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蕭寰聽著聽著,眼眶泛起一些莫名的澀意來。


    從未有過這種怪異感覺,隻覺得眼眶麵部都泛著酸澀,心間細細密密的疼。


    他垂眸去看遲盈,那張才哭完紅腫的眼,他找出一方帕子,無措地盡量將其疊的整齊,抬手為她擦拭眼淚。


    遲娘子素來愛麵子,如今是心神不在顧不得,等反應過來怕是要惱怒的。


    她就是一個看起來好脾氣的姑娘罷了。


    遲盈卻掙紮開來,叫那方帕子落空,落在了地上。


    “你別碰我。”她帶著怨恨看也不看他道。


    蕭寰抿著唇,緩緩收回手來。


    其實本想告訴她,他雖往陪都去,卻也往她周身安置了人手,沙彌侍從,便是連宮中禁衛都是他的人,


    可他卻也從未想過,卻正是因為他這番倨傲自大,認為凡是都逃不脫自己手心,才叫她受了如此多的委屈。


    原以為她隻是往寺中祈福罷了,原以為是個清閑的去處。


    他以為他安排下的這些足以護住她的安全,禁中自有他的人,那日便是沒有蕭芳毓,他也另有打算,


    且蕭芳毓本就不安好心,


    可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以為,他那日趕去了,晚了一步,卻什麽都晚了。


    他有些難過,有些事他想都不敢想,他無措的解釋提醒她:“你不了解寧王,他絕不是表麵那般簡單,他是利用你,”


    蕭寰沒料到這句話能引來遲盈巨大的反應。


    話還沒說完,便被遲盈發了狠的猛地推開。


    她力道弱的如同孩子,可孩子有時傷害也是驚人的。


    太子怔了怔,覺得後背一陣刺疼,似乎傷口潮濕了起來,他微蹙著眉擔憂自己衣衫遮掩不住血漬,又聽她憤怒的罵他:“因為你自己是惡人,你才覺得誰都是惡人!他就是利用我又如何?那也無法改變他救了我性命的事實,你呢?我在絕望時你又在做什麽……”


    蕭寰感情上總是有些遲鈍的,他有些緩慢的才明白過來,或者才願意相信一個事實,遲盈不再信他了。


    她信蕭芳毓,不信自己。


    便是那些事情自己與她說了想必她也不會再相信。


    蕭芳毓是她救命恩人,他隻是一個叫她厭惡的心胸狹隘的惡人。


    這些時日陪伴在她身邊的不是自己,她在責恨怨怪自己。


    蕭寰覺得神思頗累,他鼻息都帶上了幾分深沉,有無數要質問她的話,卻通通被她無聲息的哽咽咽下了。


    找不到她之時隻盼她能活著,無論如何他也能接受的。


    隻有她還活著便好。


    可如今呢?


    人總是不知足的,在見到她還活著時,他便又立刻轉了主意,不能接受她眼裏有旁人,更是萬萬不能接受那什麽可笑的恩人。


    她的世界隻能有他一個在乎的人。


    他嚐試著學著她以前的樣子,朝她低頭,讓她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壞人。


    “孤知道你自來知曉分寸,定然是方才那人胡言亂語,”


    他近來時常喂養她那兩隻貓兒,嚐試著像哄著貓兒一般給她順毛。


    遲盈察覺麵頰被人輕撫上,眉目被人描畫,她無奈的閉起眸子,被迫倚著他。


    她都能聽見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叫她冷靜不下來。


    其實遲盈方才一通裝腔作勢,實則心虛的厲害。


    還隻是一點點猜疑便能叫太子對蕭芳毓下了狠心,腿斷了一輩子隻能拄拐杖的樂山公主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她確信這個瘋子完全能做出殺害親弟弟的事來。


    “我與他清清白白,我二人間沒有半分逾越之舉動,你不信就算了,寧王救了我的命竟然也會引來殺身之禍,早知這般我也不叫他救了,死的幹淨。”


    她與蕭芳毓撇清關係,語氣中不自覺地帶出了一股對蕭寰的恨意。


    蕭寰歎息一聲,那番質問將她惹哭了許久,他便連繼續過問都不敢了。


    他怕她哭,她哭起來他心裏跟著疼。


    那便不問了,他已經足夠忍讓裝聾作啞,隻要她好好的,有些事他便不刨根究底了。


    他不想時光又被這些叫人惱怒的消磨了去。


    如同以往一般繼續同她鬧?


