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不要喝。」
唐千鶴一怔,端著葯碗看向說話的小女孩。
「他們在裡面下了讓人身體麻痹的葯。」揉捏著花貓的尖耳,小女孩像是談論天氣那樣神情平靜,指了指身旁的波浪卷,「製藥的是這個姐姐。」
車廂里死一般寂靜,波浪卷的臉刷地雪白,最靠近車門的絡腮鬍男人第一個反應過來,猛地沖向唐千鶴,而少女只是簡單側了側身,絡腮鬍就撲了個空,收力不住直接摔了出去。他狼狽地爬起來,似乎還想衝過來,但唐千鶴側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他就僵住了,像被蒼鷹盯住的毒蛇似的,身體僵硬冷汗直流。
唐千鶴轉回頭,冷冷地看著車廂內神情各異但都非善意的男男女女。
一開始是沒反應過來,但如果到了現在還不明白,那真是活該被葯倒了。真是……電視劇里都懶得演的爛俗老梗,反倒在現實里上演了。
「誰領頭的?」
女人們全別開眼,男人們彼此相視,沒人吭聲。
「不說就全部滾出去。」她冷冷道。
終於,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站起來,強笑著打圓場:「沒有誰領頭,大家也沒有惡意,只是想讓你冷靜一下。」
唐千鶴懶得聽他狡辯,指指車外,「出來。」
男人有點慌,硬著脖子反駁:「這車又不是你的,你憑什麼趕人走?」
唐千鶴瞬間語塞,這話說得也沒錯……但這裡氣勢不能輸!
「誰告訴你車不是我的?我早就和車主達成協議,我保護他,車歸我!」
臉不紅心不跳的謊言把所有人震住了,高個子不甘心地掙扎:「就算這樣你也不該趕我們下車,你不會良心不安嗎?!外面全是那種怪物!」
唐千鶴皺皺眉。
「少偷換概念,我只讓你下車。」
說真的和這些人在一起非常不愉快,有些竊竊私語她並不是沒聽到,只是不想認真計較——把所有人都趕下車的想法並不現實,不但文蓁不會同意,連她自己想象著女人們被喪屍撕碎的畫面,心裡也有點不舒服。
但現在既然出了這種事,從犯可以不追究,領頭鬧事的絕對要摘出去!
高個子不動。唐千鶴冷下臉:「聽不懂人話?」
高個子眼露恐懼,色厲內荏:「你想怎樣?」
「你,還有這位……不知道名字的波浪卷小姐,現在出來。」
沒人動。唐千鶴嘆口氣:「主犯不願承擔責任,那你們就全部下車吧。」
車廂里騷動了一下,但還是沒人肯動,唐千鶴也懶得多說,從腰間抽出窄背刀,車廂里立時響起複數的抽氣聲。
雖然北歸的悍馬上各類槍支十分齊全,但彈藥卻是用一點少一點的,唐千鶴的槍法又屬末流,所以對上喪屍時她寧願辛苦點直接白刃戰,也不想浪費珍貴的子彈。然而這個身體畢竟只有十三歲,雖然低血糖的毛病已經隨著規律飲食和運動不藥而癒,但肌肉力量卻不是短時間能練出來的,於是有時會出現她一刀砍進骨頭裡死活拔不出來的尷尬情況……後來她索性縫製了幾條腰帶和綁腿帶,綁定各種刀具,這樣就不用擔心白刃戰打到一半被迫上肉搏了。
從那條腰帶里抽出來的武器收割了無數喪屍,現在它們指向了人類……顯然武器主人已經失去耐心準備動手了。
立刻就有女人慌亂地辯解:「和我沒關係,我沒加入他們!」
突然波浪捲動了,唐千鶴心裡「嘖」一聲,做好了制住她的準備,波浪卷的手卻突然轉了個方向——抓住了抱著花貓的小女孩,用力拉到自己面前,另一隻手捏著一根鋼針抵住小女孩的太陽穴。
花貓喵了一聲,跳出主人的懷抱。
唐千鶴心裡一緊,神情冷下來。
波浪卷扣著人質,對車廂里的人喊:「怕什麼!我們有九個人她只有一個人!就算她再能打又怎樣!」
一個人?這姑娘當北歸是死人?說起來北歸怎麼還沒來,該不會又躺在後座里戴著耳機打遊戲?!
波浪卷:「……聽到沒有?把刀放下!」她作勢要將針扎進小女孩腦袋裡。
唐千鶴回神,看著波浪卷,一臉無所謂:「放下刀是不可能的,不過既然你這麼在意這把刀,我把它『送』給你好了。」
抬起手,刀尖指著波浪卷,波浪卷表情一僵,唐千鶴很有技巧地側了側刀身,刀刃折射的日光刺進波浪卷的眼睛,波浪卷本能地閉上眼,唐千鶴手指一緊正要擲出小刀,波浪卷卻已經眼睛一翻向後倒去。
唐千鶴一愣,剛才還被扣做人質的小女孩一臉沒事地收起了「兇器」——一把長柄咖啡勺,剛才她就是用這把咖啡勺敲了波浪卷的額頭,然後波浪卷就昏倒了。
就算用湯勺也敲不暈人的,更別說小小的咖啡勺——這是指正常情況下,但在末世里,一切皆有可能。
唐千鶴打量著小女孩。她也是異能者?還是收起了翅膀的天人?
