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景陽宮。


    答應白佳氏溫順地跪在敬嬪下首,含淚輕聲道:“娘娘容稟,蘭雙是奴才嫡親的堂妹,奴才怎麽會害她呢?”


    白佳氏上月被分到景陽宮中伺候,敬嬪見她行事規矩,這才舉薦她承寵成了答應。她容色極好,落了淚也是梨花帶雨,叫人好不憐惜。


    要說敬嬪先前有多喜歡她顏色好,能得皇上憐愛,此刻便有多厭惡她。


    “你當本宮什麽都不知道?”敬嬪心裏厭惡她,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一語道破她的心思:“你和蘭雙入宮以來,一直是她阿瑪往宮裏送銀子照料。蘭雙容色平平,拿的銀子卻不少,而你自恃美貌,自然心中不甘,就想借著本宮的手將她擺平,獨占那份銀子,真是好一副蛇蠍心腸。”


    “娘娘說的話,奴才聽不懂。”白佳氏神色如常,卻是執意不認,滿臉無辜之色。


    敬嬪不耐地轉著腕上的佛珠,顧不上和她一般見識,語氣略帶焦急道:“本宮的意思是,你可有留下什麽把柄?若是蘭雙知道你故意陷害,也許會臨陣倒戈,屆時再連累了你我二人!”


    “娘娘放心。”白佳氏臉上是笑著的,眼底卻是一片涼薄,又帶了幾分譏笑,“經此一事,家中隻有妾能指望一二,蘭雙那丫頭又不傻,怎麽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敬嬪心中冷笑,把白佳氏一同帶進宮,那蘭雙可不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麽?

    “況且,”白佳氏不知想到了什麽,抿嘴笑笑,道:“慎刑司那樣的地兒,蘭雙又隻是個弱女子,雖說不會受刑,但受了驚嚇病死也不是沒有可能。娘娘以為如何?”


    敬嬪一驚,蘭雙和太監對食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永壽宮娘娘不過分追究,最多也就逐出宮去。白佳氏這麽輕飄飄一句話,竟是想要了她的命以絕後患。


    可白佳氏言之也有理,蘭雙那丫頭蠢歸蠢,脾氣卻不小,若她真的反應過來,不管不顧地把事情都說出去,即使能把白佳氏推出去抵罪,也免不了和永壽宮結怨。


    敬嬪猶豫幾番,最後斜了眼白佳氏:“反正本宮什麽都不清楚。”言罷,她揮揮手趕蒼蠅似的,“本宮累了,你退下吧。”


    白佳氏垂眸,遮住眼底的陰翳,躬身退下。


    慎刑司一處陰冷房間內,三麵牆壁血痕斑駁,最頂上的窗紙已經開了個大洞,不管有寒風呼嘯著刮進來。牆根地下放了一灘沾滿髒汙的被褥,蘭雙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手裏死攥著一枚變了形的香囊。


    又到了太監換班的時辰,她就慢騰騰挪到門口細細觀望,看有沒有眼熟的太監在這裏。


    前幾次換班的時候都沒有,這一次她也不再抱有希望。


    她不傻,和王福對食的本該另有其人。怪隻怪她太過關心白佳氏所謂的計劃,親自跟著宮女出了永壽宮,然後收下了白佳氏那枚帶有異香的香囊。


    “蘭雙姑娘?”


    一道尖細的嗓音從外頭傳來。


    蘭雙猛地抬眼,看清麵前之人的長相,下意識露出防備之色:“程公公,你來這兒做什麽?”


    “咱家替白答應來瞧瞧您,嘖,這麽大冷的天兒,姑娘在這兒不好受吧?”程公公皮笑肉不笑的,湊近了輕聲道:“白答應叫我給你傳話呢,說這樣的苦姑娘受一次就夠了,可千萬別連累了家人也受過。”


    蘭雙沒這麽輕易被蒙騙,緊盯著他道:“一個小小答應可沒那麽大本事。”


    “姑娘別裝傻,你知道後頭不止白答應一個。”程公公看她的眼神裏帶著點憐憫,“就算你說了實情,可凡是到了嬪位的主子們,不會因為這麽一點小錯就被廢,到時候她說要保下一個小小答應,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況且白答應年輕貌美,一朝得了阿哥母憑子貴,好日子且還在後頭呢。”


    蘭雙微微有些觸動了,從前的德嬪亦是宮女出身,連著有了兩個阿哥便成了嬪主娘娘。白佳氏容貌比她還要出挑些,將來未必不能飛上高枝。


    程公公歎了一聲道:“你在這兒安安分分的,待過些日子被送出宮去,照樣能和家人團聚,豈不美哉?”


    蘭雙臉色一灰。


    美哉?


    自己灰溜溜被趕出宮,白佳氏那個毒婦害了自己,卻還依舊能拿著家中的銀子在宮裏快活,來日也許還能更進一步。


    這算什麽美哉?

    永壽宮。


    賀兒腳步匆忙,剛進了永壽宮院裏就被青玉等人圍住,七嘴八舌的向她發問。


    “怎麽樣了?”


    “可有問出什麽來了?”


