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隻是接下來的故事, 所有人都知道了。
連曄道:“先帝是一個極為自負的人,他自認為能掌握一切,包括他的兒子, 隻可惜,他錯了,而且,錯的無法挽回。”
蕭寶姝忍不住道:“難道煦衍太子謀反,並非事實?”
連曄沉默了會, 說道:“煦衍太子在西州呆了兩年, 期間先帝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書信,可是第二年年末, 卻幾個月都沒有書信, 正當我覺得情況不對的時候,先帝派人來了西州,說先帝染病, 思念太子,讓太子立刻返回京城, 隻是派來的宣旨太監, 並不是先帝身邊熟悉的那幾個, 我愈發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於是就勸說太子留在西州,查明情況後再返京,可是太子聽聞先帝染病, 父子情深,急著回去探望, 我勸他不動, 隻好獨自一人, 先行快馬加鞭趕回京城,卻未料,在到達京城的時候,卻驚聞煦衍太子舉兵謀反,已在距離京城百裏的仙陽鎮被三皇子斬殺。”
蕭寶姝和陸從風麵麵相覷:“三皇子,便是當今聖上。”
連曄點頭:“正是,我聽聞消息時,悲憤交加,煦衍太子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最了解不過,若說他會謀反,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但是我也知道,太子既然已經被害,那說明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那先帝處境如何,就可想而知了,我思索再三,決意混進宮去,見一見先帝。”
那日的情景,連曄想起來,還是覺得殘酷至極。
他費盡力氣,終於混入皇宮,找到先帝的寢殿,但是先帝寢殿已經被禁衛軍重重包圍,連曄不得不擊暈一個解手的禁衛軍,換上他的衣服,然後進入寢殿。
他終於見到了先帝,但先帝已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且身邊沒有半個人侍奉,淒涼無比。
先帝那時已經形容枯槁,遠不是連曄印象中那個英明威武的帝王了,他見到一身禁衛軍裝扮的連曄時,眼神忽然變了,他撐起身子:“你……是不是連朔之子,連曄?”
連曄撲通一聲跪下:“臣正是連曄,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先帝咬牙切齒:“煦新這個逆子,是朕看錯他了!”
梁煦新是三皇子本名,見此情形,連曄已經估摸到了情形,定是三皇子私下買通掌管禁衛軍的劉將軍,發動政變,囚禁了先帝,假傳聖旨,引煦衍太子回京,並且在途中就謊稱煦衍太子謀反,將太子的一千護衛稱為是他從西州帶回來的私軍,先發製人殺了太子。
先帝喘息了兩聲,又迫切問連曄:“連曄,煦衍呢?朕的兒子呢?”
連曄眼神一變,正想如何告知先帝時,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先帝眼神一滯,他拉住連曄衣袖,道:“那東西,在畫後暗格……”
連曄正想問先帝是什麽東西,但是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連曄隻好先躲到屏風之後,剛剛躲好,就聽到門吱呀一聲開了,他從屏風的縫隙,看到三皇子梁煦新,滿身是血,提著一個人頭,大步冷笑著走向先帝。
連曄從來沒見過那樣的三皇子,他和三皇子隻接觸過寥寥幾次,感覺三皇子是個十分沉默陰鶩的人,而且性情古怪,除了對同母妹妹臨川公主,對所有兄弟姐妹都避而遠之,先帝也十分厭惡他,連曄並不喜歡三皇子這樣的性格,隻是煦衍太子厚德仁愛,對所有兄弟姐妹都非常和睦,甚至對被先帝厭惡的三皇子,都十分關照,但萬萬沒想到,這個沉默陰鶩的三皇子,居然在暗地中收買了禁軍,發動政變,甚至還殺了對他甚為關照的煦衍太子!
連曄見到三皇子立在先帝床前,昂首將那顆人頭扔向先帝,一字一句道:“父皇,我將您最疼愛的兒子,梁煦衍,給您帶回來了!”
先帝見到煦衍太子的人頭,喉嚨中發出荷荷之聲,枯瘦的手指指向三皇子:“逆子!逆子!”
“我在父皇的心中,一直是個逆子,不是嗎?父皇的眼中,隻有先皇後之子,煦衍太子,而我,與生俱來的使命,就是輔佐煦衍太子,可是憑什麽?就因為他是先皇後之子,而我隻是一個宮女之子嗎?憑什麽,我就不能坐上那把龍椅?”
先帝悲憤交加:“就算朕對你厭惡至極,但是煦衍總算待你不薄,你屢次犯錯,也是煦衍為你說話,朕才沒將你廢為庶人,你怎可殺了他?”
三皇子冷笑:“父皇現在還在做著兄友弟恭的美夢嗎?父皇的兩個兄長是怎麽死的,父皇難道您自己忘了嗎?這天家,哪有什麽親情可言?成王敗寇,現在,我就是這大梁的主人,而梁煦衍,就是一個謀反被殺的罪人!”
先帝怒不可赦,但是他已被三皇子下毒,虛弱無比,連下床也不能,先帝忽苦笑一聲:“是朕錯了,教會煦衍仁慈寬厚,善待兄弟,卻沒教會他最需要的防範的,就是自己的兄弟……”他脫力躺在床上,慢慢道:“煦新,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你這般對待自己的父親和兄弟,總有一天,你的兒子,也會這樣對待你和兄弟,朕就在九泉下看著,你的結局……”
三皇子聽後,卻隻是冷笑:“父皇,隻怕讓您失望了,我不會落到和您一樣的結局,因為我不會像您這樣,將一國儲君,培養成梁煦衍這樣的廢物!”
