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一盞青燈伴餘生
第109章 一盞青燈伴餘生
眼看著進宮的時間要到了,皇上約了外國使者,秦澤禦要親自接待,片刻耽誤不得,隻得盡快趕回宮。
秦澤禦滿心失望的出了屋。
正好看見大師兄過來。
手裏還拎了一包東西。
大師兄這人冷冷清清的,和誰都不接觸。
此刻出現在房間外,很自然的以為大師兄是來找他的。
問道:“大師兄,有事?”
難得看到大師兄神情慌亂。
因為性子冷的原因,就算慌亂的時候也比常人平靜。
如果不是秦澤禦慧眼如炬,隻怕根本發現不了大師兄的慌亂。
先是大師兄將手裏的東西飛快的藏到了身後。
但很快又若無其事的拿了出來。
“那個,”他言語有些支吾道,“師父他老人家身體不好,想過來看看你回來了嗎。”
秦澤禦不疑有他,淡聲道:“那我一會讓太醫過來。”
“我現在有事,就不過去看望師父了,一會兒太醫過來,你安排吧。”
秦澤禦說完這話就走了。
走了兩步,卻又覺得有些奇怪。
師父武功極高,認識這麽多年來,從來沒見師父生過病。
就算生病,也該是小師弟跑腿,怎麽大師兄出來找他了?
自從來到這南苑,他一共回來三次,住過兩晚,還要算上新年夜。
大師兄怎麽那麽巧的,和他相遇在臥房門口?
不是秦澤禦多心,實在是大師兄這人對誰都太淡了。
今天卻一反常態,難免引起懷疑。
不過這種疑慮稍縱即逝,因為他相信趙旖然。
被相信了的趙旖然剛到紫元閣。
自然不知道南苑發生的一切。
她一進紫元閣的大門,就注意到了門口的兩棵桂花樹。
這可是懸掛原主示眾的兩棵桂花樹啊。
趙旖然怎麽看怎麽覺得礙眼。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人砍了兩棵樹。
砍之前,碧羽阻攔道:“小王妃,這兩棵樹從小王爺出生就有了,砍了多可惜啊!”
趙旖然都要被休了,還管得了這個。
隻是休妻還好,萬一哪裏做的不好惹怒了他,這桂花樹上掛的可就是她了。
釜底抽薪,一勞永逸。
趙旖然堅決讓碧羽去找人。
碧羽無法,隻得找來了伐木工人。
趙旖然為了盡快搬倒這兩棵樹,特意多給了銀子。
伐木工人手腳麻利,沒用半個時辰,兩個桂花樹便都倒在了院子裏。
雍親王自從審完了鄭夫人後,悔不當初,這些天一直把自己悶在密室裏,一步都不曾踏出來。
今天聽如境匯報紫元閣回來了人,他下意識的以為兒子帶著王妃回來了,便迫不及待的出了屋。
悶了十幾天,整個人憔悴了不少,早已不複往昔風流王爺的氣魄了。
擔心被王妃嫌棄,先把儀容整理過了才出門。
紫元閣裏的兩棵桂花樹是他親手栽的。
隻因為李清怡喜歡桂花和桃花。
他親手栽整理出一片桃林。
原本的桂花樹也不止這兩棵,隻不過後來修紫元閣的時候礙事,都鏟除了。
隻留了這兩棵長勢好的。
他整理完儀容還沒出屋,忽然聽見轟隆兩聲響,下意識的問道:“出了什麽事?”
如境回道:“奴才這就出去看看。”
如境很快看完了返回來匯報:“是小王妃將兩棵桂花樹放了。”
“放了?”雍親王怔怔的呢喃了兩聲,忽然像瘋了一般衝出了尚清閣。
王妃真就這麽恨他麽,連他親手栽的兩棵桂花樹都要讓人放了才安心?
