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傅忱沒在原地駐足停留多久,平安穗在他的腳下被碾踩搓得起毛邊。
再看不出本來的花樣紋路。
他才把腳抬起來,還揚了一搓泥,丟下懷樂揚長而去。
懷樂抱臂縮成一團,她的眼淚連成線了,不要錢似地往下掉,麵前的泥要被她的淚水打濕,幾乎快要背過氣過去。
她依然死死咬著自己的唇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傅忱說得對,她太弱了,多哭幾下就要喘的,她是早產兒,這是懷樂娘胎裏帶的弱症,身子骨不行,傅忱覺得她命硬,隻是因為她想活。
但凡野花野草,都是堅韌的,懷樂也是堅韌的。
傅忱朝外遊走了一圈,想不到什麽合適的由頭來分說他心裏的煩悶。
最終將這種情緒歸結到懷樂觸到他的逆鱗上,就能說得通他心裏為什麽不爽快了。
她竟然敢揣度他的去向!
拋開那些繁亂理不清的思緒,傅忱如今想的是後悔。
早知道她今日的所作所為,當初就不應該心慈手軟,直接睡過就掐死完事,好過今日受這些罪。
磨磨蹭蹭到今日,如今倒好了,叫著小結巴鑽了空子,特尋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舔著小臉皮子來討好他。
也不看看她能拿得出什麽。
誰知道那個風箏上,到底寫了一些什麽東西,她說是給他祈願祝福,就真的是祈願祝福了?別不是咒他的,花言巧語博取他的同情。
他後悔了,放飛那隻風箏做什麽,就應該拿下來,像那個醜陋的平安穗一樣,狠狠踩爛。
叫她清楚的明白,她今日稍好的日子,都是他給的。
不要試圖惹怒他,也不要存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他傅忱,能輕易被她拿敲蠱惑?
他隻需要知道這小結巴,是叫他惡心的。
風箏的事情也叫傅忱在心中暗暗思忖,他近來待這小結巴,是不是良善了許多。
瞧瞧,她都敢肆無忌憚撲到他的懷裏找安慰了。
就是這樣的,他待她太好了,才叫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這般想下來,傅忱忽喘一口氣,心裏好受多了。
隻要努力忽略不計,那點莫名其妙一直縈繞在的心口上煩悶不愉的話。
夜幕降臨,懷樂終於哭夠了,眼角再流不出淚,腿腳發酸,扶著周圍的樹勉強爬起來,眼睛腫得像核桃。
她把傅忱不要的平安穗撿起來仔細擦幹淨,裏麵的平安符不知道壞沒有壞。
用心拍掉上麵的灰,捧在心口上貼著。
沒壞沒壞,隻是髒了點,還是好好的。
她摸摸頭上平時簪露水珍珠釵的地方,心裏又說了一句,沒有不在,一直在的。
露水珍珠釵是陪了懷樂最久的東西,她跟珍珠釵子也生了感情,宮侍拿走釵子的時候,懷樂還在原地鼻頭酸酸的,駐足望著宮侍消失的方向頓了好久。
她原是想著將換回來的平安穗給了漂亮質子,掛在他身上,希望他能代替珠釵一直陪在懷樂身邊,這樣也相當於她和傅忱長長久久了。
總之,平安穗合上就不能拆了,會不吉利的。
漂亮質子心地不壞,她一遍遍這樣告訴自己。
隻是懷樂做的不夠好,懷樂下次不要再這樣了,她在心裏默默地念著。
傅忱是唯一一個願意陪在她身邊的人,懷樂那麽清貧她都沒有走掉,有人陪著了呀,她不應該再要求更多。
她不要跟他置氣,多讓讓他。
不要總是惹漂亮質子生氣,氣多了,人就會跑了。
好想吃飴糖,嘴裏苦的時候,總想吃些甜的東西。
圓潤的鼻子被吸得紅紅的,懷樂心裏又酸又澀,眼淚又聚起來,胸口又悶又脹,她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再哭了,不許再哭了。
淚流多了,會瞎掉的,梁懷樂。
結結巴巴的小瞎子,更沒人喜歡你了。
懷樂捏著平安穗,放在掌中用手指耐心地撫摸,髒不怕,沒壞就好。
隻可惜忱哥哥並沒有佩在身上多久,等他心情好了,再重新給他罷。
想到平安穗,懷樂就想到那罐藥,她看看手腕上的傷,臉上綻放出一個柔和的笑。
忱哥哥,到底還是待她好的。
他或許隻是今日心情不順罷了,他還知道惦念懷樂的傷,給她找藥。
傅忱繞到天黑才慢悠悠返回甬道。
前來匯報消息的暗樁在外等候許久,一見傅忱便抱臂跪下稟事,“殿下。”
傅忱淡淡撇著一眼,“何事?”
若非和他有關的大事,暗樁是不會輕易現身,難不成那小結巴今日想開投湖去了?
想到她或許死掉了,傅忱呼吸微滯了一下,他猛往前看了一眼,偏殿燃著模糊昏的光亮。
驟提起來的氣鬆了,他就說嘛,傅忱想,不會死的。
她命那麽硬。
怎麽會死。
沒死,能出什麽事,難不成為了報複他,將兩人睡過的事情捅了出去?
“殿下,近日宮外流言四起。”
流言,傅忱哦一聲,似笑非笑著明知故問問道,“什麽流言?”
