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赫舍裏氏如此堅持,元棲知道自己今天不說點什麽,她大概還能厚著臉皮追問下去。


    元棲看著她笑了笑,仿佛不經意般說:“貴妃的風姿自然是我們所不能及的,不過仁孝和孝昭兩位皇後更是命格貴重,隻是可惜她二人芳魂易逝,實在叫人為之歎惋。”


    赫舍裏氏眸中一亮,暗暗將這話記在心裏,又說了兩句話便退下了。


    送走了赫舍裏氏,青玉有些神色恍惚地走進來,小聲問:“娘娘的意思,是想讓赫舍裏家找欽天監進言?”


    元棲輕笑一聲,似有些讚賞之意,“難為你這回猜得準了。”


    她先前看重青玉,便是喜歡她的老實本分,能猜中主子的心思固然是件本事,但這樣的人放在跟前逗樂也就罷了,掌事的宮女還是本分些好。


    青玉無暇關注那幾分讚賞,擔心道:“這是不是太冒險了些?拿皇上和娘娘們的命格進言,若是招了皇上忌諱可怎麽辦?”


    元棲容色不變,似乎沒將她的擔憂放在心上,隻淡淡道:“咱們顧好自個兒就夠了,記得給家裏傳話,不許他們摻和這些,沒得連累了我,得不償失。”


    青玉便知她沒有動手的打算,鬆了口氣。


    **

    佟貴妃自有孕以來,對六宮中嬪妃們的往來之事就沒那麽上心了,一心一意關注著自己腹中的孩子。她早摘了護甲,卸下妝粉,正慈愛地撫摸著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太醫請過脈就被宮女雲絲送了出去,回來時她麵上頗有些不安。


    皇上下了死令,娘娘的脈象未好之前不許透露出一分一毫不好的消息來。可孩子現在就在娘娘腹中,狀態如何,娘娘豈會不清楚?

    “太醫說了什麽?”佟貴妃手上的動作一頓,頭也不抬,直直地問道。


    雲絲抿抿唇,硬著頭皮低聲道:“還是請娘娘不要憂思過久,好好養著身子。”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意思就是她的情況和上次請脈時相比沒什麽起色。這個她盼了這麽久的孩子,是在她為了封後一事焦頭爛額時有的,母體不夠康健,孩子自然也不穩當。


    佟貴妃眉心一跳,半晌才艱澀道:“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雲絲欲言又止,但看了看佟貴妃蒼白的麵色,終是沒敢吱聲。


    整整一日,佟貴妃都倚在榻上不肯動,身邊的侍女見她傷神,有心要勸,又沒那個膽子,生怕觸怒了主子被罰。


    直到晚膳時康熙來了一趟,見狀不由大怒,又顧及著佟貴妃心情不虞,隻能吩咐梁九功慢慢的把那些不忠心的奴才都打發了去。


    算上那些早夭的孩子,康熙一共有過十六子,如今活下來的也不過隻有半數。承瑞和承祜夭折時,康熙曾真真切切的為他們傷心過,而後漸漸便習以為常。對於佟貴妃腹中的孩子,他有那麽一瞬為他的存在歡喜過,然而得知這孩子胎弱時,這點欣喜便霎時消散了。


    但他還是溫聲寬慰佟貴妃:“好好聽太醫的話養著便是,朕不會委屈了你和這個孩子的。”


    佟貴妃朦朧的淚眼中帶了些讓人不忍打破的希冀,她欲言又止,最後輕輕靠在康熙肩頭,“都聽您的。”


    **

    赫舍裏氏在欽天監安排的人叫郭充,他尚未開始行動,就得到了康熙的主動宣召。


    康熙眉目冷淡,捧著一本書細細翻閱著,輕飄飄一句話叫剛剛站起身的郭充膝蓋一軟,直直砸在了地上。


    他問的是:“你瞧朕的命格如何?”


    郭充趴跪在地,連額上的冷汗都不敢抹,戰戰兢兢地回話:“皇上是天子,您的命格自然是極貴極重的。”


    康熙卻看也不看他,淡聲道:“叫你來的人沒吩咐嗎?朕最不喜聽人說廢話。”


    “是,是。”郭衝連聲應了,卻仍舊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得了赫舍裏家的人指使,原先想好的都是關乎佟貴妃命格的內容,給他一千個膽子他也不敢妄議天子的命格。


    可被叫到皇帝跟前來回話的機會也隻有這麽一個,他苦著一張臉,終究是咬咬牙,道:“天子的命格哪是臣等凡俗之人可窺探的,微臣隻知道,微臣等若為皇上近臣,命格也許會為您所影響。”


    最後一個字落地,郭充的後背已經汗濕一片,他顫巍巍的閉緊了眼,生怕上首的那位帝王下一句話就是吩咐人把他拖出去斬了。


    惴惴不安地等了許久,康熙擺了擺手,沉聲道:“退下吧。”


    梁九功早在郭充進去的時候就自覺退了下去,等他出了門,才又進去侍奉。他發覺方才出去的郭充魂不守舍,雖沒聽到皇帝發怒,伺候的功夫仍然比往常小心了不少。


    “梁九功,去查查那個郭充前些日子接觸了什麽人?還有儲秀宮,近來可還安分?”


    康熙神色間不見喜怒,但梁九功敏銳察覺到殿中的氣氛沉重,於是麵上又添幾分慎重,躬身領命退下。


    **

    儲秀宮。


    宮女珍兒空著手躲躲閃閃走進內殿,臉色十分難看。


    赫舍裏氏一頭長發梳成辮子盤在腦後,未飾金銀,一身湖藍的素衣,正伏在窗下的桌案上凝神寫字。


    她素來不習慣練字時有人在旁,因此聽到腳步聲,便很不高興地停了筆,皺眉看去,見是從家裏帶來的珍兒,才略消了幾分心中的不悅。


    珍兒看她的目光從自己空著的雙手上掠過,不安中帶了幾分氣憤道:“這才沒多久,府中的信便又斷了。”


    赫舍裏氏仿佛早就料到一般,麵無表情道:“可是那郭充已經進言過了?”


    珍兒點頭。


    赫舍裏氏不怒反笑,瞥了眼寫到一半的大字,隨手一捏,扔進身旁徐徐燒著的炭盆裏,眼見著那紙張漸漸化作灰燼,才哼笑一聲道:“嫡福晉不就向來是這樣?用得著的時候用我額娘做籌碼,用不著了就棄之如履,看都懶得看一眼。”


    隻有仁孝皇後才是府中正兒八經的主子,自己在嫡福晉眼裏,不過是一個提前送進來替二格格探路的棄子。


    珍兒擔心道:“那此事一了,福晉在府中豈不是又沒了庇護?”


    她知道,格格之所以肯為家中傳遞消息,為的不過是她的生母能在府中的日子好過一些。格格的額娘是包衣下三期出身,家中父兄都是個沒出息的,全靠著格格在府中節衣縮食省下來的銀子接濟。就是因此,府中的人都不大看得起格格母女。


    此番入宮,也隻是因為府中隻有格格的年齡稍大些。


    赫舍裏氏緩緩搖頭,嫡福晉雖瞧不起她額娘,可府中又不缺那一張嘴吃飯,怎麽舍得把精力浪費在這些小事上。


    珍兒歎了一聲,瞧著炭盆中的灰燼似乎要被窗口灌進來的風吹開,上前去正要換一盆炭火,忽然心中一動,腦袋嗡嗡作響,她猛地看向赫舍裏氏,失聲道:“咱們前些時候往宮外送信,是剛從永壽宮出來就——”


    珍兒的話音一止,發覺赫舍裏氏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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