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肝
第49章 心肝
隨著患者趙先生的病情逐漸穩定, 之前趙太太鬧的事情,也漸漸平息了下去。
阮令儀在查房的時候和她遇見過幾次, 趙太太還是從前那副對她看不上的樣子, 昂著頭假裝看不見她。
有一次楊晶晶在邊上看到了,回頭就忍不住對著阮令儀吐槽。
“這趙太太啊,聽說是魔怔了。”
謝嘉言給她買了兩箱泡麵, 楊晶晶現在是泡麵大戶,她隨手掏出來一桶和阮令儀分享。
“聽說她夫家極度重男輕女,當初她能夠嫁給她老公,是因為意外懷孕,照了B超說是男孩。”
“打聽患者隱私可不好。”
阮令儀敲了敲她的額頭。
“不是我刻意打聽的, 整個病區都傳開了。”
楊晶晶深覺受到了冤枉:“有個晚上, 趙先生的媽媽來了,看見趙太太就是一個大耳刮子, 說什麽‘早知道你是這麽個貨色, 我當初怎麽也不會讓我兒子離婚娶你, 現在好了, 我孫子沒保住, 我兒子還躺在病床上快死了’,都是你這個喪門星害的。”
楊晶晶掐著腰學趙母,將這出狗血八點檔家庭倫理劇演得惟妙惟肖。
長期被婆婆壓迫, 因為生不出男孩而遭受巨大的精神壓力,難道這就是趙太太不願意女醫生給她丈夫動手術的原因?
阮令儀隻覺得荒謬。
可這世間本就是充滿了各種荒謬的事情不是嗎?
就像她的母親,也是因為曾經受到的傷害, 度過了悲哀的一生。
阮令儀沒有太去深究趙太太的事情,但在這天午後, 她接連收到了來自陌生號碼的兩條短信。
第一條的內容是:“阮醫生?”
第二條的內容是:“小心。”
阮令儀一開始以為這是之前她個人信息泄漏的“後遺症”, 可是這個內容看上去, 倒不像是有惡意。
阮令儀思索了片刻,打了電話過去,卻被對麵機主告知他沒有給她發過短信,不過不久前有一男一女先後找他借了手機。
這一下顯得事情更有意思了。
阮令儀想來想去,還是將事告訴了宋斯年。
阮令儀:【你有沒有覺得太巧了一些?】
不管是之前的網暴事件,還是這一次的醫鬧事件,都和《變成你的那一天》有關。前者是嘉賓過來踩點的時候,後者是正式錄製的時間。
【是很巧。】
宋斯年那頭也剛剛得到了一個消息,周明湛在日本的時候,曾經拿出一大筆資金,給一個相熟的學長在美國開了個金融投資公司。
那家叫F,Y,的公司在華爾街的成績並不亮眼,但同許多曇花一現的公司不同,它的投資回報比相當穩定,漸漸也站住了腳跟。
《變成你的那一天》背後有F,Y,的影子。
如果不是接連發生這麽多事情,宋斯年其實很難將周明湛和F,Y,聯係到一起。畢竟從他最初得到的資料中看,周明湛在日本過得並不好,甚至可以說是窮困潦倒。一個窮學生,又沒有背景,怎麽可能能在短時間內拿出一大筆錢去投資開公司?
宋斯年翻了翻和F,Y,相關的資料,無意間找到了一個公司創始人早期接受采訪的視頻。
視頻中的男人正是周明湛的學長。他穿著一身正裝,侃侃而談,在說到為什麽給公司起F,Y,這個名字時,他沉默了片刻,才說道:“這個名字是我的投資人,也是公司的幕後大老板起的,F,是for的意思,至於Y,是什麽意思,哪怕是隻有他本人知道了。”
Y,,宋斯年很難不把它往Yi上想。
For Yi,為了儀。
宋斯年手上的鋼筆在白紙上畫出一道長痕。
周明湛給自己投資的公司起了一個這樣的名字,是抱著一種什麽樣的心態,又是什麽意思?
對於周明湛這個人,他實在很難保持一種平常心。他相信現在的阮令儀心裏的人是他,可是曾經的周明湛難道真的一點位置都不曾有過嗎?