    鬧來鬧去隻時光平白無故的浪費了去。


    隻擁著她,學著朝著她妥協,


    替她安排著他能想到的一切能叫她歡喜的事,蠱惑著她。


    他低聲朝著遲盈承諾:“孤知曉你惦記你父母,等過些時日孤會派你父親回京任職,孤總能給你父母家族一世榮華,你日後什麽都無需管,再沒人叫你有半點不痛快,”


    遲盈聽出了一些他話語之外的風雨欲來。


    總歸,那些朝廷上的事情本就不該是她管的。


    再說她又能有什麽不痛快?她的不痛快還不都是他給的。


    “不需了,我爹本就是身為臣子的,自然怎樣都好,一切都改依著規矩來。以前是我不懂事,總是拿著這些小事惹煩了殿下,與殿下鬧脾氣,本就是我的錯。”


    蕭寰未說旁的,隻是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想要將她記如心底。


    她是鐵了心軟硬不吃了,那個以往有些稚氣的姑娘,竟一下子長大了。


    以前總覺得她太稚氣了些,其實與他心目中那個成熟穩重的太子妃相差甚遠。


    最初蕭寰盼著遲越能成熟些,等她真的穩重了時,他卻又開始慌亂了。


    蕭寰曾想過他二人日後的孩子。


    他二人的孩子無論男女,皆是不可有半分溺愛,溺愛長大不經挫折的人,縱使站的再高,一朝不甚也會成為依仗他人鼻息的可憐蟲。


    他們要堅不可摧,更要有一顆赤銅打造的心腸。


    可輪到遲盈經曆挫折時,他的理智卻又全線崩塌,若隻有經曆才能成長,那他半點不想她成長了。


    她本就是高門裏受盡嬌寵的姑娘,是他叫她吃盡了苦。


    他眼睫顫動,像是哄一個孩子一般輕撫上她的肩頭,徹底的向她妥協了,向她屈服。


    他如何看不懂蕭芳毓那些對他妻子的心思?

    蕭芳毓那個卑劣的賊惦記著她。


    如此,他如何能再讓她與蕭芳毓這個卑鄙的賊有任何接觸?他多想立刻殺了蕭芳毓。


    可他真的殺了他,阿盈是不是再不會原諒自己?


    太子人生頭一回幾乎沒有選擇的朝著二人的未來屈服了,


    他輕撫上她微闔的眼皮,再不願忍耐,伸手將人抱上自己腿上,察覺腿上的人身子僵硬,他隻充作不知。


    從背後攬過那盈盈一握的細腰,小姑娘身子瘦了,卻觸手柔軟,他小心翼翼微微俯身將下頜依靠在她肩上,閉上了眼答應了。


    “你要什麽孤都會給你,你日後還是你的太子妃,誰都不敢多說一句。隨孤回東宮去,孤都既往不咎。”


    遲盈看著他的眼睛,知曉這又是交易了。


    她隨他回去,他便才能放過守一是麽,


    也是可笑,他裝的什麽模樣?若是自己不回去,他會留自己在這裏嗎?恐怕自己敢說一個不字,他這副溫和模樣都要全變了,要將自己綁回去吧。


    遲盈僵硬著立著身子,察覺到肩頭沉甸甸的,她恨恨道:“你知不知陛下要殺我!”


    耳邊男子低啞道:“陛下病重時日無多,日後你便是將大魏鬧的底朝天也無所謂,那兩隻貓兒還在永寧殿等著你,你乖乖聽話,日後我再不離開你。”


    遲盈一字一句問道:“我隨你回去,你可要替我報答我的救命恩人?”


    他倚靠著她的肩頭,瞳孔深處一片暗沉,他朝著她承諾道:“自然。”


    那便放了他,尋一處最荒涼的地兒,叫他活在那處,永世不得入京。


    翠蓋朱纓玉路馬車駛過京都大道,染起陣陣灰塵,停在太子府前,


    遲盈緩緩掀開轎簾,便見前頭跪了一片的宮人。


    傍晚的夏風拍打著夏日裏茂盛的綠蔭,日頭以落得隻餘一角。


    東宮還是模樣不改。


    天漸漸暗了,宮廊前早早燃起了一排排銀燭。


    銀珠輝煌,宮人們早早知曉了太子妃回來,備起了豐盛的筵席。


    一群熟悉的叫得上名兒的宮人見到久違的太子妃回來,皆是忍不住啼哭起來。


    江碧白竹不顧尊卑的朝著遲盈痛哭流涕。


    她們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那日無法從火場裏救出遲盈來,眼睜睜看著姑娘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她二人早就落下了心結。


    成日裏渾渾噩噩,甚至起了輕生的念頭。


    如今一見遲盈竟然死而複生,頓時再也顧不得什麽,一個個上前來,跪在遲盈麵前哭,“嗚嗚,姑娘,姑娘你可算是回來了,”


    “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姑娘了,您這些時日去了哪兒,”


    遲盈將江碧白竹拉起來,還有在一旁一直抹眼淚的乳母,一群她熟悉的丫鬟,無不都在低頭垂淚。


    遲盈千言萬語,終歸是連一句成音兒的話都說不出來。


    太子抿唇,搭著眼簾,拉著她的手腕提步往久違的永寧殿。


    “你身子瘦弱,今日該多吃些。”


