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最後,一個人孤零零在深夜吃泡麵的人變成了陳黛薇。


    麵是她剛剛買回來的,泡麵的時候她還有點心虛,擔心陳雪澤正好出來撞見。聞到空氣裏的泡麵味,他會不會猜到她沒準備兩個人的晚餐?會不會誤會她一直以來都隻準備一個人的飯?那她可太冤枉了!她是從前天才開始敷衍的。


    幸好,他一直沒有出來。


    陳黛薇吃著泡麵,很費解。陳雪澤不是一直都不願意搭理她嗎?怎麽今天突然肯出來了?因為她說沒泡麵了?

    那明天呢?後天呢?他還會出來嗎?她買了一些泡麵,他明天會吃飯,還是依舊吃麵?

    要是以後他都願意吃她做的飯,那麽她的計劃也算是有了一點進展?


    計劃有了進展,陳黛薇瞬間動力滿滿。快速把麵吃完,她敲敲陳雪澤的房門柔聲道晚安。


    裏麵靜靜的,沒有聲音,也不知道聽沒聽見。陳黛薇不指望他回應,道過晚安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過了許久,陳黛薇躺在床上,半夢半醒中聽見客廳有聲音。


    她翻了個身,沒怎麽上心,迷迷糊糊地想大概是陳雪澤出來送餐具或找東西。


    外麵聲音時有時無。一會是斷斷續續的腳步聲,一會是拉抽屜聲,一會是翻找東西的聲音。陳黛薇聽著這些聲音,一邊懵懵地判斷著陳雪澤在做什麽,一邊閉上眼睛睡著了。


    第二天,陰。


    陳黛薇起得有點晚了,因此一大早就格外忙,散著頭發趿拉著拖鞋穿梭在老房子的各個房間,腳步匆匆。


    打理好自己,她飯也沒吃,來到陳雪澤房門象征性敲敲房門:“陳……”


    吱呀,門開了。


    陳黛薇手臂懸在半空,保持著敲門的姿勢大約有兩秒鍾,表情怔怔。


    門沒鎖?


    她眨眨眼睛,猶豫了一會,屈著食指輕輕地在門板上敲幾下:“陳先生?”即使門沒鎖她也不會擅自進去,她知道陳雪澤不喜歡別人進他房間。


    天太陰了,窗外風呼呼地吹,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風聲中,陳黛薇站在陳雪澤房間外,能看見的隻有一片漆黑。


    又黑又靜。


    她蹙眉,莫名有不好的預感。


    這不對,陳雪澤不可能不鎖門的。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她低頭看了看時間,又抬頭看看陳雪澤黑漆漆的房間,糾結了一下,遲疑地走進去。


    陳黛薇:“陳先生,我進來了?”


    陳黛薇一邊喊著陳雪澤的名字一邊走進了陳雪澤的房間,實在太黑了,她什麽都看不見,摸索著尋找燈的開關。


    啪,燈開了,室內頓時一片明亮。陳黛薇眼睛被亮光晃了一下,眯著眼打量陳雪澤的房間。


    形容陳雪澤的房間一個字就足夠,空。


    是真的空,除了一張床什麽都沒有。沒有家具,也沒有什麽雜物,地板幹幹淨淨。陳黛薇剛搬來的時候陳黎景告訴她這個房間光線不錯,她抬眼,看見深顏色的厚重窗簾把窗戶遮得很嚴。


    也許是因為窗簾和床單都是沉重的深顏色,整個房間基調沉悶又壓抑,讓人透不過氣。


    陳黛薇簡直想象不出陳雪澤是怎樣忍受每天待在這樣的房間。


    等等,陳雪澤呢?

    陳黛薇後知後覺意識到,陳雪澤沒在房間。


    怪不得門沒鎖,原來他壓根不在。他不在房間會去哪裏?他眼睛又看不見!


    陳黛薇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急了,轉身出房間準備找人。心一急,好聽的稱呼也忘了喊:“陳雪澤?陳雪澤!”


    最後,陳黛薇在沙發上找到了陷入昏睡的陳雪澤。


    他閉著眼,臉色蒼白難看,眉頭緊緊擰著。陳黛薇試探著伸手摸摸他額頭,發現他在發熱。


    她拿出手機正要打急救電話,一個電話先彈了過來,來自她的主管。


    她看了看狀況糟糕的陳雪澤,又看看手機屏幕。


    接起電話,她請了一上午的假。


    陳黛薇和陳雪澤來到了醫院,掛急診,做了檢查,最後確定是急性腸胃炎。陳雪澤躺在病床上掛水。


    陳雪澤一直不太清醒,陳黛薇都不確定他知不知道自己進了醫院。她辦好了住院手續,坐在病床邊看著他。


    他好像在睡覺,睡得很不安穩,眉骨擰著,不知道是因為夢見不好的東西還是因為胃疼。他白襯衫皺皺的,陳黛薇伸手替他撫平,動作很輕。


    陳雪澤沒醒。


    陳黛薇看著陳雪澤,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陳雪澤生病,原來陳雪澤也會生病。


    原來陳雪澤也有這麽脆弱的時候,臉色白得像紙。


    陳雪澤飲食不規律,一天一桶過期泡麵。陳黛薇雖然知道這很不好,嘴上也說著總吃泡麵不好,但根本沒太擔心。這可是陳雪澤啊,陳雪澤怎麽會出事呢,在她印象中,陳雪澤是個無所不能無懈可擊的討厭鬼。誰出事他都不會出事。


