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逆鱗
「怎麼可能！」力支頭上滲出大顆汗珠，身體劇烈顫抖著，腦袋全是這句話。
以他現在勁極境界巔峰的身體，是不可能無緣無故流汗的，能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情緒波動已經大到他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
莫皙陽也被嚇到了。
靈魂之力趕緊分出來，帶動著火英真氣流轉到握在力支手裡的蒼木神杖上面，點燃火焰。
一股香氣撲而來，他期望通過蒼木神杖可以安撫靈魂的特性，讓力支的意識穩定下來。
蒼木神杖的香味確實對靈魂有極大的作用，力支聞到這股香味，幾乎要崩潰的精神，才慢慢穩定下來。
身體的顫抖也好了很多。
但是嘴裡卻還在反覆念著「怎麼可能」這四個字。
他不敢相信，這個嬰兒居然是自己，自己居然是撿的，而不是父親親生的。
這麼多年，他以父親為目標、偶像，突然間的轉變，讓他根本接受不了。
莫皙陽不敢多說什麼，他知道現在自己說什麼都不合時宜，有些結，必須要力支自己去解開，別人插不上手。
就在這時，影像畫面一轉，轉到力神府中。
一個兩歲大小的孩子，在蹣跚學步，嘴裡咿咿呀呀，扶著走廊上的欄杆走了兩步，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力天明一手抱著一個更小的嬰兒，另一隻手閃電一樣抄住要摔倒的孩子。
「支兒，這是你第一次自己走路，為父給你記錄下來，這塊留影玉等你十六歲成年時送給你，再時候讓你自己看看小時候的樣子。」力天明一手抱一個，爽朗地笑著，在學步的孩子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彷彿被他的胡茬戳到，小孩用手使勁地推著他的嘴，逗的他又發出一陣大笑。
「這是我嗎……」腦袋裡面一片混亂的力支，突然間鎮定下來，怔怔地看著影像，喃喃念道。
畫面再轉，這次力支認出來，那是他六歲那年，在演武場中。
照著[罡斗拳]的姿勢，正一拳一拳地打著空氣，動作很不標準。
力天明一臉嚴肅地站在旁邊，已經四歲的力思抱著力天明的大腿，藏在腿後面偷偷看著力支練拳。
力支見妹妹偷看自己，忍不住對她扮了個鬼臉。
「練武不分心，姿勢完全不對，身體僵硬，為父就是這麼教你的？」力天明見力支偷懶，板著臉嚴厲教訓著。
看到記憶在影像中重現，力支渾身發燙，也不知道是火英氣息的作用，還是情緒引起的。
他記得，從六歲開始，父親一反以前親和的樣子，變的不苟言笑，甚至對自己苛責起來，經常會因為練武偷懶不專心責罵自己。
那幾年真的是時時刻刻都想跟父親對著干，彷彿反抗就能帶來尊嚴和快感。
畫面一轉，入夜了。
卧房內，六歲的力支因為練武太累，沉沉入睡，輕輕地打著鼾。
嘎吱！
房門打開了，力天明抱著小力思走了進來。
「哥哥睡著嘍……」力思奶聲奶氣地說著。
「噓。」力天明輕輕用手指壓著力思的嘴唇，抱著她走到力支床前。
然後把力思放在床沿上坐著，輕輕掀開被子，然後用手掌抵著力支的身體，手掌上爆起一團團霧一樣的真氣，非常的溫和，瀰漫開來把力支包在裡面，然後一點點滲透進力支的身體，溫養著力支疲憊的身體。
看著被真氣包裹著的力支，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力思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看著父親為哥哥做的事，一言不發，看得很認真。
直到真氣完全滲透進力支的身體之後，力天明才抱著力思輕手輕腳地離開卧房。
看到這裡，力支心裡像是被東西堵了起來，眼眶都濕潤了，牙關咬著不讓鼻子傳來的酸意影響自己。
從小被人稱為右旗雙絕，自以為天資卓絕，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一切的背後，是父親默默的付出和關懷。
如果沒有父親天天晚上用真氣為自己溫養，他的身體根本程受不住高強度的修鍊，可笑的是那時他還以為是神仙來幫助自己，每次睡一覺后，疲憊就完全不見了。
這一切，原來都是父親做的啊。
「現在我總算知道了，為什麼你在十六歲時就能存夠激活火英的真氣，按理說你自己單純修鍊，是不可能攢那麼多真氣的，應該是你父親每次輸送到你體內的真氣，其中一部分被火英吸收，然後積攢下來。」莫皙陽恍然大悟地說道。
火英這種東西，本源之力極其強大，按理說不應該是一個煉勁境界的人就能激活的，至少也要到氣玄境才有可能。
力支在十六歲煉勁境界時激活火英簡直超出莫皙陽的理解。
現在看來，這並不是力支的功勞，而是力天明，要不是他一直往力支體內輸入真氣，莫皙陽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力支突破氣玄境。
「原來父親做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力支心裡充斥著自責，這樣的情緒稍微分散了原來的怒火和悲傷。
就在力支沉浸在對往日的自責時，影像畫面又一轉。
是十歲那年。
力支記憶猶新的時刻，十歲生日。
父親為他慶生，邀請了軍方大部分的高層。