“坊間許多說書的人和街市遊走的頑童,似乎受人指使,皆在紛傳您和南梁三公主的定過姻親的事情。”
三公主,梁懷月。
他原道是什麽呢,傅忱臉上浮起陰寒的輕笑。
“什麽叫似乎?”
傅忱說話時尾音拖長了許多,叫人在心底忍不住發怵。
暗樁就怕傅忱發難,立刻接了話茬子,把話補得圓滿很多。
“紛傳流言的說書人和指使頑童在街市編童謠遊走的幕後主使,屬下已經查清了,南梁大殿下前些日子差使府上的管家命人給過這些人不少銀錢,屬下等不敢輕舉妄動,特來向殿下回稟。”
“還有,前些日子二殿下和西域使臣遊湖,撞到了三公主的船。”
“撞船?”
暗樁下意識回了句,“三公主無事。”
傅忱掃他一眼。
“,”
暗樁後頸一涼,忙接著道,“西域使臣提到了親事,隻是三公主含糊其辭,沒有正麵回應。”
梁懷月敢回?傅忱門清,梁懷月本來就不想嫁西域。
傅忱聽完,淡淡嗯一聲。
對於幕後主使是誰,傅忱沒有一點意外,這件事情裏裏外外翻出來看,除了梁懷硯,他真想不到別人了。
確實,他和梁懷月曾經是訂了親,還是娘胎裏帶的娃娃親。
當年西律南梁在大周國的治理下,還是兩方交好。
推翻大周,西律南梁出的力氣一樣多。
誰知道南梁宣武背信棄義,西律淪為兵弱的一方,成了階下囚,那樁娃娃親逐漸遠去,自然也就沒人提了。
但南梁知道這事的老臣也不少。
宣武帝荒,淫,放浪,卻也聰明,他把文朝批閱的活給梁懷硯幹,操,兵練將的事情給了梁懷倓,二人彼此製衡,他就在中間坐收閑暇。
南梁文不敵武,梁懷硯自然要慌。
他替宣武打理朝政,表麵豎起來的大招牌是仁義親和,為得就是贏得民心所向。
之前就有在朝政上刻意提起這樁婚親,看他的口吻,似乎還要將他的胞妹嫁給傅忱,誰知道呢。
私下,已經找人給他下藥了。
梁懷硯倒是夠得下手,差人下藥也是真的要把他搞死,那藥還是西域最難製的白色曼陀羅花引。
他這次出手,傅忱觀那藥順藤摸瓜,摸出來他和黎美人攀扯的事情。
也叫他知道這梁大畜生,藏得夠深。
如果宣武帝知曉他的好兒子和他最愛的女人攪在了一起。
會率先選擇處理掉誰?
傅忱麵上寒光隱去,“知道了。”
此事暫且不急,鍾官那邊剛開始,若是梁懷硯垮了,梁懷惔一方做大,他還怎麽作壁上觀。
梁懷硯真如此疼惜這個妹妹,顧順她的心意。
那假如是梁懷月主動求了要嫁他傅忱。
“那殿下的意思?”
什麽意思,不說這兩個字還好,傅忱如今聽到意思就煩,那梁懷樂跟他討好來討好去,不就為他一個意思。
傅忱心中兀升起一陣煩躁,不悅道,“樹大招風,梁懷硯走這步棋必然有他的盤算。”
暗樁頭更低下去。
“由著流言發酵就是,不要出手也不要再去探查,西域使在南梁,你們更要藏好了。日後沒有別的事情,不要再輕易出來找我。”
莫叫他潛伏多時的心血全都毀於一旦。
暗樁但聽吩咐,“是。”
“唔,對了,你找隻小黃狗抱回來。”
,,
傅忱提著小黃狗進來的時候,懷樂不在殿內,他四處打量了一圈,不知去哪了。
不管去哪,總歸,他在這裏,那小結巴心裏覺得虧欠他,也不會去哪。
她總是會一直跟在他後麵,傅忱一回頭就能看見她。
桌上擺好了吃食,依然是濃和肉在他麵前,鹹菜和稀粥在懷樂那邊。
傅忱一挑眉,今日還有糖心蛋,她是知道錯了對吧。
來與他求和。
傅忱心情又好了些,唇角也微微翹起來,慢條斯理安然解決他的那部分吃食。
懷樂率先回來收拾好自己,端來了飯菜,她跟膳房的姑姑討巧賣了個乖。
把今日配的天水碧後壓流蘇給了那姑姑,叫她煮了多下了幾個紅油糖心雞蛋,特地端來給傅忱。
等了很久都沒見他回來,懷樂又去那院裏摘了一捧木芙蓉,打算送給他,哄哄他,叫他不要生氣了。
殊不知她歡歡喜喜進門,叫著,“忱,忱,哥哥,我,回來了,”的時候。
後半句卡在脖子裏,紮好的芙蓉措不及防掉砸到了地上。
她看到,傅忱撫摸著一隻不知道哪裏來的小黃狗。
在她的平日躺的絨墊那裏,身上蓋著她的小被褥,麵前擱著懷樂盛粥的小碗。
小黃狗伸著舌頭一下一下舔著她裹腹的稀粥,粥裏裏麵還飄著甜滋滋的蛋皮。
是懷樂節省下來,怎麽都舍不得吃的糖心。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4-15 02:42:50~2022-04-16 12:44: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南月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樓、霍霍、57732167、芭比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顧清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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