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縱身一躍,隻會死
第57章 他縱身一躍,隻會死
爺爺的葬禮是祁硯清一手籌辦的。
期間祁盛跟他吵了很多次,也打了他很多次,他一言不發,也決不妥協。
葬禮隻進行了一天,街坊鄰居都來送了爺爺最後一程。
杜奶奶抹著眼淚,拍著跪著上香的祁硯清,安慰他,“清清,你爺爺走得不痛苦,活著活著就死了,這是一件多好的事。”
林爺爺也說:“是啊,沒有久病,沒有受罪,這是福氣。”
“老祁就是先下去,給咱們打點好一切,這老頭就愛張羅!他等著咱們呢!”
祁硯清說:“爺爺奶奶們別太難過了,這裏有我在就行,你們注意身體……不要生病了。”
來送葬的人不多,祁爺爺一直不喜歡生意場上那些虛假客套,所以才早早把祁氏脫手給了祁盛。
這一點祁硯清是像極了爺爺。
他把爺爺埋在那個風景很好的小村子裏,靠山靠水的公墓,葬著很多人,爺爺喜歡湊熱鬧,埋在這裏可能不會太孤單吧。
葬禮隻進行了一天,祁硯清頭腦清晰地做完所有事,再回到爺爺家的時候,看著貼在大門上的白紙發呆。
有雙手拉住他,溫軟的,讓他漸漸回神。
是楚星。
“哥。”祁楚星也哭了很久,額頭和鼻尖都是紅的,“回去吧,你手好涼。”
“嗯。”
祁楚星說:“我來的時候聯係陸哥了,聯係不到,他好像又去山裏了……他應該過來的。”
跟離不離婚沒關係,他就是該來送爺爺最後一程。
祁硯清:“嗯。”
祁楚星拉緊祁硯清的手,擔心地問:“哥,你沒事吧?”
“沒事。”
深夜。
家裏太安靜了,少了那個小老頭子走來走去的聲音,沒了說不完的嘮叨。
客廳的燈好刺眼,祁硯清看得眼睛疼。
“祁硯清我在跟你說話!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作給誰看的!”祁盛拎著煙灰缸就要砸過去。
“祁盛!”白繁攔著他,“你有話能不能好好說。”
祁硯清看向他兩,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過來的,幾分鍾後他起身,朝祁盛伸手,“鑰匙。”
“什麽?”祁盛擰眉看著他。
“這裏的鑰匙,給我。”
“你他媽又在發什麽神經!這裏我不能來?”
祁硯清眉頭微皺,“對你不能來,算了,我換鎖。”
祁盛猛地起身,“你是在怪我嗎?怎麽?又想把這個房子據為己有了?這是你的,別人就他媽不能再進來是嗎!”
“是。”祁硯清平靜地看著他。
祁盛咬牙切齒,每句話都帶著狠勁:“你要是鬧不出網上那些破事!你爺爺能死嗎!你永遠不怪你自己!你小時候打架鬧事,我去學校賠過多少罪,當了多少次孫子!”
“你搶別人的東西,老子都得幾倍十幾倍地還回去,你一點不覺得自己錯了!我前一晚罵你,你後一天就去打人!你他媽是在打我的臉!”
祁硯清冷冷地看著他,“那你別生啊,你掐死我啊。”
祁盛氣急,眼眸猩紅狠厲,吐出的字一句比一句淩厲刺耳,白繁在一旁拉不住,也讓他停不下來。
祁盛指著祁硯清,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戳瞎,“就你爺爺對你好,你還有臉在這兒說這種話!你看看你把這個對你最好的人氣死了!你虧不虧心!你哪來的底氣這麽豪橫!”
“對,我沒有爺爺了。”祁硯清狠狠揉了一把頭發,渾身上下都難受,但就是發泄不出來。
“那我現在打他兒子,他也不會為難了。”
緊接著一拳砸在祁盛臉上,兩人身高相當,祁盛卻比他壯很多,兩人扭打在一起,誰也討不到便宜。
祁硯清把他扯到地上打,怕撞壞了房間裏東西。
他發狠地砸著拳頭,想把這個人打死。
他為什麽沒有底氣,這裏有他爺爺在。
他打誰爺爺都不會罵他。
他惹是生非,他不聽勸,他矯情敏感又事多。
來爺爺這裏之前,從來沒有人堅定地站在他這邊。
不問對錯,不問理由。
“行了!”白繁終於把祁盛拖走,“你夠了!你要打死他嗎!”
祁硯清臉上都是血,卻還是像隻不服輸的小獸隨時要撲過來。
“硯清,你等著我一會兒來給你上藥,我先把你爸關起來!”白繁用力把人拽走。
順便把聽到聲音要衝下來的祁楚星帶走,白繁說:“你先跟我過來。”
祁硯清茫然地躺在地板上,全身都好疼,他坐起來,鼻血流到地板上了。
他把地板擦幹淨,把打落的抱枕放回原來的位置。
然後把自己鎖進衛生間,洗幹淨臉上的血跡。
白繁是幾分鍾後來的,他敲了敲門,“祁硯清,開門,我看看你哪裏受傷了。”
裏麵不說話。
白繁拎著藥箱,“你跟你爸脾氣一樣一點就著,隻認死理,誰都不改。”
“祁硯清,你不能不說話,你有想法你說出來,你永遠都不說,那別人怎麽知……”
祁硯清忽然打斷他,“那我想讓你們走,行嗎。”
“我求你們別想著對我好,別想著救我,就當沒有我,行嗎!”
