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第26章 chapter,26
“怎麽不寫呢……”
黑暗裏, 他忽地睜開了眼睛,沾了些許酒氣的霧蒙蒙,那雙點漆似的眸子不經意向她身邊湊。
“不……不會寫。”她的聲音微怯, 像藏在深處的一朵嬌嫩花苞,顫顫的,對著他突如其來的熱情有點招架不住。
“那我教你。”
他真的在教她, 順手拿過她的筆,手掌和她的手一塊挨著, 一起擠在那張可憐的隻有a4大小的草稿紙上。
呼吸都快要遺忘,他清冷的薄荷香和低醇的紅酒味融著,奇異的碰撞著,有勾人沉醉的效果。雲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微微側過頭, 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聲音低啞,又是很好聽的溫柔語調。
她開始覺得是一場夢。
她寫下答案的時候, 沈聽肆也在看她。臉兒白白淨淨的,愈發襯得臉頰兩側的粉, 因為緊張,她的唇不自覺的抿著,卻也因此顯得愈發嬌豔。
幹淨的跟張白紙似的。
他心裏忽然閃過些煩躁的心情,捏著筆頭的手用了點力氣。
他希望能在她這張白紙上寫上唯一答案的人是他, 又希望能在上麵寫上字的, 是她心裏想要的人。
他低低笑了一聲,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
倒真應了這幾天一直聽的那首歌,
,還要多久才能走進你的心。
中途沈聽肆接了個電話, 他沒帶耳機, 也沒什麽顧及的直接開了免提。
顧川野在那頭喊著, 大概意思問他怎麽中途走了。
“你也太不講意思了,你提前走就算了,還把我的車開走了。現在你爸在餐桌上都快要瞪死我了,還有啊,明明是你的相親局,你幹嘛帶上我,人家又看不上我……”
顧川野在那頭罵罵咧咧的,後麵的話不好聽,沈聽肆直接掐了手機沒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
“那天,我跟她說清楚了,下回再找我我也不理她了。”
莫名其妙一句話,沒主語,雲星卻一下子聽懂了。
她沒想到他洞悉力敏|感至此,那天見到周嘉儀,她腦子裏一下就想到生日那天的場景,談不上多傷感,但至少不是件高興的事。
她嗯了一聲,想說其實也沒什麽必要跟她講。
不過被別人顧及到了情緒,得到滿足的喜悅感還是咕嚕咕嚕冒起了粉紅色的泡泡。
雲星的目光又落在剛剛寫的題目上,問他,“你化學挺好啊。”
他嗯了一聲,身子向後傾了傾,半張臉都藏在黑夜裏。
“我外婆以前是化學教授。”
他的眼睛藏在昏暗不可見的陰影裏,卻因為窗邊倒映的燈火綴上了細碎的星光,於是神情愈發顯得溫柔,娓娓敘來的瑣碎在此刻也顯得溫柔又繾綣。
“我外婆在寧大教書,我媽媽也是在寧大上學的,不過她讀的是鋼琴係,她的鋼琴彈的很好聽,匯報演出的時候遇到了我爸爸……”
話音戛然而止,沈聽肆結束了這個話題。
他故作輕巧笑了笑:“就是一個俗套愛情故事,我爸當年也不學無術。”
他這個“也”字用的實在精巧極了,雲星忍俊不禁,忍不住接口,“看來你和你爸爸蠻像的。”
“我不像他。”
沈聽肆站起來,單薄的身影立在這窗戶邊,驀然就有了蕭索淒涼的感覺。
那雙總是含笑的桃花眼,被潑墨似的夜色襯著,竟也顯得幾分涼薄冷淡。
“不一樣。”
他再度說了一遍,字句咬的很重,定定看著雲星。
