么的還需要玩心裡戰么?」沐東暗罵,但也無奈,他的想象中,沒被人第一時間隨意砍了,計劃已成功了兩成,接下來的命運只看孫堅最終宣判了。


  「大兄,沒追上!他們乘快船逃了!」孫強人到聲到,大步走入廳中,伸手給孫堅扔過一獸皮囊:「大兄,你看看這裡面是什麼?嘿嘿嘿!」


  「嗯?快船?」孫堅接過獸皮囊,若有所思道:「應該是他們早備好的逃命之法,咱這吳縣,湖澤遍地,要逃入了水……算了,回頭再說。」說著,他解開皮囊,立時,囊中的五柄寶劍便把他眼光牢牢粘住了。


  好一陣,他從中拿出一柄劍,順手在地上撿起一塊破布置劍刃上,用口鼓風一吹,「嗡!」劍一聲輕吟,破布齊整破為兩半。


  「好劍!神劍!」


  在眾軍士讚歎聲中,孫堅眼珠一轉,忙把劍放好,皮囊裹上,一吸鼻子道:「端的是好劍!如此神兵利器,當獻給臧刺史,幼台,你把劍收好,咱們改日專程送過去,兄弟們,你們就不用想了,哈哈哈!」言罷把皮囊扔給了另一面容稚嫩的將官,此人是他的胞弟孫靜。


  「貪墨私藏了?」沐東同許多軍士一樣,無語的看到這一幕。


  廳中軍漢各自三五成群閑聊開了,孫堅此時卻行至祖豐兩人面前,緩緩道:「十三日前,昌、韶父子,已被臧刺史和丹陽陳使君斬首,下屬叛賊也被斬首七千餘眾。」


  那語調平緩,聽著卻有毛骨悚然之感,而對祖氏兄弟來說,也另有一種意義。


  果然,祖豐二人聞之表情一黯,但很快又恢復冰冷,這結局他們早已料知。


  孫堅見二人反應,心底略有些意外,又有些暗喜:「你二人武藝不俗,某觀你們又頗為重義,卻為何屈身事賊?」


  「呵呵!官逼民反,成王敗寇,我兄弟二人技不如人,此番被擒,殺剮聽便!」祖丰神色淡然,彷彿已看破世情,生死早不放在心上。


  「你若是英雄,當不辱我兄弟!來個痛快的!」祖茂也厲聲喝道。


  「好!好漢子!」孫堅突起一刀揮向兩人道:「某敬英雄,這私放反賊的罪名我擔了!」


  看著孫堅收服祖茂,最終會收得一個日後代其身死的忠心部下,沐東也暗地有些佩服孫堅的氣概和魄力,時下年月可不比十餘年後,私放反賊可是大罪。


  隨著孫堅一刀破開了祖氏兄弟身上的綁縛,又把兩人扶起身,祖氏兄弟愕然之後,祖茂當即拜了孫堅為主,而祖豐卻蹣跚著腳步,獨自離開了……


  「阿茂,你說這兩小孩兒你不認識?」


  「是的,主公。」


  「阿茂,你是說這家人和那什麼張先生,不是你們原來一同起事的?」


  「是的,主公。」


  「也就是說,這兩孩童的身份底細,無人可以確認了?」


  「……」


  孫堅踱著步,彷彿踏著某種鼓點,扣人心弦,他餘光斜瞧了廳中一男一女兩個孩童:寧殺錯不放過,斬草除根,別怨某心狠,只能怨命不好了。


  北風吹入廳堂,沐東兩人迎著斜地里投來的那一抹獰色,同時打了個寒顫,須臾,沐東用力緊了緊女孩兒的手,是生是死且先看這一賭。


  「敢問可是孫將軍?」女孩兒在沐東的鼓勵示意之下,迎向孫堅,終於壯起膽氣出口了。


  但見兩孩童雖有驚慌,卻未有太過失措,孫堅不由泛起了興趣,他踱到兩人身前,面無表情道:「有何事?說!」


  「旬日前,奴婢姊弟在庄外路遇一老者,說莊裡會有大劫難,到時無須驚慌,在庄中靜候一孫姓將軍到來即可,那人說,孫將軍乃不世英雄,是日後會封侯拜將的大人物,定然有慈悲之心,不會對付弱女幼童……」牧玥努力的平靜語氣道:「那人還說,只要奴婢說出所知庄中之事,便會無恙!」