雍親王怎麽也不會想到,放倒這兩棵桂花樹純粹是趙旖然的意思。
他哪裏知道趙旖然那麽膽大,心裏已經認定,是受了王妃的授意。
雍親王跌足奔到紫元閣院門口,卻忽然住了腳。
王妃別說恨他,就算殺了他也是應該。
他還有什麽臉麵對王妃。
秀兒,他的親生女兒被他親手扔進賢淑院,被人虐待了六年。
個子還不如個十歲的孩子高,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方,到處都是傷。
他一個成年男人都無法想象,如果他身處那樣的險境該怎麽熬下去。
可他卻把自己的愛女親手推向了那永無止境的深淵。
他到底做了什麽孽啊!
別說王妃和女兒,就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啊!
雍親王呆愣愣的站在紫元閣門口,直到被人發現,才像做賊一般的逃走。
他無處可去,沒臉去求王妃原諒,更沒臉去見秀兒。
思來想去,隻有太醫院一個地方可去。
李太醫剛給人問診回來。
路上遇到了秦澤禦。
想到昨天給小王妃問診的事,心裏有些虛。
他盡量躲著秦澤禦。
卻還是被秦澤禦發現了。
“李叔叔?”秦澤禦隻覺得今天的人都怪怪的。
大師兄怪怪的,連李太醫也怪怪的。
李太醫腳步一頓,笑嗬嗬的打招呼道:“禦郡王吉祥啊。”
秦澤禦:“……”
怎麽說李太醫也是他的長輩,怎麽客氣起來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李太醫趕緊否認:“沒,沒有。”
秦澤禦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準備離開。
李太醫卻在這個時候叫住了他:“對了,賢侄。”
秦澤禦腳步一頓:“怎麽了?”
李太醫:“那個休書的事怎麽處理?”
秦澤禦險些把這事忘了,“李叔叔帶著嗎?等哪天我去你那,銷毀了吧。”
李太醫終於把這個燙手的山芋送出去了,連聲道:“帶著呢,帶著呢。”
他從藥箱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休書,兩手遞給秦澤禦:“快點給你吧,這東西也太沉了點。”
秦澤禦接過休書毫不猶豫的撕了個粉碎,然後放進嘴裏一口吞了下去。
李太醫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豎了個大拇指:“海量。”
秦澤禦有事,急著要走:“侄兒還有事,就不陪李叔叔了,我娘的身體還求李叔叔多多勞心。”
送出這個燙手的山芋,李太醫鬆了口氣,但還是有些心虛:“那個,最近小王妃還好吧?”
這話問的奇妙。
怎麽一個兩個的都關心起趙旖然來了。
想來是李太醫作為大夫的職業病。
秦澤禦心不在焉的回道:“還好。”
兩個人分別後,李太醫飛快的趕回來了太醫院。
看樣子小王妃應該沒看到休書。
也是他想太多了,想來那麽一會兒,小王妃應該沒什麽機會。
李太醫剛見到小王爺,沒想到回到太醫院又見到了老王爺。
雍親王一臉疲憊,飽經風霜的站在他太醫院裏負手而立,看樣子已經等了有一會了。
“下官給雍親王請安。”
李太醫客客氣氣的說道。
今早出門沒看黃曆,這整個雍王府就沒有個正常人。
雍親王不在乎這些虛禮,大手一擺,說道:“近芳賢弟,過來坐。”
雍親王目光虛無,人也不怎麽在狀態。
李太醫心裏提著,生怕這人又起什麽幺蛾子。
“王妃近來可好?”李太醫沒話找話的問道。
這話一出口,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昨天才看過王妃,好不好,他隻怕比雍親王還清楚。
“咳咳,我的意思是說王爺怎麽沒陪著王妃?”
李太醫更想打自己嘴巴子了,怎麽專往不能提的地方提。
“那個,剛遇到了小王爺,好像見了外國使臣。”
“越看小王爺越有今上的氣度了,我們西秦……”
想到妄議朝政是大不敬之罪,李太醫把後半句給咽了回去。
“王爺找我有事吧?”