“我不會娶了溫柔善良的妻子,又嫌她性格溫吞不能料理家事。我也不會將幼小嬰孩的哭泣視作軟弱無能,更不會站在神的立場,主宰各人的命運。”
茶幾上那一盞仿真燭火劈啪燃著,透過那堅韌無比的外殼,她窺見了那顆遍體鱗傷的、脆弱的一顆心。
,他該是無堅不摧的。
所有人都這樣認為。
雲星悄悄看他一眼,卻見他已自如收好表情,坐在鋼琴前,一個個靈活的音符自指尖處躍出。
她低頭飲了一口酒,以前聽說品酒,她尚且不覺得這話有什麽道理。
後來才明白,酸甜苦辣,並不隻在於觸碰舌尖的那一瞬。
沈聽肆也如是。
初見他,以為是怎麽也捂不熱的天之驕子。
後來一步步走近他,才發覺他的柔軟與溫柔。
雲星輕輕笑了笑,在這朦朧的夜晚,伴著鏗錚琴聲,她翩然走至他身旁。
“或許你聽過一句話麽。”
“存在,乃是所謂生命的一個永恒的奇跡。”
雲星並不看他,隻是將視線落在黑白琴鍵上愈發分明的一雙手。
指骨分明,指節修長,天生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他也天生坐在鋼琴前散發光的小王子。
“或許,你也是別人眼裏的光呢。”
這話是半開玩笑說出來的,沈聽肆聽見後,輕輕笑了一聲,顯然有點不信。
即是如此,他仍是配合的接了話,桃花眼裏多了些寵溺的笑容。
“那看來我要努力一點。”
“好好研讀一下化學資料,看看能不能有幸成為你旁邊的一小點光。”
,追隨光、成為光、發散光。
雲星高三那年寫給自己的座右銘,芸芸眾生中,我們都是平凡的個體,但這並不影響成為一束閃亮的光。
雲星不管別人口中的沈聽肆是什麽樣。
三年前,他就是光了。
“如果你對化學感興趣的話,沒課的時候……可以來我們班聽聽課。”
今年的秋季很短,短的像一個來不及折好的紙飛機,她站在雨水陷落的泥濘裏,邀他一同狂舞。
那天的時間也變得格外漫長,他的沉默在綿綿的黑夜裏似乎特別久,雲星站在他麵前,看不見他神色,猜不透他想法,於是隻能枕著四顧的茫然,強壓著怯糯糯的期待感,閉眼等著。
直到他應了一聲好,她的情緒立刻便綻出無數個小人,在心上田間歡快的跳躍轉圈。
,
那天的事,順利發展的有些像不真實的夢境。以至於周一雲星在專業課的教室看見他的時候還有點不可思議。
她一開始沒有看見他,隻是聽見班級裏的竊竊私語,目光自然而然就集聚在人群的焦點處。
他找了個靠窗的第四排位置,黑色的衝鋒衣,趴在課桌上,隻看見鮮明淩厲的輪廓。
“這兒坐。”
他像是有感應似的,身子往後傾,露出深邃的眉眼,同她招招手。
於是雲星立刻就感受到了萬眾矚目的意思,這是她平淡的青春時期從未有過的特殊待遇。於是她穿過長河似的人群,按住悸動的所有,在他身邊落座。
“好像蹭錯課了。”他低笑一聲,大約是起得早了,眉眼間有點倦怠。
他從抽屜裏摸出一袋溫熱的巧克力牛奶,然後自個從隨身的小鐵盒裏掏出一顆薄荷糖扔在嘴裏,偏偏還說是買煙送的奶。
這一切的發展太過於奇幻,以至於雲星上課的時候下意識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沒感覺痛。
她眼眸顫了顫。
“困啊?別掐自己,掐我。”沈聽肆開口,帶著磨砂顆粒感的聲音,以及蔫壞的語調,下意識就讓人心動。
雲星這才意識到自己慌亂間掐錯了手臂,又或者是他耳聰目明故意伸了手臂來逗她。
上了年紀的老教授端著書本進了教師,難懂晦澀的專業課,前麵三排都沒人坐。
他兩指捏著老花鏡大概巡視了一圈,呦,瞧著多了個麵孔。
老教授起了壞心,下來叩了叩他的桌麵。
“這位同學,請你告訴我苯怎麽寫?”