    遲盈自知曉蕭寰放過了蕭芳毓,一直緊繃的心情忽的平息下來,便是無可避免的疲倦起來。


    無力的連膳食看也未看,她道了句不想吃,便抬步往淨室走去。


    太子看著她的背影離去,看的失神,朝著宮人一連吩咐,他有事壓著,如今再想久留也久留不得。


    太子這一走,遲盈沐浴之後簡直是倒頭就睡,這一睡,一夜無夢,等睡飽醒時,天空已經大亮。


    遲盈輕蹙眉頭,任由光線微刺著她的眼皮,睜開眼便見外間有人交談聲兒。


    她怔了怔,旋即便起身穿了鞋走過去。


    越過珠簾,宮人們見到太子妃出來,皆是跪地請安。


    隻見屏風之後,滿片錦繡堆裏,遲盈外祖母正在同曹媽媽壓著嗓子小聲說話,聽到後頭的聲響,都停了交談,朝著遲盈看去。


    老夫人縱使原先便知曉孫女還活著,也不能得見,如今再見到遲盈止不住就紅了眼眶,心肝的叫著。


    遲盈這一刻如同回到了隨國公府,她撲進祖母懷裏,祖孫倆哭了許久,好不容易止住傷懷情感,遲老夫人將遲盈從上到下,連頭發絲都一遍遍的打量。


    “你這丫頭,竟是又瘦了,”


    遲盈倒是沒再哭了,她笑著:“祖母怎麽這般早就來了?我都沒準備一番。”


    “還早?你這丫頭真是睡糊塗了,我卯時便來了,眼見這太陽都上三竿了還不見你醒。”


    說著說著,老夫人不禁心奇:“今日可是東宮的人來接的我,說是太子妃娘娘吩咐的,”


    遲盈這才後知後覺起來,恐怕是太子吩咐的了,看來他說的話還有些算數的,能叫她家人時常來東宮裏陪著她。


    她含糊著垂眸,不想說起那些。


    老夫人也看出來了這對夫妻的別扭,過來人總是了解一些的,有些坎兒旁人說沒用,總得自己經過才知曉。


    她說起旁的來,原是酈甄表姐竟有了身孕,因遲盈這事兒,沒人敢告訴才診出喜脈的酈甄,是以她竟然還一直被瞞在鼓裏,隻以為太子妃跟著太子去了陪都。


    遲盈聽了激動不已,表姐懷孕了,自己竟然快有外甥了,她憂愁都消散了不少。


    “我要當姨母了,”遲盈眉開眼笑。


    江碧捧著茶入室端給遲盈,遲盈接過宮人絞幹的帕子一點一點的擦著臉,

    她一邊擦著臉一邊傻傻的道:“那我該給未來外甥準備什麽,”


    遲老夫人:“還有日子呢,如今她才懷了三個月,你慢慢準備也還來得及。”


    正說著,外間斑駁著日影,排成長隊的宮人捧來了一匹匹絲綢布匹,更有不知從哪兒搬出來的滿匣子的珠寶玉石,翡翠瑪瑙。


    遲盈還沒明白這是什麽名堂,那身旁的紫玉珊瑚玫瑰榻上就已經堆成小山一般。


    各色兒水嫩清脆的綾羅綢緞排開,叫人看著就沒有不心動的。


    女官恭維道:“太子入宮議政忙著還不忘吩咐內廷宮人給太子妃搬過來的,這些都是今年宮裏新來的貢品。娘娘瞧這最上頭的便是雲中碧綢,還有閬中鮫紗絲錦,今年才隻供來了二十匹,如今全送來太子妃這兒了。”


    曹媽媽在一旁見狀也笑開了眼,她奶太子妃長大,自個兒親生的孩子早年天花去了,如今自然是一門心思朝著遲盈的。


    她婦道人家不懂什麽,隻知太子處理天下大事都還能惦記著太子妃這邊,想來是心裏有太子妃的。


    曹媽媽笑起來:“這成色都不用上前細瞧,便知千金難尋,太子妃膚白,穿碧綠色石榴紅栗黃色最襯了,趕明兒便做十幾身穿。”


    女官也在一旁跟道:“也無需明兒,今兒便叫針房的繡娘來,都是宮裏出來的巧手,給太子妃量好身段,不出五日衣裳便也該做好了。”


    麵對祖母頗有深意的眸光,遲盈僵硬的側過頭去,這些東西一聽是太子給的,她就沒什麽興趣了。


    一群宮人眼巴巴的看著她,等她吩咐,她便隻好挑了十多匹綢緞,另外從珠寶匣裏挑了一柄象牙如意、四隻白玉雕的白虎差人給酈甄送去。


    心下盤算著,太子是不是該信守承諾,送守一離開皇城了?

    守一曾說,他想離開這座牢籠,卻離不開,如今他是不是能離開了?守一該自由了,


    作者有話說:


    本想這章到文案的,結果手臂疼碼字慢了一點,還差一點,下章一定到文案(高潮!)


    感謝在2022-06-21 19:03:40~2022-06-23 19:17: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omorebi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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