像公羊德等這些他認識的護城軍高層都有參加，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先鋒營的將領。
宴會開始后，力支上去演了一段武，練習了四年的[罡斗拳]在他手中打出來，虎虎生威，引起一眾將領的喝彩。
打完了拳，躲在一邊的力思，立刻用毛巾幫一身汗的哥哥擦著汗，然後兩人去宴席的桌上偷吃食，飲來眾人的大笑聲。
看著力思偷吃時弄花的臉，力支的心裡終於泛起一股暖意。
因為力天明平時為人並不高調，力神府除了有數的好友來訪外，幾乎都沒有什麼客人。
十歲生日那天是力神府建府以來最熱鬧的一天。
軍人最大的愛好，除了戰鬥就是喝酒，當然生日那天免不了大快朵頤。
然而，就在生日宴即將結束的時候，變故發生了。
力支記得很清楚，影像中一個先鋒營的將領，借著酒意要挑戰力天明，被力天明笑著拒絕。
那人卻不依不饒地喝罵著，眾人相勸都不肯停止，而且越罵越難聽。
力天明自始至終都維持著笑臉，任由喝罵。
但那人卻在影像里突然說道：「力天明你不過徒有虛名罷了，老子是神明境界中期，挑戰你居然都不敢接，是怕在你那撿來的兒子面前出醜……」
這句話還沒說完，影像里的力天明臉上的笑容，突然一下收斂了。
整個宴會現場都安靜下來。
下一刻，坐在主席位置的力天明，突然動了。
身上爆發出一股讓人恐懼的氣勢，就像颱風一樣掃蕩著整個宴會，然後束成一束，籠罩說話的那人。
那人話還沒說完，直接就被堵在嘴裡，像被雞蛋噎住了喉嚨。
不見力天明有任何動作，那人的身體直接被提到了空中，雙腳離地亂蹬，拚命掙扎卻毫無用處。
這時力天明才輕輕站了起來，然後走到那人面前。
「你是先鋒營的副都統，與我共事護城軍，你侮辱我並不要緊，但是不該說我的支兒。記住，從今往後，但凡我聽到有任何人閑言碎語論及支兒，我力天明在此以神魂立言，必將你碎屍萬段，就算是蓬澤也護不住你，滾！」力天明言語之間的殺氣，激的在場所有人汗毛倒立，說完大手猛地一甩，被無形力量禁錮在空中的將領，像是被一巴掌甩在臉上，整個人從力神府直接被甩的橫飛出去，落在院外。
現場一片寂靜，力支帶著妹妹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怔怔看著。
他從來沒見過父親像今天一樣，言語之間透著極濃的殺氣，彷彿魔神一樣震懾著所有人。
神明境中期的高手，在任何地方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但是在他面前簡直連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那時候力支並不懂這代表著什麼，更沒有太在意這人說過的話。
「神魂立言，這要比發誓不知道重多少倍的承諾，特別是一個神明境界的人說出來，如果他做不到，就等於違背了自己的意志，靈魂受到審判和質疑，一輩子都無法再前進一步。他為了你，居然做到這個地步……」莫皙陽震驚說道，他是靈魂體，一下就明白了神魂立言是個什麼分量。
他說完之後，畫面再次轉變，這次是在力支十三歲時，因為竇先欺負力思，他把竇先打傷，然後遭到當時已是氣玄境初期的竇欲毒手。
力支昏睡在床上，力天明守在他床前，真氣不停地往他體內灌輸。
十一歲的力思在床前哭泣。
力天明的樣子，彷彿一下老了十歲，絲毫看不見平時的堅強和颯爽，憔悴到極點。
突然間，力天明站了起來，手朝力思輕輕一拂，力思立刻昏睡過去。
然後出門直接飛上天空，直衝城西竇家。
落在門口，一腳踹開竇家大門，徑直走了進去。
影像中，竇家的人全部都出來，見是他紛紛後退，竇家老祖拄著拐杖，走到人前。
「力天明，軍方跟家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兒子跟竇欲都是小輩，他們打架是生是死自己負責，輪不到你出手吧？」竇家老祖見力天明的樣子，知道肯定是為力支而來，狡辯道。
「竇岳，你有在乎過的人么？」力天明不答反問。
「什麼意思？」竇家老祖臉上的紋路都皺在一起，陰陰問道。
「竇欲斷我支兒氣機，廢他修為，在你看來是小孩子之間的爭鬥。若是我今天把你殺了，是不是也可以用這套說辭。」力天明的聲音並不大，但是殺意卻毫不隱藏。
「你敢不顧軍方的規矩，對我竇家出手，怕是軍方第一個就容不了你。」竇家老祖冷哼著。
「我的兒女，誰敢動他們一根毫毛，我力天絕不容他，天擋滅天，地擋破地，就算踏平天地又如何！」力天明地冷笑著一步步朝竇家老祖逼近。
長久以來，戰場殺伐培養出來的強大的氣勢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像天穹一樣罩在竇家人的身上。
除了竇家老祖還能勉強站著以外，所有人都被壓的跪倒在地，窒息一般。
「好好好，想不到你力天明居然為了一個孩子，就敢無視規矩。」竇家老祖臉色變得通紅，不由自主地後退著，一邊退一邊低吼。
「規矩？我一生守護的東西，居然都護不住我的孩子，要它做甚！」力天明仰天長笑，身體一閃，貼在竇家老祖面前：「若是無人指使竇欲，他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我的支兒如此。其中原因我懶得去管，若是半年之內支兒不能恢復，我以神魂立言，以留影玉為證！你們竇家上下，無論孩童婦孺，必將雞犬不留！」
平日里守護右旗城的戰神，在這一刻徹底化為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