阮令儀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可是最美好的,在多年之後還常常被人追憶的校園時光。也是他錯過了,永遠也無法介入的時光。
【宋太太,有沒有可能,問題出在你那位學長身上?】
【或許,他從來沒有對你說過實話。】
宋斯年斟酌著用詞,竭盡全力表明自己絕對沒有公報私仇的意思。可是在消息發出去了之後,他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都到現在了,他竟然還有患得患失的心理。
阮令儀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切會和周明湛相關,隻是她想不明白,如果周明湛要針對她,理由是什麽。
她突然想到了謝嘉言曾經告誡她,不要離周明湛太近這件事情,於是去找了謝嘉言。
驟然被問起,謝嘉言倒有些遲疑。
“我不知道和你說這件事情合適不合適。”謝嘉言眉心緊皺,像是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我一直不太喜歡這個師弟。”
上學時候的周明湛雖然家境貧寒,但人聰明,學業優異,在同學中也人氣很高。
但謝嘉言沒有辦法忘記他曾經在一個雨天,看見周明湛麵無表情,在學校後門的巷子裏,掐死了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奶貓的事情。
“貓媽媽死了。”周明湛看見他,倒是解釋了一句,“這貓落地不過兩三天,死了貓媽媽,根本活不下去的。”
聽起來合情合理,可是處理這件事情的方式隻有這一種嗎?學校裏有流浪動物保護機構,隻要他聯係他們,找到一隻合適的母貓照顧這些小奶貓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醫生的使命是救死扶傷,這樣隨手了解掉幾條剛剛降生的小生命,實在讓人覺得他缺少一些對生靈的基本敬畏。
重點是,當時周明湛的眼神太過陰鷙,那是他在學校裏,從來沒有見他露出過的神情。
“我懷疑周明湛可能有些心理問題,但,”
謝嘉言不知道該怎麽說,不管他的結論是什麽,都不過是他的臆斷而已。
誰又能根據自己的臆斷來否定一個人?
阮令儀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謝嘉言口中的周明湛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過陌生了。
或許宋斯年說得對,周明湛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實話。
因為她記得學校後門巷子裏那窩小奶貓,貓媽媽還懷著他們的時候,她曾經和周明湛一起去喂過,甚至他們還計劃過等這窩小奶貓生下來了,就給他們找領養,順帶送貓媽媽一個絕育套餐。
貓媽媽是在生下小貓的第二天出車禍死掉的,後來阮令儀還帶著周明湛一起去找過那窩小貓,但是沒有找到。
阮令儀突然覺得有些脊背發涼。
如果說曾經她看到的那個陽光、紳士又溫柔的周明湛是假的,那什麽才是真的?
這麽多年,周明湛都在偽裝自己嗎?
阮令儀想起給趙先生會診前,周明湛和她說過的話。
他了解趙先生的情況,甚至還刺探了她身邊保鏢的情況,
趙太太的事情,他是不是從中插了一手?
甚至,甚至他進入市一醫院進行治療,都是他設計好的?
阮令儀閉上了眼睛,那當年那場車禍,她父母的死,是不是也不如周明湛說的那樣輕巧?
阮令儀下班之後沒有叫金韓來接,同時發了消息給宋斯年,說她要晚一些回家,然後打車去了“失眠”。
她今晚要見喬歲和。
喬歲和在倫敦的時候是酒吧常客,回國之後在“失眠”被謝嘉述逮到過一次,還被堵在廁所裏,丟盡了臉麵。
不過她最擅長在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於是在得知謝嘉述今晚有公務應酬後,立刻決定來“失眠”浪一遭,找回場子。
這是阮令儀第二次來“失眠”,說實在的,她第一次來這裏,情況也沒比喬歲和好多少。
這酒吧對她們姐妹而言,簡直能算得上是“不詳之地”,也虧得喬歲和還敢來。
阮令儀到失眠的時候,喬歲和已經在卡座裏了。
她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票年輕男孩,看起來都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身材看著倒是健碩有力。
“你去體校搞綁架了?”
這爆棚的荷爾蒙,實在讓人有些遭不住。
“你這話說的,和我是什麽犯罪分子一樣。”
喬歲和翻了個白眼,“這些都是我弟弟好伐?”
阮令儀有些頭疼,這人真是死性不改。
“你就不怕再被謝嘉述逮住?”
“人不能倒黴到連著兩次喝水都塞牙縫吧?”