  「噢?」孫堅目中精光一閃,曬然一笑道:「先說說,你都知曉些什麼?」


  那笑容有些古怪,看得牧東心頭一緊,果非尋常人物,明明有想知道那未知老者根底的想法,卻先不問。


  「奴婢知道主人姓許,原是會稽人,後來的張先生是主人的姑丈,張先生來時帶了一個弟子姓馬,還有,張先生前幾日剛從外面回來,之後便在準備舉家北上,今日突聞聽官軍殺來,聽認出您的人說,孫將軍您英勇無雙萬夫莫敵,張先生懼畏,便讓一些人去阻攔您,自己聞風先逃了……嗯!奴婢所知便是這些了。」女孩兒戰戰兢兢,總算言辭清楚說完了。


  一抹得色浮上孫堅面上,沐東亦有些得意,他原本就設想到:自己兩人原本與反賊無甚關聯,又是一黃毛丫頭和一黃口三歲小兒,絕對不會被孫堅放在心上,以孫堅年少成名之經歷,定然喜歡聽人拍馬屁,只要投其所好,說得讓其高興了,被放一馬便理所當然。


  「大兄,這丫頭言中不實。」興許太過理所當然了些,孫靜突然走上幾步道:「大兄,先前我和二兄抄後門,有一人曾闖回來院中想要救人,後來王軍侯他們幾個追殺那人,聽到那人高喊『童兒』,可我們所斬殺的反賊中,並未見到童子,這童兒怕不是一婢女之弟。」


  「嗯?」孫堅聞言雙目一瞪,目中寒光迅疾暴起:「敢在我面前賣弄花言巧語?」


  殺氣!是殺人無數積累而出的戾氣威勢!涼意直透背脊,沐東背心和小臉上立即冒出了冷汗,不由身體一軟,被一晃而倒,加上一陣抖動。


  「真特么丟人,差點被嚇尿奔了!」雖然早知不會輕易打發了孫堅,第二策尚未實施,也有心理準備,但這一刻的反應仍然讓他惱怒不已,只聽身旁牧玥大聲哭喊道:

  「將軍饒命,童兒的確不是奴婢同胞親弟,而是馬公子他們來時從路上撿到的,後來一直是我帶著,就如親姊弟一般,奴婢絕無謊言,還請將軍明查,饒過我們兩個……」突然,那哭喊聲一轉:

  「小弟!小弟!你別嚇我,小弟!姊姊求孫將軍,姊姊給他做奴婢,他會放過我們的!」


  那哭聲中的凄切之意,讓人聞之側目,卻是牧玥剛跪地之時手一帶,不經意把沐東摔倒在地上,她求饒之言說完,渾不見地上的沐東動作,還以為摔出了好歹,幾番憂急驚懼之下,慌張用手撫著他喚著他,大哭不止。


  沐東正在惱怒中,想到幼童的膀胱尚未發育完全,剛剛心下釋然,在聽見牧玥那直透人靈魂的哭喊聲……這是真正被當做親人的感覺,牧東哭了,眼淚不由自主的洶湧而出:「玥兒姊姊,我發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親人,我會保護你,不再讓你受委屈!」


  「玥兒姊姊,不哭,我沒事!」


  沐東翻身爬起,清澈的眼眸里有化不開的感動,還有一種火焰在升騰、在燃燒……刺痛他的是,彷彿在迎面兩雙帶有戲謔的瞳孔里,他發現自己的影子是一隻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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