先帝並未辯駁,隻是道:“你現在覺得煦衍是個廢物,但是二十年後,三十年後,你會從天下人的口中,心中,明白煦衍,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廢物,他就算死了,也會變成你最畏懼的存在,這帝王之道,你,不行。”
一句“你不行”,三個字,戳痛了三皇子的內心,從小到大,皇帝都說“你不行”,“你不行”,如今他已經即將成為大梁至高無上的帝王,他還在說他不行!三皇子壓抑住內心的暴怒,對先帝道:“父皇,我不和您做口舌之爭,我再問您最後一次,遺詔呢?”
“遺詔?朕永遠都不會給你,朕也永遠不會承認你是大梁的皇帝。”先帝道:“你和你的子孫,永遠都要活在煦衍的陰影下。”
先帝一字一句,都在戳三皇子心中最痛的傷疤,他最恨的就是從一出生,就活在煦衍太子陰影之下,煦衍太子善良寬厚,幾乎所有的弟弟都敬重他,煦衍太子主張仁義治國,廢除苛政,幾乎所有的文官都臣服他,他還一直主持科考,可以說天下的讀書人都是他的門生,反而他,一直被皇帝斥責陰鬱孤僻,性情古怪,兄弟不喜,臣民畏懼,是的,煦衍太子天下歸心,可那又怎麽樣,這世上,除了君子,還有小人,那些想要權勢的小人太多了,煦衍太子,就是死於小人之手。
可就算他勝了,煦衍太子敗了,他仍然被先帝的詛咒激怒,他不會活在梁煦衍的陰影下,他不會,他的子孫也不會!
三皇子雙眼赤紅,他拉起先帝床上被子,就往先帝頭上悶去,先帝拚命掙紮,但是久病虛弱的他,哪裏是三皇子的對手?終於先帝不再掙紮,三皇子掀開被子,隻見先帝雙眼睜著,死不瞑目。
三皇子卻冷哼了一聲,然後站起,推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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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曄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他不能救先帝,因為隻要他一出去,他就會被禁衛軍砍成肉泥,他隻能壓抑住內心的悲憤,三皇子活活悶死先帝,秘不發喪,反而矯詔廢煦衍太子為庶人,封自己為太子,連曄孤掌難鳴,隻能打開先帝寢殿的暗格,取出先帝所說的拿東西。
原來那東西,竟然是三皇子苦苦索求的遺詔。
遺詔中,赫然寫著,三皇子已有異心,讓煦衍太子即刻從西州返回繼位,加封連朔為定北侯,廢三皇子為庶人,並賜死。
這遺詔內容,石破天驚,難怪三皇子一直威逼先帝,要得到這份遺詔,隻可惜先帝寫下這份遺詔後,應該就被三皇子控製住,遺詔一直送不出京城,這才讓三皇子有可趁之機,捏造聖旨殺了煦衍太子。
如今煦衍太子已死,掌管京畿兵力的劉將軍又是三皇子黨羽,連曄隻能先逃出皇宮,趕往西州,再做打算。
但是三皇子已經知道連曄到了京城,而且他遍尋皇宮都沒發現遺詔,不由開始懷疑遺詔在連曄手上,於是在京城和西州路上設置重重關卡,並且下旨,指責連朔縱容其子,和煦衍太子勾結謀反,並賜死連朔全家。
其實按照連朔當時在西州軍的威望,完全可以舉兵抗旨,隻是連朔並不知道遺詔的存在,也不知道先帝已死,他不想苦心經營的西州軍一朝成為叛軍,更不想因為個人的生死掀起戰火,他坦然赴死,等連曄曆盡艱辛趕到西州後,已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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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曄說完這一切後,陸從風的臉色愈發沉重,他說道:“你說的這一切,可有證據?”
連曄道:“自然有。”
他取出一份明黃詔書,慢慢展開:“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詔書上,有玉璽和先帝的私印蓋章,看字跡,也是先帝親筆,陸從風不由信了大半,隻是茲事體大,這份遺詔,涉及了皇室秘聞,而連曄又是北戎的女婿,陸從風問:“你告訴我這些,有何意圖?”
連曄道:“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試圖為你的姑祖父,也就是我的老師,蕭清遠翻案。”
聽到祖父的名字,蕭寶姝不由抬眸看向連曄,她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難道祖父的死,另有隱情?
連曄說道:“老師之死,其實和我剛才說的故事,大有聯係。”
蕭寶姝急切問道:“什麽聯係?”
她言辭的急迫,讓連曄不由奇怪看了她一眼,蕭寶姝自覺失態,於是訥訥住口,但是連曄卻不待她再問,而是說道:“六年前,京中有流言,先帝遺詔,傳位煦衍太子,我十分奇怪,遺詔一事,隻有我知曉,京中為何有此流言,我於是便喬裝打扮,從北戎潛入了梁都。”
他此言一出,陸從風和蕭寶姝又是震驚不已,連曄是大梁的頭號要犯,人頭值千兩黃金的,他居然在六年前潛入梁都?此人膽量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連曄又道:“我到梁都之時,二皇子已經被認為與流言有關,皇帝龍顏大怒,我也探明,此事是當今太子,梁珩一手炮製,目的就是為了鏟除二皇子,但此時的皇帝,就和先帝詛咒的一樣,煦衍太子已經成了他最畏懼的存在,任何和煦衍太子有關的事情,都會觸到他的逆鱗,而遺詔更是他的心頭之刺,我知道二皇子定難善終,而老師也是梁珩的眼中釘,便想去提醒一下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