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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風雨來臨

  第033章 風雨來臨

  “王爺,明日的和解談判,您有何打算?咱們的文書已經呈遞到朝廷裏,卻遲遲沒有發還回來,隻怕是情況不妙啊!”駱宇低著頭,徑自分析道。


  段天諶十指交纏,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微微仰起頭,看著彎月高懸的漆黑夜空,唇角忽而溢出一抹極其輕淡的歎息。


  半晌後,他才緩緩問道:“朝中可有什麽消息傳來?父皇的病,可好些了?”


  駱宇微怔,眼神微微古怪,嘴巴翕動了幾下,才緩緩開口:“王爺,朝中已經很久沒有傳來消息了。不過,若是堯王爺肯用心為皇上醫治的話,皇上定然不會有事兒的。”


  這樣的話,誰都懂得。


  隻是,但凡是段天昊有了那麽一點點的謀反之心,蒼帝的處境就會變得十分危險,而對於遠在南部邊境的他們來說,更是萬分被動。


  一切,似乎全在段天昊的一念之間。


  段天諶自嘲一笑,眸光裏竟似乎還隱隱有些期待,“本王也很好奇,本王這個七弟的決定究竟是什麽。”


  頓了頓,他忽然就回過頭,靜靜的看著駱宇,直到把駱宇看得頭皮發麻,才薄唇輕吐,“跟本王說說,臨離開蒼京時,父皇都對你說了什麽。”


  駱宇聽了,神色微顯不自然,走到圓桌旁坐下,慢條斯理的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反複思量後,才淡淡道:“王爺,其實也沒有什麽。皇上要求屬下做的,屬下也盡數將底牌都攤出來了,想必以您的英明睿智,多少都能夠猜得到吧!”


  “嗬……”段天諶低聲笑了下,也離開窗邊,走到圓桌旁落座,雙眸靜靜的對上駱宇閃躲不定的眼神,忽而搖頭失笑,“駱宇,這不是猜不猜得到的問題,本王不想去猜,而是要你去說。你難道沒有聽明白?”


  駱宇為他如此強硬的氣勢而有些心驚,隻是一想到蒼帝所囑咐的事情,他頓時把所有的心思都給掐滅,支支吾吾道:“王爺……您就不要問屬下了……這不是在為難屬下嗎……若是您想要知道基本的情況,大可以回京之後去問皇上啊……”


  隻怕到那時候,您不想去問,皇上也會毫無保留的告訴你的。


  段天諶聞言,手中端著的茶盞應聲而碎,茶水流過指縫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而單調的聲音,駱宇聽了,竟是沒來由的好一陣空虛寂寞。


  他訝然站起,背對著駱宇,聲音輕淡無痕,卻更教人辨不出他的真實情緒,“駱宇,你可別忘記了,當初是誰把你從半路撿回來,又教你學本事,讓你得以進入皇宮當禦醫的。到了現在,你還分清楚,誰才是你的主子嗎?”


  駱宇聞言,心神巨震,騰的站起身看他,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半晌後,他猛地後退幾步,咚的一聲,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聲音壓抑得極低,滿是痛楚:“王爺,您會這麽想屬下,屬下無話可說。可這麽多年來,若不是您對屬下的多加照拂,恐怕屬下早已是死無葬身之地。就憑著這份生死恩情,您覺得屬下可能做出背棄舊主攀附榮華富貴這等天理難容的蠢事嗎?”


  段天諶背著的手慢慢收握成拳,如練月華沿著他完美的側臉弧度傾瀉而下,依稀能夠讓人看到他緊繃的唇角和麵部弧線,眸色似是沾染了此刻清冷的月色,幽黑裏浸染透露出誰都不敢觸摸的無上冷意。


  他沒說話。


  又或許,他覺得沒有什麽好說的。


  駱宇還沒說完,雙手趴伏在前方,腦袋低垂了下來,那一方剛毅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敲出一陣陣單調而有規律的音符,

  這姿勢,虔誠得近乎朝拜;這動作,恭敬得堪稱臣服。


  這是世上最隆重的磕頭。一寸一寸磕下去,又一寸一寸的直起身來,再一寸一寸的磕下去,緩慢而堅定。


  他似乎想要將他累積了數十年的主仆情誼、生死大恩,用這樣簡單到極致的動作表現出來,每落下一聲,便曆數過往的每一幕,

  ……初遇,他站在乞丐堆裏搶奪食物,不小心卻被其他人推到大街中央,堪堪落在了疾奔的馬蹄之下。


  當時他已經閉上了雙眼,絕望的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卻被王爺從高高抬起的馬蹄下救了回來。


  然後,他死皮賴臉跟在了王爺身後,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小跟班。


  ……再遇,他欣喜的跪在王爺麵前,聽著那個瘦弱而眉宇隱忍的少年問他:“你可願意跟著本王,從此為本王效力?”


  他幾乎喜極而泣,在經過十一個月零十五天的跟隨追逐之後,他終於得以留在了那個少年身邊。


  ……從此之後,他便跟著季先生沒日沒夜的學習醫術,直到有一天,他終於在太醫院舉辦的醫術大賽脫穎而出,成為能夠覲見天子並留在天子身邊伺候的人,他才聽到,那個已經長成的俊朗男子對他說:“做得不錯。”


  此間種種,每回憶起來,皆是一股股暖人心脾的熱流,在那波詭雲譎勾心鬥角的皇宮裏,支撐著他努力變得強大。


  平日裏,他是吊兒郎當,可一旦涉及到王爺的事情時,就絕對不會有任何遲疑的時候,就比如在東跨院裏的那晚,他可以為了那塊至關重要的令牌,而不顧尊卑罔顧他人生死攔住了顧惜若。


  這麽做,無非就是因為深埋於心的堅定信念,一切皆以王爺的切身利益和追求為最終的奮鬥目標。


  這麽多年,他是這麽想的,自然也這麽做了。


  對此,他並不後悔,即便此次的事情可能會觸及到王爺的底線。


  他抬起頭,脊背因著這動作而自前向後傾斜,彎折的弧度堅韌而有力,像一座通往天界的橋,以血肉之軀承載著前方那個人的腳步,不搖晃,也不坍塌。


  “王爺,屬下不想辯解什麽,也不需要辯解什麽。”他道,神色隱約劃過一絲淒涼,“屬下對您的忠心,比之青擎,隻多不少。即便屬下此次可能做了什麽令您不滿的事情,可隻要是能夠達到您目的的捷徑,屬下沒有理由不去嚐試。”


  段天諶終於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他額角上滲出的血絲,眉頭緊緊皺起,不悅叱道:“你隻知道,此舉能夠探尋出一條捷徑,可有想過,若旁人也是借由此條捷徑探尋到咱們呢?本王知道你在賭,可這樣的賭局,就算是本王都不敢輕易嚐試,又遑論是你?”


  駱宇大驚失色,很快就深入到了這話的內層意思,想到可能導致的後果,他呼吸一滯,臉色也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裏猶自不死心的嘟囔道:“這……這不可能……明明那日屬下入宮時,還看見他那麽……這怎麽可能呢……王爺,會不會是您多想了?”


  段天諶仰頭苦笑。


  多想麽?

  如果真是多想,那他這數十年的日子,為何過得如此淒苦?


  “此事我跟你說過後,一定要記在心裏。你信誰,都不可以去信那個人。”因為那個人,最愛的永遠都是那至高無上的權位。


  駱宇雖知道他這話有失偏頗,可想到那種潛在的可能,也不得不多了幾個心眼,忙不迭的點頭應是。


  段天諶見狀,便也彎腰扶起他,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隨意的丟在他手裏,有些不自然的別過臉,道:“先把額上的血痕擦擦,回去後記得上點傷藥。以後有事沒事兒,沒必要這麽做。你和青擎、青冥等人,皆是與我一同長大的,我自然看得清楚其中的真假。今日會這麽說,無非是想要你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別以為為了我的目的,你就可以做出多少多少犧牲。我若真要找人犧牲,當年也不至於把你留在季先生身邊,而是直接把你丟到暗窟裏。”


  駱宇為他此刻少見的關切而欣喜,連忙不停的點頭,喜樂如懵懂稚兒。


  段天諶眸光微閃,再囑咐了他幾句後,便將他趕回去養傷,自己則對著彎月發了好一會兒呆,最後還是決定坐回案前,提筆給某個懶女人回信。


  ……


  岐城。


  顧惜若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下巴輕點桌麵,雙眸裏盛滿了無奈,不停的唉聲歎氣。


  她回頭看了看依舊躺在床上,不見絲毫清醒跡象的玉子傾,忍不住恨恨咬牙。


  若不是顧及著她這個“有夫之婦”的身份,此刻指不定就衝上去,把這個安睡至今的人給掐醒了。


  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怎麽還是這副睡意沉沉的模樣?這到底得喝多少酒,才能達到如此程度的?