    賀兒目光輕輕一掃,推開她們往裏走,輕言細語地說:“時候不早了,我先去回了娘娘,過會兒再告訴你們實情。”


    眼見她背影消失在門簾後頭,清禾先翻了臉,不高興道:“瞧瞧,這才幾天,主子跟前的差事兒都被她一個包攬過去了。”


    青羅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動靜小些:“咱們本來就不如賀兒姐姐,主子不放心也正常。”


    清禾的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什麽叫咱們不如她?她原先也不過是坤寧宮的二等宮女,能辦過什麽事兒?我看啊,她是表麵老實,內裏藏奸,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才——”


    她越說越起勁,眼看著她要編排到主子身上,青玉拉下了臉打斷她,低聲斥道:“你在這兒胡說什麽呢?有這樣的空閑,不如多去反思自己平日裏的做派,能不能讓主子瞧得上!”


    這是青玉第一次當著眾人的麵以掌事宮女的身份說話,話一出口,她便已經後悔了,然而覆水難收,她隻能繼續頂著一張嚴肅的臉。


    清禾臉迅速漲得通紅,扭頭飛快離去了。


    剩下二人滿臉都是無措,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去。


    青玉察覺到她們的視線,歎了聲氣,“讓她自己想想吧。主子入宮,要的是能夠辦事的奴才,跟前遲早要有內務府派來的宮女出頭。主子念著往日的情分待我們不薄,我們就更應該做好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整日裏想著掐尖出頭,排擠旁人。”


    元棲雖未聽到她們說什麽,但遠遠從窗口望去,也能察覺到其中的氣氛不大好。


    賀兒給她請過安,沒注意其他,便直接將剛剛發生在慎刑司的事情緩緩道來。


    “娘娘預料的不錯,今夜景陽宮的程公宮在奴才之前瞧過了蘭雙。蘭雙說,他是奉了白答應的命令去的。言辭之間一直用蘭雙的家人作威脅,還說白答應現在雖隻是個答應,日後生了阿哥,就也能像德嬪娘娘那般成為一宮主位。”


    元棲禁不住笑了,“這白答應倒是信心滿滿,可她也不瞧瞧德嬪昔年是佟貴妃身邊的宮女,生了個阿哥養在佟貴妃身邊,又生了六阿哥,才得來一個嬪位。”


    賀兒微微點頭。


    宮女和宮女之間,除了以品級區分,還要用在那兒當差分個高低。譬如禦前的宮女,那是最高人一等的。往下便是太皇太後和太後的慈寧宮,慈仁宮,而後是皇後在世時的坤寧宮,接下來按著宮妃的品級和受寵程度分。


    敬嬪幾乎是七嬪之末,母家不顯,自己也不得寵,身邊的宮女再貌美,於皇帝而言也都是個漂亮的玩意兒。


    也許隻有生了孩子,皇帝才能把她當人看。


    都說母以子貴,這話就是這個朝代宮裏嬪妃們的真實寫照。而且還要早點生,像惠嬪,德嬪和宜嬪,都是包衣出身,孩子生得早,才能位列四妃。到了後頭康熙的兒子一大串,那個時候就不稀罕了。


    萬惡的封建社會。


    元棲不由慶幸自己投了個好胎,時間好,家世好,臉也好,她估摸著這就是上天給自己開得最大的金手指。


    望了眼一邊等候的賀兒,她吩咐:“繼續說。”


    “蘭雙在乎家人,奴才便告訴她,白答應能恩將仇報一次,未免就不會有第二次。蘭雙還有一個小她三歲的妹妹,生得極好。過幾年想必也要入宮做宮女,屆時白答應若得勢,必不會輕易放過她。至於宮外的家人,奴才也告訴她,後宮不得幹政,宮妃更不能隨意插手政事。就算能,那也是背後的家族出力。亦或者白答應此生能有幸做了一國之母,屆時阿瑪封了一等公,才能插手蘭雙阿瑪的升遷。”


    元棲了然,若有所思道:“這個白答應這是在扯虎皮拉大旗呢,她背後的敬嬪斷然沒這個底氣,莫非,她身後另有他人?


    賀兒沉思片刻,搖頭,“蘭雙原先隻受白答應差遣,是今日見了景陽宮的程公公才知道白答應背後是敬嬪。”


    元棲道:“算了,那就先這樣吧,左右牽扯出了背後的人是誰就夠了,不必追根究底。”


    賀兒微訝,但也並未多問。這是她在宮裏學到了第一個本事,少說多做,才最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梁九功早就派了人來永壽宮傳話,康熙大約要到戌時才能過來。


    元棲便命人取出紙筆,一邊思索一邊寫,今日調查出來的結果要給他看,還有一些提前要拿出來的東西。


    過年時的大宴什麽好重視的,一貫都循舊例,場麵大還容易出錯。這麽一點小權小利,佟貴妃卻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連她都覺得不值當。


    往長遠了看,能得到的才會更多。


    作者有話說:


    好像需要排個雷或者打個預防針?


    女主略蘇,不是啥好人,有時也會主動參與後宮爭鬥,底線是不平白無故害人以及不動小孩。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