人群的目光再度集聚於他們身上,雲星手心溫熱,生了一層薄薄的汗。陽光透過間隙,間隙像把剪刀,把陽光剪成一朵朵金色的小花,投射在座位上一高一低的她們身上。
沈聽肆微微偏過頭,那雙好看的眼睛落在她緋紅一片的臉,始作俑者卻頑劣的笑了笑。
他拉了拉衣袖,意思請她幫幫忙,她水汪汪的眸子看過來,微張的檀口在對上老教師的目光時,驀然緊閉。
沈聽肆又笑了聲,隻能答道,“草字頭下麵加個本事的本。”
哄然大笑,老教授沒氣惱,反倒是把粉筆頭放在他手心,請他上去寫一寫苯的硝化實驗。
他上去時候動作行雲流水,雲星心裏反而倒是有了一點不安。
這教授的課程平時最為嚴苛,若是有問題答得不好,他是要扣平時分的。今天沈聽肆來上了第一節 課,她心裏有些怕……他以後都不來了。
暗戀的酸澀莫過於甜蜜與仿徨中的動搖,一麵為這盛大矚目而感覺猶豫不安,一麵又為這點滴接觸而不自覺歡悅心動。
雲星坐在座位看著他,耳邊竊竊私語聲音從未停歇,間或的指指點點,卻都抵不上他少年驚鴻的背影。
他將粉筆頭以一個利落的拋物線準確扔進粉筆盒裏,深綠色黑板上字跡雋永整齊。
他將整個實驗過程敘述的詳盡又簡潔,老教授點點頭,眼裏閃過讚許之色。他走上講台,擦肩之順,輕輕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有些玩笑地說,“果然,哄女朋友也是需要本事的。”
底下又響起稀稀疏疏的笑。
沈聽肆嘴角勾了勾,落座的時候神情自然又坦蕩,倒顯得雲星紅通通一張臉,扭捏又嬌怯。
這節課下課的時候,老教師將他們單獨留了下來。
空蕩蕩的走道裏,沈聽肆散漫著往前走,他時不時回頭望一眼,看見她睜著眼睛迷茫四處張望的時候,樂了一聲,打趣道,“放心,不會把你賣了的。”
走在前麵的老教師這時候也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聽見他的話,臉上再度浮現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管到了人生哪個時期,讀書時段的戀情總是羞於見到老師麵前。
更何況,雲星自認為和沈聽肆還沒有那層關係。
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又被這朦朦朧朧的曖|昧將心神衝蕩到不知何方。
“看一下,這是我分管的一個實驗室,你看看有沒有興趣加入?”
沈聽肆低頭瞥了一眼資料,是寧大不多的幾個s+級項目,大約是看出了他的遲疑,老教師將話題轉到了外麵。
“來我這上課,就是為了陪小女朋友?”
沈聽肆哼笑一聲:“還不是女朋友呢。”
“難追著呢。”
他話裏的笑意都要漫出來,伸手漫不經心翻開過於厚的資料,實驗是一個循環往複並且枯燥無味的過程,對於沈聽肆而言,在觸到真理前的一切苦難都是磨練。
他在項目主持人的名字上頓了頓,倏爾給了個痛快話。
“能把她帶上麽?”
老教師爽快答應:“可以,讓她給你當助手好了。”
……
沈聽肆從辦公室門口出來,長廊的瓷磚下投射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暈,小姑娘坐在長椅上,撐著下巴乖乖等他。
他出來的時候,她眼睛明顯亮了亮。
大約是猜到了什麽事。
沈聽肆將手裏的資料遞給她:“你看看,感不感興趣。”
國內唯一的有機化學科學實驗室,誰會不心動。
雲星捧著那疊資料,目光一下子變得神聖。她仰頭看向沈聽肆,從剛剛教授的話裏才知道,他高中三年就已經斬獲了國內各個化學競賽的獎。
她現在參加的全國競賽,他很久之前就走過了這條路。
她一直都在循著他的光往前走。
這樣的認知令她心裏生了愉悅,她沒沒有問他後來的某一天,為什麽就突然放棄了這個夢想。她隻是用那雙憧憬的眼睛看著他,輕柔地問他,“那你要去嗎?”
他倚在長廊盡頭,背靠著光。
聽見她的話,笑了聲說,“看你。”
心動並非毫無緣由,他上挑的眼睛像是會說話,理智在一寸寸陷沒,她想,他真的是一個很令人心動的人。
她被這句話勾的暈暈乎乎,抬起頭看著他眼睛,“好,那就一起。”
作者有話說:
存在,乃是所謂生命的一個永恒奇跡。出自泰戈爾的《飛鳥集》
陽光透過間隙,間隙像把剪刀,把陽光剪成一朵朵金色的小花,投射在座位上一高一低的她們身上。
原句“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坐著,陽光通過樹葉間隙,間隙像剪刀,把陽光剪成一朵朵金黃色的小花,灑在他們身上。”,畢淑敏《提醒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