  這幾日,柳屹暝也沒什麽大的動靜,每日除了上街去閑逛,就是窩在他的居所裏,不知道在搗鼓什麽。


  顧惜若一度鬱悶不已,以為這柳屹暝也是女人魂穿過來,留下了男人的特征,卻也把女人骨子裏養成的喜歡逛街的個性給秉承了的。


  好幾日都是這樣,她心裏也多留了個心眼,又囑咐青冥去查看了番,卻發現柳屹暝逛街所買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一大桶一大桶的水。


  據青冥所說,那些水都封存在密封的水桶裏,直接擱在了他的住所中。


  為此,她感到十分不解,不明白這個柳屹暝到底在想什麽,好端端的,又不是沒水喝了,幹嘛還要囤積這麽多水?


  真以為像現代那樣,時不時就斷電斷水影響日常生活嗎?


  她甚是不以為意,隻叫青冥繼續看著那個人,便沒有多加理會。


  而且,一想到她讓人給段天諶送去的書信也沒個回應,瞬間覺得這幹守著的滋味可真是太不好受了!

  老天,來個人劈死她吧,哦,不,來個人讓她劈死吧。


  “王妃,王爺的來信。”青冥腳下踩著風的跑進來,剛揚起手中的書信,卻覺眼前白影一閃,書信就被人奪了過去。


  看著某個行動快如閃電的人,他不由得暗自翻起了白眼。


  王妃這模樣,算不算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顧惜若沒功夫理會他的腹誹,隻緊張的盯著手中的書信,大略瀏覽了一遍後,又從頭到尾一字一字的重看了一遍,片刻後,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開始四處蔓延。


  青冥瞅見她的臉色不好,以為段天諶發生了什麽事兒,便急急忙忙道:“王妃,到底怎麽了?可是王爺出了什麽事兒?”


  她坐了下來,一手托著腮,一手捧著書信,淡淡道:“王爺沒事。隻是去東梁國,與亓雲帝進行和解談判了。”


  青冥聽說不是段天諶受傷,而是去了東梁國,頓時鬆了一口氣。


  談判而已,難不倒他那本事極大的主子。


  顧惜若卻沒他想得那麽樂觀,隻不過,她也並非擔心和解談判的事情,而是擔心東梁國的亓雲帝和太子佘煜胥。


  這兩個人,一個是致使他母妃和外祖父淒慘死去的罪魁禍首,一個是數年壓製著他的不相上下的對手。


  若他哪日理智不清不楚,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情,那可真是群狼環伺了。


  青冥忍不住鄙夷的看她,王妃,一直以來似乎理智不清不楚的人,應該是您吧?

  論及本事,他對王爺是無條件相信的。除非亓雲帝和東梁國太子直接派人刺殺,否則想要讓王爺失控受傷,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這麽想著,卻覺手中被塞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卻是一封厚厚的書信。


  顧惜若趁著他失神時,快速的給段天諶回了回信,可鑒於段天諶說她懶,她這次一共寫了十幾二十張,足夠讓他好好回味的。


  不過,那上麵的字,希望他能全部看得懂。


  青冥也沒說什麽,將書信收入懷中,便也告了聲退,腳步一轉就要退下去。


  在手搭上門栓時,他忽然頓住了腳步,神色略顯凝重的回頭看顧惜若,片刻後才緩緩走上前,“王妃,上次您讓屬下查探的事情,屬下已經查清楚了。明小姐在離開謨城後,就一直跟在蘇靳寅的身邊,後來柳屹暝先咱們一步來到了岐城,暗中找到了明小姐,並告知她,當日您見死不救的根本原因。”


  顧惜若神色微怔,想到那個在謨城驛館裏說“我不恨你”的明朗女子,再對比此刻為仇所困的模樣,忽覺喉間酸澀難耐,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說起來,她還真是個罪大惡極之人呢。


  “明遙和柳屹暝之間……可是達成了什麽協議?”她捏了捏掌心,問道。


  青冥看了看她,神色有些為難。


  顧惜若挑眉看去,心中忽然猜到了什麽,便也揮揮手,讓他先退了下去。


  再坐回到桌邊時,她的心情也變得極其不好。


  忽聽身後傳來一聲輕響,扭頭看去,卻見玉子傾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有些迷糊不清的嘟囔著什麽,湊過去一聽,卻原來是在說“水”。


  她連忙取過茶水,喂著他喝了一口,待見到他猶自舔著嘴唇時,又直接把茶壺提了過來,對著他的嘴巴就倒了下去。


  被她這麽一“喂”,就算玉子傾再如何昏昏欲睡,此刻都得醒過來了,懵懵懂懂的看了眼濕掉的前襟,又看了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的顧惜若。


  片刻的怔愣後,卻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裹起了自己的身體,臉色難看的盯著顧惜若,支支吾吾的,好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


  “醒過來了?早知道茶水這麽有效,我就該把一盆冷水從頭到腳的兜下,看你還敢不敢睡得這麽沉。”顧惜若將茶壺提到桌上,搬過一旁的小矮凳,坐在了床邊,目光灼灼的盯著稍顯狼狽的玉子傾。


  “若若,怎麽是你在這裏?常樂和常安呢?”饒是玉子傾如何鎮定,在第一時間看到自己房裏多出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是他的表妹時,還是忍不住耳根發紅。


  “哦,”顧惜若眨了眨眼,纖細濃黑的眼睫毛撲閃撲閃的,看起來頗是俏皮靈動,“你說他們啊!我見他們留在這裏礙手礙腳的,就把人趕出去了。我看你這裏沒有人照顧,就留下來了,順便想在你醒來的第一時間裏問些問題。誰知道你竟然睡到了這個時候。”


  玉子傾嘴角可疑的一抽,想著以她這個暴躁的性子,誰的動作若是不合她的意,怕是都會被她說成“礙手礙腳”的!


  後知後覺中,他忽然問顧惜若:“我睡了幾天?”


  顧惜若腮幫子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氣得咬牙,她伸出三根手指,而後又拿起床頭擺放著的幹淨衣裳,直直扔了過去,“玉大少爺,三天啊,您怎麽沒睡死呢?”


  玉子傾伸手接過她扔過來的衣裳,有些不滿,又有些心虛,嘴上卻猶自不甘願的反駁道:“若若,哪有你這麽說話的?我不過是多睡了會兒。”


  許是因為她自小便顯現出來的彪悍氣概,若說顧惜若跟玉府的哪個人相處得最融洽的,除了眼前的玉子傾,再無他人。


  又因為她出身將門愛好武藝,小的時候沒少跟在玉子傾身後,直到玉子傾上了戰場殺敵,兩人之間才沒有那麽多相處的機會。


  而此次這樣的對話,顯然是把兩人小時候的相處語調給找回來了,顧惜若聽著,心裏也是格外歡喜的。


  她轉過身子,小手背在身後,衝著他擺了擺,不耐催促道:“大少爺,你既然醒了,就趕緊更衣。待會兒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玉子傾有些不自然的點頭,再三確認過她不會像小時候那樣邪惡的回頭偷看時,才拿起淩亂的衣物往身上套,隨之一陣衣物窸窣聲響起,片刻後,他就長身玉立於床前,一派風清氣爽。


  他執起桌上的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頭喝下,解了口渴之後,才好奇道:“若若,你要跟我說什麽事情。我可是很少見到你如此鄭重的。”


  顧惜若知道他已經穿戴完畢,便也回頭看著他,五官端正俊朗,眉目清峻,許是戰場之上錘煉出來的冷肅之氣早已深入骨髓,乍一看去,麵部輪廓竟顯得格外冷峻肅穆。


  總的來說,這樣的人,倒也還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那麽,婚姻大事什麽的,應該不愁吧?


  這麽想著,她忽然就背著手走了過去,在他旁邊的椅子上落座,有些猶豫不決道:“表哥,你有沒有意中人啊?”


  “咳咳……”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玉子傾冷不防被口中的茶水嗆到,茶水四處飛濺,好不狼狽。


  顧惜若在一旁看見了,連忙低下頭,從袖子中掏出一方錦帕,慢吞吞的遞了過去,別過臉,不忍心再去看他。


  瞧她那擰眉皺臉的模樣,仿佛多看一眼,都會折壽一般。


  片刻後,玉子傾終於從狼狽中恢複了獨屬於貴公子的優雅,隻是在看著顧惜若時,眼神裏隱藏著極深的無奈。


  這個表妹,盡管已經嫁人了,說話還是如此直接。若是衝撞到了別人,豈不是平白招惹了事端?


  “說吧,你想問什麽。”他將桌上的茶盞往中間推了推,挑眉問道。


  顧惜若癟癟嘴,沒好氣的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想跟你說件事兒。可是不確定某個人在你心裏的地位,就先給你提個醒兒,也可以讓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玉子傾眉峰隆起,眼色裏情緒幾番沉浮,最終皆被好奇取而代之,“若若,你有話,不妨直說。不必顧及太多。刀光劍影我都視之如無物,還有什麽是我承受不住的?”


  這可不好說。


  多少人沒死在戰場上,最後卻歿在了兒女情長裏。


  啊呸,她在胡思亂想什麽呢?