    可是,實際情況是陳雪澤現在精神狀態身體狀態通通糟糕,眼睛還看不見。


    陳黛薇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陳雪澤會變得這麽脆弱。


    陳黛薇隻請了一上午的假,到了中午,她糾結著拿出手機,不知道該不該再請個假。


    她還沒轉正,她一點也不敢懈怠,平時工作都一絲不苟完成,把什麽都排在工作後麵。有一次大姨媽來了,疼得想吐,她吞了布洛芬硬撐著出去跑業務。


    她很需要這份工作,她沒有後盾。


    可是,


    陳黛薇視線移到陳雪澤身上,陳雪澤閉著眼睛,依舊是一副睡不安穩的樣子。


    他現在是在睡覺,一會醒了呢?


    醒來什麽都看不見,孤零零一個人在醫院……


    陳黛薇輕輕出了口氣,轉身背對著陳雪澤打電話。


    打完電話,陳黛薇一轉身,發現陳雪澤醒了。


    她愣了一下才收起手機:“陳……陳先生你醒了?”


    她有點緊張,不知道陳雪澤聽沒聽見她打電話。電話裏,她說她有一個很重要的朋友生病了,她答應過別人好好照顧這個朋友的。


    也不知道陳雪澤會不會通過她這句話猜到是陳黎景托她照顧他。


    陳雪澤沒回話。


    陳雪澤閉著眼睛睡覺的時候很脆弱,醒來之後,整個人狀態立馬不同。冷冷淡淡,神色鬱鬱,拒人於千裏之外,全身上下寫著不好惹。


    就這個樣子,也難怪陳黛薇之前一直不覺得他有多脆弱。


    陳黛薇定了定神,耐心解釋:“你生病了,我帶你來了醫院,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要在醫院掛幾天鹽水。”


    陳雪澤眼皮動了一下,密密長長的眼睫垂下去,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一垂眼,那股不好惹的勁兒忽然沒了。


    陳黛薇在他身邊坐下。


    剛坐下,她聽見他說:“你走吧。”


    他語氣疏淡,嗓音有點啞。


    陳黛薇:“?”


    陳黛薇:“啊?”


    陳黛薇:“你生病了,我照顧你啊,我假都請了。”


    他沒聽見她請假?

    陳雪澤冷漠道:“不需要。”


    不知道是不是陳黛薇錯覺,她莫名覺得陳雪澤這句不需要,不止是在拒絕她。他在拒絕所有,拒絕一一切,有種自我放棄的意味。


    她想,應該是她的錯覺。


    陳黛薇:“什麽不需要,你……”


    陳雪澤打斷道:“你搬出去吧。”


    陳黛薇一下子沒了聲音。


    陳雪澤:“不管是誰讓你來的,你都可以走了,我會告訴他是我不需要你照顧。”


    陳雪澤好難得說這麽一長串話,說完就咳嗽了兩聲。


    陳黛薇看著陳雪澤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莫名很不舒服,心裏憋悶。


    安靜片刻,她起身離開了。


    陳雪澤聽見響動,睫毛顫了一下。


    不管他想不想,他都能聽見她的腳步聲。


    他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閉上眼睛。


    他想,她不會再回來了。


    實際上,陳黛薇隻是出去吹吹冷風。


    她覺得病房裏太悶了,陳雪澤醒來前她還沒這種感覺,陳雪澤醒來之後,說了那些話,讓她感覺喘不過氣。


    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陳雪澤不該是這個樣子。


    他應該高高在上,應該肆意驕傲。他年紀正好,他應該在他喜歡的領域發光發熱,應該是萬眾矚目的存在,和以前一樣。


    他不該變成這樣,他成了這樣,她還怎麽討厭他討厭得牙癢癢。


    她報複誰去啊?


    他到底經曆了什麽?是什麽讓以前那個囂張傲慢的少年消沉成這樣?


    怎麽可以自我放棄?


    不行,不可以。


    風徐徐吹著,上午下過一場小雨,現在天晴了,太陽出來了,空氣裏彌漫著雨後特有的清新味道。


    陳黛薇看著稀薄雲層後半遮半掩的太陽,在心裏做下了一個新的決定。


    她要把陳雪澤變回去,變成以前那個討人厭的樣子。


    然後她再進行她一開始的計劃,勾引他,嘲笑他。


    欺負一個這樣子的陳雪澤,她沒有成就感,她不快樂。她一定要把他變回以前。


    陳黛薇眼神漸漸堅定,從包裏拿出補妝鏡,仔仔細細地給自己補了個口紅,折回陳雪澤的病房。


    陳雪澤一點也沒想到,陳黛薇居然又回來了。他明明說過就算她走也不用擔心夏子宴責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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