大概注意到她異樣的視線,小女孩抬起頭來,解釋了一句:「我喜歡你,水珠也喜歡你,所以我幫你。」
……猝不及防的告白!這一秒之前她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無聲無息地刷滿了一個齊耳短髮·真蘿莉的好感!她似乎也沒對這個孩子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除了分配伙食時的常規接觸,餘下寥寥幾次交流也就是她私底下分給她一根玉米,分給她一包紫菜海苔餅乾,分給她一瓶營養快線,分給她小半罐肉罐頭……
咦莫非這孩子是吃貨星星人?食物是攻略的關鍵?
不管怎樣,對於善意總要表現出同樣善意的回應。唐千鶴笑著摸摸小女孩——簡妮的頭,清晰地感到手下的溫度和自己相差無幾。
天人的體溫低於常人,異能者的體溫則比普通人高兩度左右,既然簡妮的體溫和她相似,就說明她和自己一樣——都是異能者。
「謝謝,可以叫你『小妮』嗎?」
其實早就交換過名字了,不過之前那只是營救者和獲救者之間的例行公事,直到現在唐千鶴也沒記全車上這些人的名字……知道這孩子叫「簡妮」已經屬於例外事件了,因為她給自己的第一印象太深刻。
瘦弱蒼白的小女孩,背著快和她身高等高的登山包,穿一條藍裙子,沿馬路邊慢慢走著,煢煢孑立。她右手握著一根金屬棍,不知道是從哪裡硬拗下來的,末端呈不規則扁口狀,像撕裂的鯰魚的嘴。
棍身和她的藍裙子上都是血,一朵朵,像破繭失敗的蝶。
很難得的,那次唐千鶴比文蓁先喊了「停車」,以後的人生里,她無數次感謝自己的決定。
時間回到現在,唐千鶴對簡妮伸出了手,對方給予回應:「好啊,那我可以叫你『糖糖』嗎?」
當然可以啊。
心情很好,她已經很久沒認識新朋友了,而她有預感,她會和簡妮相處愉快。
邀請簡妮上車的時候,並沒想到未來會這樣展開,忽然覺得,也許救下人之後讓他們上車也不全是壞事,就算會遇到一百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但只要能交到一個真心的朋友,也就值了。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你們的深情對視。」北歸突然從車後走出來,手裡提著一個穿格子襯衫的男人。
高個子看到他們的瞬間白了臉,先前攻擊唐千鶴的絡腮男也開始發抖。
襯衫男面如死灰,北歸鬆開手,他就像沒骨頭似的跌坐在地上。
唐千鶴正在疑惑,驀地意識到——北歸是從車頭那邊過來的,那個方向是……
心頭掠過不祥,唐千鶴猛地沖向位於車頭的駕駛室,然後呼吸一窒:文蓁和文爸爸都倒在駕駛室里。
「文蓁!」
扶起文蓁探了探她的鼻息,確認還有氣,唐千鶴心裡的大石落了下來,隨即注意到文蓁的意識不太清楚,似睡似醒,更令人擔憂的是她的脖頸邊還有一道血痕。
環視一圈,唐千鶴髮現了疑似兇器的東西——一把彈|簧刀就掉落在離合器旁,唐千鶴撿起它看了看,確認這把彈|簧刀是屬於那個襯衫男的:她曾看到他用這個對付喪屍。
文爸爸和文蓁的情況差不多,意識不清,對外界刺激缺乏反應,但身上沒有傷口。
兩個不鏽鋼碗還放在車上,碗底還剩一點淺褐色液體,聯繫一下簡妮說過的話,文蓁和她父親為什麼會這樣就很明顯了:他們都喝了「特製板藍根」。
已經失去意識的文蓁父女對他們並沒有威脅,為什麼文蓁脖子上還會有傷口?襯衫男剛才在這裡究竟幹了什麼?
冷著臉將文蓁抱起來安放在座椅上,然後拿起□□,突然想到什麼,唐千鶴面色一沉,伸手摸了摸文蓁的額頭,又探了探她的脈搏,最後仔細看了看脖頸傷口的顏色,心頓時像掉進了冰窟窿里。
低燒,心跳加快,傷口微微泛黑,這都是感染的初期反應。
用力一咬牙,她跳下駕駛室,大步走向貨車車廂。
北歸還站在那裡,一臉老神在在,襯衫男還坐在地上,高個子和之前襲擊她的那個絡腮鬍此刻正跪在北歸腳下,各自握著關節扭曲的右手,表情都是掩飾不住的恐懼。
唐千鶴呼地衝到襯衫男面前,一腳踹上去,然後揪住他的衣領,將彈|簧|刀舉到他眼前,聲音從牙縫擠出:「文蓁脖子上的傷口是你用這把刀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