太醫院的人都在忙碌,沒人注意他們這邊。
雍親王清了清嗓子,說道:“我記得你這裏有那種見血封喉的毒藥吧,給我弄些。”
李太醫被嚇了一跳:“王爺您是……”
想來王爺殺人不用毒藥。
別說他手中的權力,就是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也用不到毒藥啊。
除非是……自殺。
雍親王麵色淒苦,好像已經陷入了絕望腹地怎麽都無法掙紮出來的倒黴鬼。
他心煩意亂的說道:“這你不用管,隻要給我就行了。”
李太醫稍微猶豫了一下,笑道:“還真有。”
他打開藥匣從裏邊摸摸索索的扣出一個小瓶子,遞給雍親王:“這個。”
“我跟你說,服了這個藥,無解。”
“還請王爺想好了再用。”
“不過這個藥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吃了之後一個時辰才會毒發。”
“想來這一個時辰,什麽後事都可以處理了。”
正合雍王心意,他想也不想的揣進了懷裏。
“謝了近芳兄,有機會一起喝點。”
李太醫:“……”
這種東西,您還是獨自享用吧。
雍親王說完這話,沒做停留,懷裏揣著毒藥便離開了太醫院。
趙旖然在紫元閣裏住了兩天。
想著過了年還沒回過娘家,不如回娘家看看。
萬一哪天被休了,那個時候再灰溜溜的回去,倒不如提前和父母打個預防針。
趙旖然收拾妥當,帶了大批的禮品。
反正現在她還沒被休,還有這個準備禮品的權利。
過年回娘家,本應該帶著夫君一起上門。
但秦澤禦太忙了,從皇子薨了之後就很少回家。
再者她也不想見他。
被休前期,她不知道怎麽讓自己心平氣和的麵對他。
趙家知道趙旖然回來,像第一次一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準備的熱熱鬧鬧。
趙旖然卻沒有了上次的心跡。
總覺得心裏虛虛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趙家的人。
尤其見到趙侍郎昂首挺胸,背著手踱著官步,端著王爺嶽父的官架子,心裏越發的慌了起來。
因為趙旖然將田丙承送官的事情,田姨娘心裏憋著氣不怎麽待見趙旖然。
倒是大夫人對趙旖然格外熱情。
“四丫頭難得回來,小王爺又忙,不如在家裏多住幾天。”
趙旖然正有此意,“那就麻煩娘了。”
大夫人笑道:“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一家人哪能這麽說話。”
趙侍郎可不想女兒留在家裏:“這怎麽行,向來王府有製度,小王爺不在家,你自己回來就算了,還是要盡快回去才行。”
“我聽說王妃身體不好,你也該留在身邊盡盡孝道。”
那麽多丫鬟婆子的,哪裏用得著她。
趙旖然不打算回去:“說來我已經出嫁好幾個月了,都快忘了住家裏什麽樣了。”
“小王爺反正也不回來,我多住些日子也沒什麽事。”
田姨娘撇了撇嘴,忽然走過來說:“別是兩個人拌嘴了吧。”
“以前人家傻了好哄,現在人家恢複正常了,別是嫌棄我們了。”
就田姨娘不會說話,趙旖然懶得搭理她。
可田姨娘偏想說下去:“要我說,你也是王妃了,你那表哥是不怎麽爭氣,可你也不能真把他關進去啊。”
“你舅舅就這一個孩子,以後可讓他指望誰啊。”
趙旖然冷笑道:“犯了法就該贖罪,難不成他比律法還大?”
田姨娘:“……我說你這孩子怎麽這麽缺心眼兒啊,他犯不犯法,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趙旖然:“你既然覺得我那麽大能力,那你去把她撈出來啊。”
田姨娘當然去過,隻不過她沒那能力,人家也不買賬。
說是王妃的親娘,那王妃怎麽不出麵?
田姨娘氣呼呼的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我要有那能耐還用你!”