  顧惜若狠狠的鄙視了自己,垂著小腦袋,暗自思忖了會兒,才仰起頭,小心翼翼的將之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看著玉子傾逐漸變得蒼白的臉色,她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大,直到所有的事情都敘述完畢,她才瞟著他的臉色,重重的歎息了聲,“唉,表哥,你也知道,明遙的父親是死在我手上的。之前,她還說不恨我,可是此次卻從柳屹暝口中得到了這樣的真相,此生怕是都無法原諒我的。所以,你這裏……我很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玉子傾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簾微闔著,再睜開時,胸腔裏也隨之吐出氣息,像是要把這個消息給他帶來的陰鬱盡數排出。


  顧惜若在旁看著,心下有些不忍,看這模樣,明顯是對明遙上了心的。


  可明遙和她之間的殺父之仇仍在,就算是上了心,也無濟於事。


  怕隻怕,明遙會借此牽扯住玉子傾,將對她的仇恨盡數報複到玉子傾的身上。


  這才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更何況,明遙對蘇靳寅是有情的,不然也不會在得知明哲欲對其不利時,偷偷裝扮成丫鬟溜出府,從窗子裏爬入蘇靳寅的房間,隻為著見對方一麵。


  看著玉子傾這副黯然神傷的樣子,她眉頭緊緊蹙起,試探著開口,“表哥,你是怎麽認識明遙的?”


  玉子傾轉眸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生得極其明朗動人,使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親近,似寒潭邊躍然射出的一縷陽光,柔和明媚,對著滿潭寒水照得溫暖。


  顧惜若看得心中一跳,竟有種自慚形穢的狼狽。


  她忙底下了頭,兩隻食指在袖子裏互相絞著,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表哥,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此次,若不是我趕得及,明遙和柳屹暝就把你暗算了,或許,王允不會跟你計較,可你自身的聲譽卻遭了損失。就我對柳屹暝的理解,他隻會把這事兒進一步誇大,從而上呈天聽,以品德不良為由,把你從現在這個位置撤下去。到時候……”


  玉子傾靜靜的看著她,“到時候如何?”


  “我……”顧惜若猛地抬頭看他,冷不防撞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從中窺出那個小小的自己和那閃躲心虛的眼神,心頭驀地一震,便又低下頭,沒有言語。


  玉子傾又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便也起身走到桌案前,雙手撐著桌麵,鬢發低垂至頰邊,他也沒有伸手撥開,在俊朗的側臉上投下一層薄薄的暗影,辨不出喜怒哀樂。


  他眼簾微闔,似是有些疲憊,嘴唇動了動,好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句:“若若,你變了。”


  此言一出,兩個人的身心皆為之一震,仿佛有什麽自胸腔裏衝破,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複雜情緒,或疲憊,或無可奈何。


  顧惜若唇角忽而溢出一抹苦澀的笑,纖纖十指撫摸著腰間的玉佩,一下一下,用力的落在凹凸不平的紋絡上,像是要把此刻內心裏的煩亂一一撫平捋順。


  她側對著玉子傾,語氣佯裝輕快道:“表哥,你說什麽呢?我都長大了,改變也是必然的。如今我變得懂事了,你就不為我感到欣慰嗎?”


  “當然不……”玉子傾霍然回首,卻在瞥見她驟然變白的小臉時,心下一個不忍,便扭頭看向別處,有些憤恨不平道,“若若,你該知道我所說的改變是什麽意思,又何必跟我打馬虎眼?你自己看看,現在的你,你覺得喜歡嗎?覺得滿意嗎?這是你想象中期待的長大後的模樣嗎?”


  顧惜若把頭垂得更低了,指腹在玉佩上用力的摩擦著,轉眼十指就紅成一片。稍一觸碰,細細麻麻的酸痛便傳至全身,如被螞蟻啃噬,酥癢裏帶著難以名狀的心顫。


  她攤開手指,雙眸明亮,睜得極大,明明麵前就隻有一隻手,可她的眼神卻顯得格外飄忽,像是在躲避什麽。


  玉子傾得不到她的回答,又繼續道:“若若,如果我知道,當日讓你嫁給諶王,會有今日這樣的變化,我死也不會讓你進諶王府的大門的。”


  顧惜若心頭一驚,忽然從中覺察到了他所指責的對象,騰地起身,便衝到他麵前,“表哥,這話,你在我麵前說說,就還可以,在外人麵前,可不能這麽說。這不過是我的選擇,根本就與諶王無關。你曾經在諶王手下帶兵打仗過,難道還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嗎?”


  “我雖曾經是他的部下,可也僅限於公事上的交流和戰場上相互扶持的患難情而已。對於皇宮裏的那個諶王,我自己都覺得陌生,你才嫁給他沒多久,就敢說了解他嗎?”玉子傾倏地回頭,緊緊的盯住那雙眸子,逼身上前,無奈的搖頭。


  那目光淩厲而帶著強烈的探究,像是要穿透她的心髒,看清楚裏麵潛藏著的陰謀詭計,語氣裏竟透露著一股失望,“若若,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雖然囂張跋扈一些,卻沒有這樣的心機和算計。從什麽時候開始,你也視人命如草芥,也成為了讓我討厭的人了?”


  顧惜若呼吸一滯,袖中的手緊緊掐著掌心,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兩人就那麽對峙著。


  半晌後,顧惜若別過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若想去看明遙,直接告訴青冥一聲。不過,也僅僅是看而已,她現在還不可以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之內。”


  頓了頓,她又繼續道:“我不知道你和明遙之間是怎樣的關係,可在大事麵前,我不希望你會做出什麽理智之外的事情。你走吧。”


  話落,她就轉過身,背對著玉子傾,不再多言。


  玉子傾滿眼失望的看著她,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才伸出腳,用力踢倒了麵前的桌椅。


  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身後青冥探頭走入,看著她腳下的一地狼藉,忽而道:“王妃……”


  “出去!”她驟然一聲大喝,直接把青冥驚到了,忙不迭的退到了門口,卻不敢走遠,滿臉擔憂的看著她那纖瘦的身影,看著她抬起袖子狠狠的抹眼角,看著她背著手仰起頭,抖動著雙肩,在滿室斑駁光影中鏤刻出一個悲戚的姿勢……


  ……


  玉子傾推門走入時,正好看到明遙倚窗而立的側影,眸裏快速的閃過一絲柔和,大步走了上去,語帶笑意,“明小姐,你可還好?”


  明遙一怔,回頭看著玉子傾時,眼裏快速的劃過一絲詫異,不解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又聞到他身上的酒氣,柳眉微蹙,“你剛醒過來嗎?為何酒氣如此重?”


  玉子傾抬起袖子嗅了嗅,有些不自然的笑了起來,“昨日喝得多些,方才剛醒過來。這幾日,委屈你了,你若是想去哪裏,就隻管出門,不必多想。”


  明遙袖中的手蜷了蜷,眼裏忽而帶上了一絲希冀,剛想開口說要離開,卻在啟齒的瞬間,想到了將她關在此處的顧惜若,眸光不自覺的黯淡了下去。


  玉子傾見狀,忙不迭的安慰:“你不必擔心。若若雖是諶王妃,卻也是我的表妹,我說句話,她還能不聽嗎?更何況,將你困在此處,本就是她做得不對,你要離去,也是無可厚非。不過,你真要離開這裏嗎?”


  他問得很小心,一開始說到有關於顧惜若的,也隻是寥寥幾句帶過,並沒有太大的顧忌,反而是對她的去向尤為關心。


  有了這樣的認知,她心裏也是五味雜陳,尤其是在看到玉子傾小心翼翼的神色時,心中忽然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玉公子的好意,明遙心領了。”她別過臉,繼續看向窗外的景色,漸入秋季,草葉漸黃,映在她眼裏,竟是格外的刺眼,“不過,諶王妃想必也與你說過,我和她之間的恩恩怨怨。你該知道,對於與她有關的人和事,我是一定不會心慈手軟的。”


  玉子傾心頭微微發澀,喉間似是梗著什麽,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已無從辯駁。默了片刻,他眸光裏忽而劃過一抹堅定,字字鏗然道:“明小姐,你可信我?”


  明遙為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而感到好奇,回頭時,不經意撞見他眸色裏的明亮色彩,心頭微微一滯,有些艱澀的開口:“玉公子,你這是做什麽?”


  “你若是信我,我便能夠讓你達成心願,”玉子傾繃起了一張臉,神色間難得的如此鄭重,待看到明遙搖頭欲笑的神情時,繼續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對若若劈死你父親的事實而心懷仇恨,可若若的立場就擺在那兒,有此舉動,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若是相信我,就告訴我,你想要什麽。我幫你達成心願。”


  聞言,明遙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般,指著他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玉子傾眉心微皺,聽著她這樣滿是嘲諷的笑聲,仿佛是要把心裏所隱藏著的委屈,身上所肩負過的艱難險阻盡數釋放出來,心頭像是藏了一隻手,驀地揪緊,難受得厲害。


  好半晌後,明遙才止住了那樣悲戚而嘲諷的笑聲,不敢置信的盯著他,極盡諷刺,“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我跟諶王妃有有殺父之仇,你難道不清楚,我想要的是什麽?”