喬歲和翻了個白眼,知道阮令儀第二天還有手術,也沒有要她喝酒的意思。
“說吧,今天找我是個什麽情況?”
“要你動用一下家裏的關係,幫我監控一下網絡輿論。”
做這件事情,估計沒有人能比喬歲和更加合適,“《變成你的那一天》馬上要開播了。”
阮令儀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從上一次網暴事件開始,她就覺得想要對付她的人留了後手。趙太太的事情像是一種鋪墊,或許那後手,就會在節目正式播出時出現。
“放心。”
喬歲和拍著胸脯保證,“一切罵你的言論我都會在第一時間壓掉。”
盡管有了喬歲和的保證,阮令儀還是覺得有些難以安心。
如果周明湛真的是一條蟄伏在她身邊的毒蛇,她做這些,可能也不能真正防備到什麽。
周明湛心思縝密,她能阻止得了他一次,難道能阻止他千萬次?隻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
“我先回家了。”
酒吧裏的音樂吵得阮令儀腦袋疼。
“狗子,你變了。”
一聽見阮令儀要回家,喬歲和立刻拉住了她的手,“你現在心裏隻有宋斯年那個男人,再沒有你的姐妹了,我們好不容易見一次麵,你卻連陪陪我都不願意,你隻想回去陪他!”
阮令儀哭笑不得,這聲聲的控訴,仿佛她是一個負心漢。
“你講點道理。”
喬歲和每天吃喝玩樂,她還是要上班的。
何況她一個女海王,搞這一套真的合適嗎?
“我不講道理。”
喬歲和表情倔強,“那男人都要被你寵壞了,你每天上班這麽辛苦,他都不給你放鬆的時間,不像我,我隻會心疼你!”
宋斯年是跟著謝嘉言和周與淮過來的。
他們之前在鉑瀾莊園,已經喝了些酒,但周與淮覺得不過癮,於是又來了“失眠”。
隻是他們沒想到,剛剛踏入這裏,就聽見了卡座上,喬歲和震天響的綠茶語錄。
“真巧啊。”
周與淮看了看他們那一卡座的小鮮肉,總覺得情形有些似曾相識。
好像很久前的一天,他也是在“失眠”看見了阮令儀被一群小鮮肉圍坐著。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麽來著?
“是挺巧。”
謝嘉言掏出手機,對著不遠處拍了一張,發給謝嘉述,然後擺出了看好戲的姿勢。
不知道為什麽,周與淮覺得宋斯年站著的地方好像格外黑一些,還格外冷一些。
不過他也沒在意,他現在有一肚子話想要吐槽。
周與淮用手肘捅了捅宋斯年,大膽開麥:“之前我還以為那阮醫生真的對你情根深種,但她上次去給周雋過生日,現在又在酒吧裏狂歡,看起來你在她心裏也不過如此。以後倒是可以放心了,”
他邊說著邊回頭看宋斯年,結果一轉頭,發現宋斯年早已不在原來的位置。
“誒,斯年人呢?”
他朋友這麽大一個人呢?
謝嘉言無語地指了指前麵。
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宋斯年,此刻正朝著他們剛剛的話題中心走去。
他的腳步很快,轉眼間已經到了阮令儀麵前。
然後周與淮眼睜睜地看著宋斯年抓住了阮令儀的手腕。
“什麽、什麽情況?”
周與淮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
上一秒他還覺得好友可以擺脫曾經沒臉沒皮跟著他的追求者了,下一秒他仿佛覺得世界要顛倒。
“你還不明白?”
謝嘉言無語,“阮令儀就是程家小姐,宋斯年太太。”
周與淮滿腦子都是“程家小姐為什麽不姓程”、“假的吧,是宋斯年兩口子耍著我玩,還是謝嘉述耍著我玩”,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宋斯年已經帶著阮令儀到了牆邊。
阮令儀背靠著牆,宋斯年一手撐在她的耳側,正垂著眼看她,深色不明。
宋斯年顯然是不開心的,他的唇角抿得很緊,可是他開口的時候,語氣卻還是不自覺地放軟了下來。
“宋太太。”
他像是有些無奈,“這是第二次了。”
眾目睽睽之下,宋斯年低頭,親了親阮令儀的臉頰:“從前還會說隻愛我一個,怎麽,現在得手了,就不珍惜了?”
作者有話說:
阮:這破酒吧我這輩子不會再來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