大夫人眼看著母女兩個吵了起來,安安靜靜的退出去,進廚房準備午飯去了。
趙旖然命人將禮物都分了下去。
她準備的都是貴重物品,全都是趙家沒見過的稀罕玩意。
高興的趙侍郎眉開眼笑。
他抱著一個大古董花瓶嘖嘖直歎:“這可真是好玩意,看看這手藝,看看這花紋,這世上也沒幾件。”
“之前孫禦史得了一個還不如這個的,送給老相爺,直接連升三級。”
“就我這個送上去,那還不得換個二品官。”
趙旖然笑道:“人家老相爺什麽寶貝沒有,稀罕這個。”
趙侍郎:“反正大家都這麽說,那花瓶我還見過呢。”
趙旖然還是覺得趙侍郎說的浮誇:“那人家也不能因為個花瓶就給人升職。”
女兒不相信他,這讓趙侍郎覺得非常沒麵子:“你要不信,明個我也給老相爺送去,看能不能混個二品。”
趙旖然趕緊阻攔:“別,這是王府的東西,你要真拿出去行賄,別說你那姑爺拿你下獄。”
這話有分量,嚇得趙侍郎一個冷顫,趕緊將花瓶收了起來。
“爹也就說說,哪敢真將這個送人。”
趙旖然不懂古玩,挑選禮物的時候,隻撿花樣精巧的裝,沒想到竟拿了這麽多寶貝。
本來還有些愧疚之心,想到馬上就要被人休了,能賺一些算一些吧。
最好能在秦澤禦回來之前把紫元閣搬空了。
記得之前她問過彩禮的事,秦澤禦還說什麽願意把整個紫元閣送給她。
男人認知正常的時候這種話都不能當真,傻子的話大概隻能聽個樂嗬了。
有著禦王妃這層身份,趙旖然在趙家住的特別特別舒服。
所有人行事都要看她眼色,生怕她有什麽不順心。
趙旖然當然不會故意找人麻煩,反正暴風雨來的前夕,能得到短暫的寧靜,已經是求之不得了。
隻可惜這種寧靜並沒維持多久。
在她住進娘家三天,田姨娘的嫂子就跑過來打破了這平靜的日子。
一石激起千層浪。
“妹子,不是我跟你說,人家王府早就要休妻了。”田家嫂子擰著鼻子,翻著眼睛,早就一副看不慣趙旖然的臉子說道。
“我說她怎麽忽然跑娘家來了,還一住就不走了。”
“原來早就知道自己要被休了。”
“也就你們還拿著她當個人物,整日的看她臉色。”
田姨娘被嚇得夠嗆。
女兒雖然不怎麽待見她,但總歸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
隻要女兒當一天王妃,她就風光一天。
聽了自家的嫂子的話,瓜子磕著都不香了,“嫂子,你什麽意思?”
“這話可不準亂說,我們家四丫可是對王府有恩的,你怎麽能這麽說。”
田家嫂子因為田丙承的事早就恨上趙旖然了。
隻不過礙於趙旖然王妃的身份,不敢發作。
今天聽說趙旖然要被休了,可讓她找到理了:“這還用我說,妹子你想啊,她這次自己跑回來,小王爺可曾露麵。”
田姨娘還是不信:“小王爺忙嘛,連我家官人都忙的沒時間呢,人家小王爺忙起來不見人影不是很正常的事。”
田家嫂子隻顧拱火,非要將這事坐實了:“我聽說,人家小王爺看上相爺家的小姐了。”
“要準備娶回來當正妃呢。”
“你家那四丫可不就得被休了。”
小王爺和相府小姐門當戶對,田姨娘一聽就傻了:“你別聽了什麽人的瞎話。”
田家嫂子指天發誓:“我怎麽胡說,你出去打聽打聽,人家相府都準備親事了,想來這幾天休書就到了。”
“哎吆,我苦命的兒哦,”田姨娘慌了神,哭天搶地的喊道,“我苦命的兒哦,這可怎麽好。”
她一邊哭著一邊往前院跑,先找大夫人,再找趙侍郎,最後才來到趙旖然的臥室。
“四丫頭,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要被休了?”
趙旖然正在吃橘子,聽見外邊吵吵嚷嚷的也沒當回事。
直到田姨娘這大粗嗓門隔著窗戶穿進來,嚇得她連到嘴邊的橘子都掉到了地上。
這麽快休書就到了嗎?
秦澤禦果真這麽薄情,一恢複清醒就要休了她?
剛開始看到休書的時候,趙旖然確實特別難過。
覺得天塌地陷也不過如此。
可是經過這兩天的緩衝,她已經平靜多了。
倒是被休之後的生活考慮了很多。
比如被休總比被剝皮示眾的好吧。
她隻要有了銀子就可以遠離這是非之地,過起隱居生活。
大不了就像紫瑩那般,一盞青燈伴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