  玉子傾臉色一白,一股冷冷的顫栗自內心迅速的蔓延至全身,驚得他心頭微跳,不自覺的後退幾步。


  他不是不知道明遙對此事的執著,可方才那麽問的時候,心裏還是潛藏著一絲僥幸的。


  在他看來,明遙依舊是那日騎馬縱橫長街時,突然衝出來,從他馬蹄下救下小孩兒的明媚少女,眉眼彎彎,隱帶憂愁,理解他並非惡意縱馬,而是另有急事。


  正如他所說,顧惜若的立場就擺在那兒,說清楚這一點,她或許就能夠理解若若的苦楚,從而試著去放下仇恨。


  此刻聽到她的話,他卻覺得自己終究是太過異想天開。可一邊是他自小疼愛的表妹,一邊是他心儀的女子,除了勸解,他似乎什麽都做不了。


  他握了握拳,眉頭也緊緊擰著,有些無力道:“明小姐,若若並非是有意的。你也許不是很了解她,她其實是個心地十分善良的人。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又怎麽會做出這樣的抉擇?你又為何不能放下這個執念,以後好好的……”


  “夠了。”明遙卻不想再聽,冷冷打斷了他的話,“在你看來,她做什麽都是逼不得已的,為何就沒想過其他人是否是無辜的?是否在你們眼裏,用數十個人的性命去換取一塊死物,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居然還想要勸她放下執念,可真是萬分諷刺。


  她的執念就來自於顧惜若,若他真希望她放下,為何不把顧惜若的人頭交給她?


  玉子傾被她這麽一喝,心中有些煩亂起來,不想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可一看到她冷漠至極的神色,再多的話也無從說出,淡淡吩咐了幾聲後,便拂袖而去。


  明遙從窗子看去,那俊朗的身影漸行漸遠,腳步飛快略顯慌亂,直讓她冷笑不已,身子微微移開,啪的一聲,便也關上了窗。


  ……


  不遠處,顧惜若隱在一棵綠樹後,神色冷漠。


  雖沒仔細聽到他們說了什麽,可從窗子看進去,依舊能夠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變化,尤其是最後明遙那唇角的冷笑,讓她心中一凜,再看向那扇緊閉的窗子時,眼裏劃過一絲狠絕的光芒。


  “見過諶王妃。”身後倏地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顧惜若回頭看去,卻見許久不見的蘇靳寅正靜靜佇立在麵前,眉目平靜的看著她,便有些不自然的別過頭,淡淡問道:“蘇大人不去處理公事,到這裏來做什麽?”


  回頭她得跟青冥提提,既然住進來了,這院子裏的守衛也得加強了。


  蘇靳寅抿唇一笑,直奔正題:“啟稟王妃,蘇某曾得王爺吩咐,在他沒回蒼京之前,岐、謨、潁三城的城駐軍皆由蘇某暗中管製,此次王妃重回岐城,蘇某除了要處理公事,還多了隨時保護王妃安全的任務。是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蘇某將會時不時的出現,還請王妃不要覺得驚訝。”


  顧惜若擰眉,注意到了他的自稱,忽然想起段天諶曾經跟她說過的事情。


  在西跨院被燒之後,明哲就讓蘇晗去殺蘇靳寅,可是最後被段天諶和她攪黃了,之後又在岐城內部官員裏發出了通告,聲稱他以一城總督之權,罷免了蘇靳寅的官職。


  隻是,這樣的消息也僅僅是流傳在岐城內部官員裏,並沒有上呈蒼京。


  一城城駐軍的將軍,罷免廢黜也是需要蒼帝的親筆批準的,不過蘇靳寅卻改了自稱,不得不讓人詫異。


  她偏了偏頭,看著蘇靳寅冷靜的眉眼,想到西跨院被燒那晚,他和另外兩人被段天諶特意指出來,遭了明哲的懷疑,也是冷靜如斯,愈覺此人心性堅韌不凡。


  “以你的能力,的確有這個能力,做到王爺所吩咐的事情。隻是,我很好奇,你得到了什麽好處?”連朝廷官職都可以不在乎的人,究竟在乎什麽。


  蘇靳寅雙眸微眯,看了看她,半晌後忽然笑了起來。


  什麽好處?

  看來,這個諶王妃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


  若是她知道,段天諶所給的好處便是他自己的命時,她是否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他和蘇晗求生至此,又被段天諶和駱宇牽製著,除了想要為父母族人報仇,已經不做其他的想法。


  但見他挑眉看她,神色複雜:“此刻,王妃不是該關心柳家公子的動靜嗎?怎麽反倒對蘇某好奇起來了?”


  顧惜若眸光一緊,不由得逼上前,冷冷道:“我還沒收到任何消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蘇某如何知道的,王妃也不必理會。以諶王手下之人的能力,想必此刻也收到同樣的消息了。”蘇靳寅哂然一笑,心裏卻是為她突然的轉變而微微詫異。


  正這麽說著,青冥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看到蘇靳寅時微微詫異,而後便也快速的走到顧惜若麵前,恭敬道:“王妃,剛剛傳來的消息,柳屹瞑開始行動了。”


  “哦,”顧惜若看著悠然自得的蘇靳寅,淡淡道,“說說看,他都做了什麽?”


  青冥抬頭看了蘇靳寅一眼,又見她沒有任何的顧忌,便也直接道:“回王妃,柳屹瞑收拾了行囊,似乎要離開岐城。所去往的方向,應該是東梁國邊境的鹿城。”


  鹿城?


  他去鹿城做什麽?

  顧惜若狐疑的看向青冥,用眼神無聲詢問著其中的原因。


  無奈的是,青冥也皺起了眉頭,頗是不解:“啟稟王妃,此次柳屹瞑帶著的人,應該都是他的心腹,對於他此行的目的,更是守口如瓶。屬下一時也查探不出。不過,手下之人傳來消息,說是柳屹暝正帶著人往岐城外的那片沼澤趕去,屬下此刻也正派了人跟著,若是不被發現,或許能夠查探到些許消息。”


  可他們也都很清楚,這樣一來,就已經太遲了。


  顧惜若轉而看向蘇靳寅。


  不想,蘇靳寅也是擺擺手,很直接的回道:“王妃,你也不用看蘇某。青侍衛查不出,蘇某更是查不出了。”


  這就奇怪了。


  當初她看到地形圖時,鹿城與岐城隔著一片沼澤相望,在離沼澤不遠的地方,內有蠻荒之人居住於叢林深山之中,毒蟲野獸,毒霧瘴氣,自成一個封閉落後的地區,根本就沒有讓他前往的價值!

  難道有哪個地方是她忽略了的?

  她背著手,來回不停的踱步,默了片刻,她忽然問:“可有查到他帶了什麽東西?這幾日是否和其他人接觸過?”


  青冥連忙搖頭,“據說是帶了那些密封的水桶,具體用處是什麽,屬下仍未查出。這幾日,他不是出外閑逛,就一直安安靜靜的待在他的居所裏,直到今日才傳出這個消息的。”


  顧惜若擰了擰眉,忽然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


  如果連柳屹瞑去哪裏都不知道,那事情發展起來,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


  思及此,她連忙看向青冥,“吩咐下去,不計任何代價,都要把他給我攔住。我寧願他死在岐城,也不能脫離此處的掌控。”


  有時候,未知的危險會帶來毀天滅地的後果。


  她沒有段天諶那麽大的本事,能夠做到什麽“順藤摸瓜”。


  在她這裏,永遠都隻有一條,與其讓人脫離她所能掌控的範圍,還不如直接將人就地解決了。


  一著不慎,就會成為縱虎歸山。


  青冥訝異的看著她,隨即很快就反應過來,連忙躬身退下。


  就連蘇靳寅都詫異的看著她,沒想到她居然能夠如此快速的反應過來,並做出這樣果斷的決定,這份堅韌的心性和果決的判斷力,他自認也不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做到。


  他哪裏知道,顧惜若不過是秉著她向來一根筋的想法而已,打不過,就跑;不知道你去哪裏,那就不讓你去了,省得還給自己添堵招惹禍端。


  ……


  烈日當空,岐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而在岐城上空,柳屹暝在數十名頂尖高手的護送下,正往岐城南邊的方向趕去。


  身後跟著青冥一行人,彼此之間隔著不過三步的距離,可每次稍微拉近些距離,便又會被柳屹暝身邊的高手阻擋,不僅損失嚴重,甚至還落下過很長的距離。


  青冥看著被黑衣人扛在背上的密封水桶時,心頭疑竇頓生,可一旦瞥過被護在眾人當中的柳屹暝,心裏卻是無比焦灼不安。


  就看他身邊的那些高手,根本就不是柳府所能擁有的暗衛,出手狠辣,武功高強,算起來也隻有龍鱗衛才能與之抗衡。


  這一次,他失策了。


  忽然,他雙眸一眯,看著前方的情景時,暗道不好,衝著身邊的暗衛厲聲吩咐:“都給我上前攔住他們!不計任何代價,一定不能讓他們進入那片森林。”


  他們趕到時,已經被柳屹暝出了城,隻能是在對方沒停下來前,全力以赴去阻止。此刻一看到前方那鬱鬱蔥蔥的森林,他便知道事情不妙。


  森林之後,便是一大片的沼澤。


  且不說進了沼澤會如何如何,便是眼前這片森林,也不是他們能夠輕易進得去的。


  他話音落地,跟在身旁的暗衛立即一擁而上,刹那間,人影穿梭廝殺,爭相不下,鮮血如雨般從半空中灑落,入目一片猩紅。


  廝殺越來越烈,不時有屍首急速從空中劃下,青冥卻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帶著剩餘的人朝著柳屹暝衝過去。


  而原本守在柳屹暝周圍的高手也上來應戰,實力的懸殊,讓青冥等人被逼得直直往後退去,待反應過來時,柳屹暝等人已經消失在了森林裏。


  空氣中漂浮著血腥的氣息,地上全是橫陳的屍體,鮮血淋漓,斷臂殘肢,直欲讓人作嘔。


  青冥看著佇立在自己麵前的綠色森林,眸光裏露出猙獰的狠色。大手一揮,便轉身離開。


  “留十個人在此處守著,有何異常情況,及時來報。其餘人,跟我撤退。”


  ……


  柳屹暝等人進入森林之中後,便將那些沉重的水桶放在了原地,各自從袖中掏出一方綠色的帕子,遮住了口鼻,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往裏麵走去。


  沿途樹藤纏繞,瘴氣氤氳,柳屹暝等人走在其中,腦袋都有些暈暈沉沉的,胸肺間感覺更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悶得難受,呼吸也開始不順暢起來。


  “公子,咱們不能再走進去了。越往裏,瘴氣就越濃重,如今用來遮掩口鼻的帕子上,能夠抵擋的藥效已經不多了。您還是另想辦法吧。”一行人中,一名黑衣人忽然站了出來,勸誡道。


  柳屹暝也跟著停住了腳步,扶了扶額,又揉了揉眉心,感覺到一直盤桓在腦袋裏的那股暈眩感,整個身子瞬間變得輕飄飄的。


  他衝跟在身後的心腹擺了擺手,語氣不悅道:“去,把那些人叫過來。”


  那心腹猶疑的看了看前方的路,心頭驀地湧起一股恐懼感,瞬間覺得腳步像是灌了鉛一樣,格外的沉重難當。


  他看了看柳屹暝,又看了看站在他們身邊的黑衣人,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湊到柳屹暝身邊,低聲道:“公子,以小人的身手和能力,絕對不可能順利到達那些人所在的地方啊!不如,就讓那些人過去吧……”


  柳屹暝眼刀兒一橫,拿下了揉著眉心的手,冷冷的盯著他,就好像是看個死人一樣,格外的瘮人難受。


  他挑了挑眉,忽而問道:“怎麽?你怕死了?”


  那人很想說是,可在觸及那雙陰柔到了極致的眼瞳時,頓覺自己被一條蛇纏上,那蛇信子正嗞嗞的朝著他吐著,膽子一小,卻是再也不敢說什麽話,可是也沒有如柳屹暝所說的,穿過瘴氣直接往前走去。


  柳屹暝淡淡掃過一圈,卻見那些人隻是冷著臉站著,絲毫沒有將他放在眼裏的意思,心中暗暗咬牙,連忙將自己的心腹往前推去。


  那日,他從謨城離開後,並沒有得到那個人的任何承諾和幫助,隻身帶著自己的心腹和暗衛,就來到了岐城。


  雖來到這裏,也不過隻有數日的時間,可顧惜若那個狡詐的女人,竟然私下裏玩陰的,讓他每隔幾個時辰就失去一名心腹,而且做得還悄無聲息的。


  若不是此次情況特殊,他也不至於做出這個危險的選擇,正愁著沒人可用時,眼前這些頂尖高手就從天而降。


  也就是從那開始,他才知道,原來那個人在暗處安排了人,隻是吩咐了他們,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不必出手相助。


  他心中雖恨極,卻無計可施,隻得接受。


  不多時,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柳屹暝猛地回頭看去,卻見他的那名心腹早已是渾身血肉模糊,正被一個滿是纏著蛇的人扛著,蛇信子在他的脖頸上、臉上和胸前四處滑動,格外的毛骨悚然。


  柳屹暝連連後退,似乎忘記了這個人因何變成這樣,忘記了立即讓人把他放下來。


  就連那些木頭似的黑衣人也跟著挪動了腳步,仿佛對這樣的情景很是抵觸。


  “這位便是柳公子吧?”一道粗嘎的聲音響在眾人耳畔。


  柳屹暝緊緊抿著唇,陰柔的眼神在那些穿著奇怪的人裏來來去去,尤其是在看到站在最前方的那個人時,眸光微微眯起。


  虎皮做的衣衫,簡單裹在身上,手臂上纏著一條通體紅色的蛇,此刻正盤踞在他的肩頭上,蛇信子朝他吐著,隱約能夠聞到其中的腥臭味。大腿往下皆是裸露著的,長而卷的腿毛纏繞在那兩條腿上,無端的讓人感覺到嘔吐。


  柳屹暝忽然有些後悔了,直恨不得轉身就退出去。


  可是,那些人並沒有給他退後的機會,許是察覺到了他眼裏的怯意,位於最前方的那個人振臂一揮,叢林裏頓時響起一陣窸窸窣窣聲,仿佛各種小動物破洞而出,齊齊往他們所在的地方聚集過來。


  而柳屹暝等人也沒有猜錯,隨著耳邊窸窣聲越來越清晰,一種種奇形怪狀的毒物已經圍到了他們身邊,毒蛇、蠍子、蜈蚣等等,自動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他們緊緊的困在了裏麵。


  柳屹暝袖中的手頓時緊握成拳,努力壓製著不斷湧上心頭的惡心和恐懼感,冷聲問道:“埃圖撻首領,這就是你們的迎客方式?”


  “自然不是。”那為首一人,也即埃圖撻,用那雙滿帶邪氣的眼睛瞥了眼柳屹暝,而後眼神在他身後的黑衣人上頓了頓,忽然擠出一絲難看無比的笑,態度比之方才卻好了許多,“柳公子千辛萬苦到了這裏,不妨先到裏麵歇息一下?此處簡陋,實在是對不住啊!”


  話落,他便揮了揮手,柳屹暝眼尖的注意到幾抹粉末自他衣袖中揮出,飄散在空氣中後,圍在他們身邊的各種毒物潮水般的盡數退了下去。


  柳屹暝鬆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那些麵無表情的黑衣人,忽然覺得那個人的本事果真是可怕。


  方才埃圖撻微微停留在黑衣人身上的目光,他也眼尖的捕捉到了。


  那麽唯一可能的解釋是,埃圖撻見過這些人,或者是見過與之相似的人,並對這些人背後的主子有著一定的忌憚,這才會突然轉變了態度。


  一想到在那個人的眼裏,自己這個千思萬慮下做出的決定,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他心頭驀地湧上一層無力感。


  再回答起埃圖撻的話時,他也變得沉靜冷漠了不少,“埃圖撻首領,您太客氣了。今日,事情緊急,歇息就不必了,還請首領能夠助我一臂之力。當然,我也給您帶來了大量的淡水,聊表謝意。待事成之後,岐城裏獨屬於你們的東西,比這淡水隻多不少。”


  埃圖撻渾濁的雙眼裏頓時大放光彩,連忙給身旁跟著的人使了個眼色,隨之那些人便走向柳屹暝等人來時的路,不一會兒就扛回了一個個沉重而密封的水桶。


  “哈哈……”埃圖撻見狀,立即開心的叫了起來,纏繞在他身上的紅蛇不停的扭動著身子,看得柳屹暝心頭一跳,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那些人將水桶盡數搬到埃圖撻麵前,一個個臉上皆是不可抑製的喜氣,尤其是埃圖撻,直接就忘形的跳到了那些水桶上,打了好幾個滾後,才停止了下來。


  他摸了摸已經纏繞到脖子上的紅蛇,哈哈大笑起來,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衝著柳屹暝走去。


  柳屹暝心裏對那條紅蛇懷有恐懼,隻是不想把自己的懼意表現出來,便也裝作毫不在意的微微退後,不管如何,始終都與埃圖撻保持著一步以上的距離。


  埃圖撻似乎也懂得他的心思,倒也識趣的沒有再上前,站在原地撫摸著紅蛇滑溜溜的身體,粗嘎的嗓子扯出話來,“柳公子,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去辦。你放心,就為著這些個水桶,我也會為你辦好這件事情的。”


  柳屹暝連忙收攝心神,淡淡道:“好。既如此,就有勞你了。時辰不早了,還是趕緊準備吧。”


  顧惜若可是時刻都盯著他的動靜的,此刻怕是早已得到了消息,胡亂猜想起他此舉的目的了。


  不過不要緊,她不過是個女人而已,躲在段天諶懷裏撒撒嬌,倒還是可以,要想對付他,還真是不自量力。


  今天,他就要給她一個最沉痛的教訓。


  ……


  是夜,月朗星稀,天幕遼遠。


  顧惜若正坐在桌案前,捧著南部邊境的地形圖,看得頻頻皺眉。


  玉子傾看了看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若若,你把我叫到這裏來,又不說話,到底是想要做什麽?營地那裏,還有很多公事需要處理,若是沒什麽事兒,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他便轉過身,拂袖就要離開。


  “等等。”顧惜若的視線終於從地形圖上轉開,攔在了他的麵前,神色凝重道,“表哥,今日找你來,是有要事相商。我的人一直監視著柳屹暝,得知他想要逃出城,所去往的方向,卻是岐城外那片沼澤所在的方向。”


  玉子傾霎時臉色大變,愣了愣後,猛地扣住她的肩膀,急聲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為何我不知道?還有,他往沼澤所在的方向趕去,意欲何為?”


  顧惜若搖了搖頭,神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現在她恨死了這個“不知道”,以至於如今做起事情來,都變得格外被動無助。


  “王妃,或許蘇某知道,柳屹暝的目的是什麽了。”一直捧著地形圖查看的蘇靳寅忽然抬眸看向他們二人,拿著那幅地形圖的手正在劇烈的發著抖。


  顧惜若擰眉看著他,神色冷冰如霜,嘴唇緊抿,唇色如臉色一般蒼白,尤其是抓著地形圖的手正在不停的顫抖著,手背青筋突出,直讓人不寒而栗。


  她心神巨震,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蘇靳寅,無比艱難的開口,“蘇靳寅,你說說,柳屹暝的目的是什麽。”


  玉子傾驀然不安起來,尤其是在看到他如此明顯的異常時,忽然覺得心跳加快,撲通撲通的跳在胸膛裏,似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一樣,說不出的緊張和瘮人。


  蘇靳寅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胸腔裏的震動,可即便如此,一想到那個可能的結果,他的顫抖又嚴重了些許,想要控製都控製不住。


  “王妃……”


  “王妃,屬下有急事稟報。”門外青冥的聲音響了起來,將蘇靳寅顫抖支吾的聲音盡數壓了下去,他忽然就那麽閉上了眼睛,整個身子搖搖欲墜,幾乎微風吹過,他都能瞬間倒下去。


  顧惜若猛地回頭,看到青冥的身子出現在門口,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唇角綻出一抹笑意,迎了上去,卻在見到青冥死寂的臉色時,笑意一僵,整個人就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明亮的雙眸緊緊的盯著他,神色緊張。


  青冥單膝跪地,“王妃,屬下辦事不利,沒能攔住柳屹暝,反倒是被他逃進了那片森林裏。如今,屬下已經留下了十個人,命他們守在外麵,一旦有何動靜,定會及時來報的。”


  顧惜若小臉兒慘白慘白的,尚且帶著一絲希冀道:“可有查出來,他逃進森林裏,是為著什麽?”


  青冥搖了搖頭,隨之羞愧的垂下。


  “王妃,我想我知道柳屹暝的目的。”蘇靳寅終於恢複了一點點的力氣,比之方才,臉色也變得好了些許,隻是那捏著地形圖的手依舊在不可抑製的顫抖著,“我們隻知道,岐城和鹿城之間隔著一片沼澤地帶,其實柳屹暝逃進森林裏,並不是為著這沼澤,而是為著住在森林裏的蠻荒之人。”


  蠻荒之人?


  其他三人的臉上頓時血色褪盡,聽他這麽一說,隱約也想到了什麽,可一直克製著自己,不敢去細究其中的因果。


  可蘇靳寅卻暗暗咬唇,也不給他們緩和的機會,直接這麽說了出來,“那片森林裏,的確住著很多蠻荒之人,靠森林裏的動物和鹽沼澤裏的鹽巴過日子,常年缺少水。幾年前,那些人曾經踏出森林,侵犯過岐城。當時整個岐城幾乎都是四處爬竄的毒蟲蛇蟻,死傷的百姓不計其數。明哲帶著岐城城駐軍抵抗,才把那些蠻荒之人打得落花流水,自此之後再不敢踏入森林一步。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在岐城裏生活的人,對那片森林都擁有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感。”


  顧惜若聞言,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起來。


  想到爬滿岐城各個角落的毒蟲蛇蟻,她整個身子立即緊緊繃直,長長的指甲嵌入掌心之中,滲出一道道殷虹的血痕,隱約有痛楚傳至四肢百骸,卻發現,就連疼痛都驅逐不了自內而外的顫抖和恐懼。


  玉子傾猛地睜大了雙眼,似乎在想象著那樣的場景,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想象下去,頭皮一陣陣的發麻,急急往後退去時,冷不防踩到自己的衣擺,整個人直直跌坐在了地上。


  青冥隸屬於諶王府的暗衛,多少都清楚一些情報,對此除了最初的震驚和惡心之外,便也很快就反應過來。


  但見他驟然上前扯住蘇靳寅的胳膊,冷冷問道:“蘇大人,你可沒說清楚,明哲帶著岐城城駐軍抵抗蠻荒之人,那麽那些毒蟲蛇蟻又該如何處置?可有什麽破解之法?”


  蘇靳寅被他這麽大力一扯,暈沉懸浮的神誌瞬間被驚醒,順著青冥的指引想下去,近乎呢喃道:“那些毒蟲蛇蟻是由人控製的。那個人叫做埃圖撻,身上盤著一條通體紅色的蛇,他似乎有一種藥粉,可以驅動那些毒物。”


  聽他這麽一說,顧惜若也慢慢反應了過來,緩緩的蹲下身,將頭埋在膝蓋之間,有些悶聲悶氣道:“蘇靳寅,那你的意思是,此次柳屹暝這麽做,是想要借那些蠻荒之人的手,除掉我們幾個了?”


  如果真是這樣,柳屹暝也絕對是個瘋子!

  瘋子,不要命的瘋子!

  不想,玉子傾卻也緊緊的捂住頭,神色極為痛苦道:“不,柳屹暝擺出了那麽大的手筆,肯定不會隻針對幾個人。他這次的目的,可是被我握在手裏的兵權。若是他拿不到這個兵權,會不會也想借此機會搶奪過來,又或者,盡數毀掉?”


  隨著彼此的分析緩緩吐出,四個人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偶一樣,不是跌坐在地上,就是失魂落魄搖搖欲墜的站著,沒有一個人能從中正常而快速的反應過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個人滿身血腥的跑進來,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腐爛,就連走路都在滴著血,一串串的腳印和血漬一直綿延至門裏。


  顧惜若上前一看,被腐爛不成形的臉驚到,雙手猛地捂住嘴巴,不自覺的往後退去,不經意間撞到直立的蘇靳寅,整個人頓時跳了起來,近乎神經兮兮。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不是讓你們守在森林入口處嗎?怎麽回來了?其他人呢?”青冥算是四個人中最冷靜的,此刻見到那人如此悲慘的模樣,頓時冷聲嗬斥道。


  那人竟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努力說出清晰的話,可他的麵部已經全部潰爛不堪,沒說一個字,都是扯到腐爛之處,留下血腥的血水,或紅,或黑,直讓人不忍直視。


  “王……王妃……青侍……侍衛……屬……屬下一直都……都守在……在森林入口處……就……就在不……不久前……忽……忽然從裏麵走出好……好多身形裸露的人……身上大都……都盤著繞著……著各種各樣的毒物……看到屬下等人守……守在南城門入口處……直接讓……讓那些毒物來……咬我們……其他人拚……拚死相護……才能讓屬下……下盡力逃出……王……妃……青……侍衛……你們趕緊想……想辦法……其……其中有個人……能夠驅使那些毒……毒物……屬下看來……他似乎要……要……”


  要如何,他還來不及說完,整個人就已經倒在地上的血泊當中,紅黑混合的血液將他的頭發、殘留的衣物和血肉模糊的肌膚盡數浸染,說不出的猙獰而怖人。


  短短幾句話,他卻說了很久,直到說完,唯一能夠保持著正常的,也隻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青冥走上前,蹲下身,伸手覆上他的雙眼。


  粗礪的手劃過,死裏奔襲的他,終於得以瞑目。


  許是如此冷殘的畫麵刺激到了在場每個人的神經,原先的恐懼和恍惚盡數退去,身體似乎也有了力氣。


  待穩穩當當的站起身來時,聞著滿屋子裏濃重的幾乎能夠讓人窒息的血腥氣,每個人的臉色都慘白如紙,可雙手也都緊緊握了起來,努力克製自內心深處產生的恐懼和無力。


  “王妃,咱們該怎麽辦?”青冥抬頭看向顧惜若,眼眸裏劃過一抹強烈的恨意和痛色,問一句話,似乎也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顧惜若努力的掐著自己的掌心,想要通過這樣的刺痛來刺激有些麻木的神經。


  須臾,她從袖中掏出一個信號彈,一縷若有似無的紅色煙霧散入天空中,片刻後,龍鱗衛從天而降。


  她大步走上前,對著龍鱗衛吩咐道:“你們一共有多少人?可都會醫術?能否抵擋得住蜈蚣蠍子毒蛇等等的襲擊?”


  為首的龍鱗衛連忙回道:“回王妃,守在您身邊的,一共有二十個人。大部分都不會醫術,但是以我們的身手,要帶您避開那些所謂的毒物並不是問題。”


  顧惜若暗自搖頭,二十個人,實在是太少了!

  不過,若是能夠止住那些毒物的侵入,解決掉控製毒蟲蛇蟻的首領之人,卻也綽綽有餘。


  “你們現在給我聽著,事情緊急,全部按照我說的去做。”她繃著一張臉,冷冷道,“四個人帶著玉公子去城門,守住城門,不許任何人進來。另外四個人帶著蘇大人去東門西門北門,務必要仔細的盯叮囑著守衛,不得有任何鬆懈。青冥,你跟我還有剩下的龍鱗衛去找那個控毒物的首領埃圖撻,務必要把他解決掉,最好……最好……”


  她說得很快,以至於到了最後,竟連最後的“最好什麽”都說不出來。


  蘇靳寅一聽她要去找埃圖撻,連忙驚呼阻止:“王妃不可。埃圖撻陰險狡詐,尤其他還是控毒物的人,您不能以身犯險啊!”


  玉子傾也忍不住開口勸道:“若若,我不允許。你一個弱女子,怎麽能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情?若是出了什麽事兒,我要怎麽向……”


  “夠了!”


  顧惜若一聲大喝,將所有想要勸阻的人驚得住了口。


  或震驚或擔憂的視線齊齊看向她,不明這樣一個弱女子為何會有如此強大的氣勢。


  顧惜若卻沒功夫跟他們廢話,抽出腰間的軟劍就直直甩在了地上,劍身反射出一道凜厲而光潔的寒光,映入每個人的眼中,竟無端的讓人心裏有股寒意。


  她指著麵前的龍鱗衛冷聲道:“都按照我說的去做。誰敢不聽,把脖子伸到我的劍下來,我替你們解決!”


  她就那麽靜靜的站著,脊梁挺直如鬆,神色冷峻肅穆,周身竟像是縈繞著淡淡光環,讓人無端的想要去臣服仰望,不容拒絕的聲音傳入耳中,竟無一人敢去反駁質疑,唯有乖乖服從。


  玉子傾和蘇靳寅不由得低垂下頭,似乎不敢去直視這樣的顧惜若,強勢而隱含著不容置疑的霸道,齊齊讓他們內心一顫,想也不想就聽從了她的話,邁出去,任由龍鱗衛把他們扛到肩上,往各處城門而去。


  顧惜若看著他們一個個走出去,心思幾次沉浮間,眸光沒了以往的明亮,卻多了幾分深沉如海,幽邃蒼茫,仿佛世間所有的善惡黑白,在其中都被盡數囊括,都能找到屬於它自己的歸屬。


  “青冥,咱們也走吧。我倒要去看看,柳屹暝尋來的幫手,到底有多厲害。”說著,她便要大步走出去。


  不想,半空中卻見一名龍鱗衛快速的飄身落下,神色焦灼的盯著顧惜若單膝跪地,“王妃,東門守不住了。蘇大人讓您做好準備,千萬要保重自己啊!”


  顧惜若身形劇烈的晃了晃,青冥見狀,連忙走到她身後,徑自抵住她的後背,待她穩住身形後,才退離開來。


  “怎麽會這樣子?不是說從南城門走入嗎?怎麽會從東門闖入了?”顧惜若上前,狠狠的揪著他的衣襟,近乎青麵獠牙的怒吼。


  那龍鱗衛驚了驚,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連忙道;“回王妃,屬下去的時候,聽說有人去開了城門,然後那些人直接衝進來了,還有大量的毒蟲蛇蟻,也傷了百姓無數啊!”


  顧惜若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猛地推開他,握著拳厲聲大喝:“是誰?究竟是誰如此可惡?”


  “是我!”一道清脆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顧惜若霍然回首,瞳孔猛地一縮,咬著牙,雙目充血的盯著那個人!


  “明,遙,”


  ……


  “若若!”


  段天諶驚呼出聲,從睡夢中猛地驚醒過來,一個打挺就坐了起來。


  他環顧了下四周,卻發現自己正坐在床上,額頭上還沁出了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他長舒了一口氣,抬起袖子擦拭了下汗珠,拿過一旁的外裳披在身上,打開門就走了出去。


  駱宇正在廊道裏逗著一隻八哥,聽到門開的聲音,連忙轉身迎了上去,“王爺,您才沒歇息一會兒,怎麽就起來了?”


  自禦溟殿宮宴後,和解談判就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昨日,竟為了兩國邊境的土地重新劃分問題討論到了深夜,直到今天辰時才回到驛館歇息。


  如今,王爺還沒休息夠一個半時辰呢!

  段天諶點了點頭,扶了扶額,一手撐在了廊柱上,徑自問道:“王妃可有消息傳來?”


  “沒有。”駱宇拿著手中的小竹條,百無聊賴的逗著籠中的八哥,淡淡道:“不過,王爺應該不用擔心的。王妃身邊有那麽多人保護,再者玉公子和蘇大人也都在岐城,不會出什麽事兒的。”


  段天諶還是有些心神不寧,回想起方才夢中夢到的事情,他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無緣無故的會做那種夢。


  這是不是一種預兆?

  “你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為何都隔了那麽久,王妃那邊還沒有傳信過來?”段天諶心緒不寧,連忙衝著他擺擺手,冷聲吩咐道。


  駱宇沒法,隻得訕訕然的往外麵走去。


  不想,就在門口,他遇到了一堆奢華的儀仗隊,穿著一身粉色宮裝的佘映雪正扶著宮女的手款款走下車攆,看到他時,忙展顏笑道:“原來是駱禦醫。映雪有禮了。”


  “不敢當。”駱宇有些受寵若驚,怎麽都沒想到她會跟自己打招呼,忙舔著笑臉道:“公主金枝玉葉,微臣可承擔不起這樣的禮啊。”


  佘映雪抿唇一笑,唇角漾出兩個可愛的梨渦,蓮步輕移至門口,越過他肩頭往裏探去,忍不住問道:“駱禦醫,不知諶王殿下是否在裏麵?”


  “在在!王爺這會兒剛睡醒呢!”駱宇連忙回她一笑,側身讓出裏麵的位置,一雙桃花眼裏滿是愉悅的笑意,也不急著去做段天諶吩咐的事情了,直接領著佘映雪往裏走去。


  佘映雪朝著他頷首垂眉,微垂的眼瞼裏卻是滿滿的得意之色,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優雅從容的走了進去。


  段天諶剛回了室內,忽覺口渴,便自己去倒了一杯茶,不想,剛端起茶水的那一瞬間,心口處忽然傳來一陣遽痛,疼得他不禁鬆開了手,臉色愈發蒼白,額頭上也跟著沁出了好一層汗珠。


  “啪”的一聲,白玉芙蓉杯掉落到地上,刹那間,碎成碎片……


  “王爺!王爺,您怎麽了?”駱宇本來是進來找段天諶的,可在看到他蒼白的臉色時,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衝過去,扶著他坐下,並招人進來,將地上的碎片清理幹淨。


  段天諶就那麽怔怔的看著那些碎片,想到方才那一瞬間的心痛,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


  半晌後,他才抬起頭,看向駱宇,“不是讓你去查查,為何王妃還沒來信嗎?你怎麽又回來了?”


  駱宇有些心虛,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王爺,屬下本已經走到了門口,卻看到映雪公主前來拜會,便領著她進來了,您看……”


  “讓她給本王滾!駱宇,是她重要還是王妃重要,你怎麽能夠如此分不清輕重?”段天諶勃然大怒,拎著他的衣襟,冷聲大喝,“你現在趕緊去查,王妃那裏到底出了什麽事兒,為何這會兒都還沒回信。”


  第034 父子算賬

  駱宇被他這麽一喝,整個人頓時僵在了原地,一臉為難。


  他哪裏知道,王爺會突然發這麽大的脾氣?


  一想到門外還站著佘映雪,一開始產生的怯意也被他強製壓製下去,猶自不死心道:“王爺,王妃的事兒,屬下自然分得清輕重。不過,這也不影響您見見映雪公主啊!橫豎人已經到了門外,您就這麽讓人家滾了,是不是不太好?況且人家可是一國公主,您就算擔心王妃的……啊……”


  段天諶沒等他說完,拎起他的衣襟就扔了出去,大門嘭的關起,立即阻隔住了外麵之人的視線。


  駱宇起初還有些怔愣,隨即在空中翻了個空翻,落在了門外,腳步略顯不穩。


  瞥到身旁站著的佘映雪,他臉色一白,心裏暗歎王爺不厚道,拱了拱手,有些不自然道:“公主,很抱歉。方才王爺也是擔心王妃的安危,才會如此說話,還請您見諒。”


  佘映雪精致的小臉微顯蒼白,想到方才那聲近乎嫌惡的怒吼,心中頗不是滋味,可到底是出自皇室的人,言行舉止中皆有著良好的教養,倒也沒有耍什麽脾氣,擺什麽臉色。


  “駱禦醫嚴重了。諶王殿下想必也是無心的,本宮並非不通情達理之人,自然可以理解。”她抿唇笑了笑,眼裏忽然染上了一層羨慕,狀若感慨道,“諶王殿下對諶王妃的這份真心,倒是讓旁人羨慕不已。不過,不知道諶王妃出了什麽事兒,竟讓諶王殿下如此擔心?”


  “還不是為了……”駱宇下意識就脫口而出,卻在反應過來時,猛地捂住了嘴巴,幹笑了幾聲,有些訕訕然的轉移了話題,“公主這話,可真是讓微臣為難了。王爺和王妃的事情,微臣又哪裏知道得清楚呢?您看,此刻王爺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讓您等在這裏,也實在很不好意思。不如等王爺心情好之後,微臣再為您通秉一聲?”


  佘映雪微笑點頭,柔聲細語道:“那便有勞駱禦醫了。本宮告辭。”


  “微臣送公主。”駱宇走在前方引路,直到目送映雪公主的車攆離開後,才轉身去辦自己的事情。


  車駕內,貼身隨侍的宮女有些憤恨不平道:“公主,諶王殿下也實在是太氣人了。明明知道您就站在門外,居然還如此明目張膽的叫您滾,若是讓宮裏的人知道了,指不定會說成什麽樣子的。”


  不想,佘映雪卻眯起眼睛,冷聲大喝,“閉嘴。諶王殿下是什麽身份,豈是你我所能置喙的?”


  那宮女沒想到自己好心為她抱不平,竟還會反遭她一頓罵,心中頗感委屈,可礙於她的公主威勢,並不敢為自己反駁,隻能是低著頭,連連求饒。


  佘映雪卻是冷冷勾唇,嬌柔精致的臉上布滿了冰霜。


  對於段天諶的反應,她雖也覺得不甘,可一想到事情的起因在那位諶王妃身上,那一點點不甘倒也隨之消散了。


  方才在門外,她也沒有你錯過段天諶所說的話。如今,她倒是很好奇,那諶王妃到底是怎樣的人,居然能夠讓段天諶因為沒有及時回信而擔心緊張到這個地步?

  奈何蒼京離雲都太遠,而她也不過是個身處深宮的弱女子,想要得到其中的消息,並不是那麽容易。


  看來,回去後,她得好好查查了。


  ……


  段天諶來回不停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片刻後,從袖子掏出一個信號彈,向空中發出,不一會兒,龍鱗衛就從天而降,齊齊單膝跪地,靜候他的指示。


  “留下一半人,另一半人立即前往岐城,查看下王妃是否遇到了什麽困難?若是真出了什麽事兒,務必要保護好王妃的安全。”雖然還不知道,那邊是否發生了什麽事兒,可多些人守護在她的身邊,他也能夠心安一些。


  不想,龍鱗衛卻一反以往的恭敬順從,直言規勸:“王妃三思啊!守在您身邊的龍鱗衛,也不過才有二十多個人。若是分出一半,您的安全又該如何是好?更何況,王妃身邊還有二十個龍鱗衛保護,若真是發生了什麽事兒,想必也可以應付得過來的!”


  段天諶卻隻是冷冷掃視著,半晌後,才指著那扇門,冷冷道:“你們跟在本王身邊,是聽本王的話,還是聽遠在蒼京那位的話?若是後者,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聽他這麽說,龍鱗衛頓時麵露急色。


  他們被派出蒼京,所為不過是諶王的安危。即便要做什麽,也是在諶王安危無恙的前提之下。


  可如今諶王正處於東梁國內,身邊危機四伏,若是有個什麽閃失,他們又該如何向蒼帝交代?


  聽,還是不聽?


  龍鱗衛頭次為難了。


  段天諶心中明白,這些人雖跟在了他身邊,卻不在他的管製之下。


  應該說,整個蒼朝裏,唯一有本事去命令這些人的人,除了他那位父皇,便再無他人。


  他們是蒼朝隱衛裏最獨立的存在,有作為隱衛的性質,卻又超出了隱衛的範疇。


  說白了,若是將尋常暗衛和他們相比,那麽,尋常暗衛就是木偶,唯主人之命是從。而他們則會在堅持著主人的任務下,有自己獨立的思考和決斷,不是木偶,而是有想法的,人。


  此前,他們能夠聽從他和顧惜若,甚至是駱宇的安排,想必是事先得到了他那個父皇的吩咐,在沒有觸及到那個底線之前,並不會去反駁什麽。


  可此刻,顯然是他的吩咐令他們為難了。


  不過,對於段天諶來說,從沒想過給他們為難猶豫的機會,也不試圖以所謂的“威力”去收服這些人。


  如今,他一門心思隻掛念著自己那個小妻子的安危,想也不想就喚出了自己的暗衛,直接將他們派了出去。


  龍鱗衛見狀,說不出是該慶幸還是該失落。


  作為天子龍衛,多少人不是恭敬對待的?

  如今被諶王如此徹底的忽視,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依舊能夠守在諶王身邊,時刻警惕著身邊的各種隱患,並不違背他們的初衷。


  ……


  禦龍殿。


  亓雲帝端著一杯酒,斜斜的倚在寬大的軒窗前,問著身後的蘇公公:“都跟朕說說,諶王在鸞鳴殿裏做了什麽?”


  蘇公公忙不迭的躬身應是,便也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稟報了出來。


  末了,他才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去,待看到亓雲帝一臉平靜時,才試探著道:“皇上,奴才覺著,諶王是否發覺了什麽?”


  “嗯?”亓雲帝眼刀兒一橫,極具壓迫力的視線直接將他整個兒籠罩在一片低氣壓當中。


  他頓時噤了聲,立即跪地請罪。


  亓雲帝緩緩晃動著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將他臉上冷然的笑容照亮。


  半晌後,他才擺了擺手,淡淡道:“退下吧!”


  蘇公公連忙應聲,退了下去。


  隻是,剛伸手關上門,身後卻撞上了一個人,回頭一看,整個魂兒幾乎都要嚇沒了。


  噗通一聲,他誠惶誠恐道:“奴才該死!奴才衝撞了殿下,奴才該死!”


  佘煜胥淡淡瞥了眼他,又抬頭看看緊閉的朱紅色殿門,聲音裏聽不出任何的情緒,“父皇可在裏麵?是否歇下了?”


  “回太子殿下,皇上還沒歇下,奴才這就進去通秉。”說著,蘇公公就要拔腿往裏麵跑去。


  “不必了,本宮自己進去。”不想,佘煜胥卻突然出手止住了他的動作,抬手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厚重的大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禦龍殿內的光線頓時幽暗了下來,眼前的視線也有片刻的模糊。


  短暫的適應後,他才看清楚了殿內的情況,眼神在窗邊靠著的身影上頓了頓,隨即走了過去。


  亓雲帝聽到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眉頭不易察覺的一皺,轉過頭看了看,不滿叱道:“什麽事兒?”


  語氣中的不耐,顯而易見。


  佘煜胥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不耐一樣,徑自走上前,冷冽的雙目直直望進亓雲帝那雙滿含微凜的眸子中,直截了當道:“說起來,也不過是些陳年舊事,父皇如此明智,該懂得兒臣的意思。”


  亓雲帝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周身氣息驟然變得冰冷,冷冷道:“怎麽?你難道還想跟朕算賬?”


  不想,佘煜胥卻是冷冷笑了起來,俊美無雙的臉龐上迅速的浮起濃濃的嘲諷,“要算賬,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難道你還怕了?”


  亓雲帝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仰頭大笑,半晌後,笑聲方止,冷冷道:“朕豈會怕了你?你可別忘了,如今你所擁有的一切,還不是朕給你的?朕既然能夠給你這些,想要拿回來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佘煜胥卻是冷冷勾唇,並不反駁。


  事情如何,彼此心中也都清楚。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無能的孩子了。


  若是他這個父皇依舊以之前的目光來看待他,他估計也會感到失望。


  有時候他想想,父子之間走到如今這個境地,都會覺得很諷刺。


  他收斂起多餘的心情,板著一張臉道:“我來這裏,就是想問問,那些名單,是不是你給段天諶透露出去的?還有那塊鸞佩,如今是不是在你的手裏?”


  亓雲帝聞言,眼裏快速的劃過一絲亮光,看著佘煜胥的眼神裏透著濃濃的探究和打量……


  ,題外話,


  今日事情比較多,頭又開始疼起來了,拖到現在也沒碼出多少字來,親們見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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