外麵很安靜,祁硯清隻能聽到自己粗重不穩的呼吸聲,他撐著洗手台,“我說了,你能聽嗎。”
“這段時間不能讓你自己待著,我喃凮把藥放在外麵了,你自己上。”白繁說完就走了。
祁硯清覺得自己快累死了,為什麽所有人都說他什麽都沒說。
明明說了,但是誰都不聽也不信。
晚上,祁硯清是在爺爺的房間睡的。
年老之後腺體退化了,幾乎不再有信息素,床上用品隻有洗衣液的清香,還有種曬過太陽幹燥粗糙的感覺。
已經是夏天了,可他覺得好冷,他裹緊被子縮進去,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
也是一年盛夏,午休時間蟬鳴煩人,熱浪撲臉。
有個家長在辦公室據理力爭。
“那我家小孩兒不會忽然打人,肯定不會!你有監控就調監控嘛!”
“看到沒有?是他先推了我家小孩兒……是,我家小孩兒脾氣不好,回手太狠了,但事情不是我家小孩兒先挑的。”
“能道歉,打得太狠了,但是這推我家小孩兒的也得道歉,小孩子嘛,不能慣著,但也不能由著別人欺負呀老師你說是不是?”
八歲的祁硯清站在牆邊,斜靠著牆,沒什麽正行,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他看著爺爺,眼裏的陰鬱不滿漸漸消失,兩方家長還在爭執,比夏天的蟬還聒噪。
祁硯清拽拽地走過去,站在被他打的鼻青臉腫的同學麵前。
對方家長應激似的護著,“你幹嘛!”
祁硯清斜著個腦袋,說話聲鬆散咬字也懶,“對、不、起!打你太狠了。”
“你這小孩兒……”
“走啊。”祁硯清拉著爺爺的手,“我道歉啦,老頭。”
“你沒禮貌。”祁爺爺跟老師打了個招呼,就被拉走了。
祁硯清笑著說:“老頭兒老頭兒老頭兒。”
祁爺爺:“老頭兒請你吃雪糕,吃不吃。”
“我請你啊!”祁硯清掏出巨款十塊錢,“走!”
兩人拿著雪糕走在烈日下,陽光被樹蔭裁成碎片,他們走在修修補補的陽光裏。
祁硯清看著麵前的舞蹈機構。
祁爺爺跟他一起看,“清清長得這麽好看,要不學跳舞吧,你跳出來肯定比別人都好看!”
祁硯清啃了一大口雪糕,含糊不清地說:“你這麽想看,那就跳跳吧。”
“行!那爺爺就等著看你跳舞!”
之後很長的時間裏,隻要爺爺沒出去旅遊沒出去玩,就會來看祁硯清跳舞。
每次都怕視頻炫耀,“好看好看!跳得好看!”
祁硯清嗤笑著,轉頭藏著因為害羞泛紅的耳尖,“扔給你個麻煩,你還挺樂意接盤。”
“樂意著呢!”祁爺爺哈哈大笑。
在笑聲中,祁爺爺忽然老了很多,依舊慈祥愛笑,衝他揮手,“你得長大呀清清,你得飛出去,這小地方圈不住你啊,我總有要走的一天。”
祁硯清愣怔地看著爺爺,陽光和樹蔭在褪色,蟬鳴聲逐漸變小,時間仿佛有了形狀,從他身邊湍流而過。
聽爺爺又說了一遍:“你得長大啊,飛吧。”
都在遠去,可他被禁錮在原地,一步路都邁不動。
他腳下不再有金碎碎的陽光,成了萬丈深淵,下麵是冷冽駭人的寒風,他就站在懸崖邊上,隻需要往前半步,就會跌落。
恍惚間,他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原來沒有長著翅膀。
他縱身一躍,隻會死。
祁硯清驚醒,才發現天已經亮了。他渾身都濕透了,身體冰涼顫抖,他用力咳嗽了幾聲,壓著一直在耳鳴的右耳。
他給周簡打了個電話,“古典舞的比賽,你沒給我取消吧。”
“沒,我打算最後一天再去取消。”
祁硯清捶著腦袋,“來接我吧。”
“啊?”周簡愣了下,“你要跳?能行嗎?你身體能跳下來嗎?”
“來接我,快點。”祁硯清說完就掛了電話。
七月中,是國內“桃花盞”比賽的時間,民族舞和古典舞都可以參賽。
祁硯清從鄉下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鎖在訓練室,不眠不休。舞協有他的訓練室,是他很熟悉的地方,在國內比賽,對他來說是更輕鬆,他對每個賽場舞台都很熟悉了。
周簡每天給他送飯,看他不要命地訓練。
很多人都以為清清跳舞輕鬆,冠軍拿得也輕鬆。
隻有他最清楚,這個人跳舞不要命,很多動作為什麽他能做,別人不能?
你要是不怕受傷,非把自己的身體往死裏折騰,不怕後遺症,你或許也行。
周簡看祁硯清跳完,休息的時候在玩手機,“清清,來吃飯,別看手機了。”
“嗯。”
周簡說:“談哥聯係我了,他說你最近心率不好,熬夜太嚴重了,讓你忙完就去找他,不能拖著。”
“知道。”祁硯清胃口不怎麽好,他一點都不餓,但還是得逼著自己吃,拿葡萄糖當水喝,就著巧克力吃。
周簡看著祁硯清,在祁爺爺葬禮上清清就沒哭,他一直不哭,也沒表現出難過,看著太正常了,冷靜的有點反常。
周簡把保溫杯給他,笑著說:“明天就要比賽了,咱們說好,拿到獎杯,成為黑池獎杯記錄的第一名,咱們就歇一陣,行嗎?”
祁硯清看著心情還不錯,笑了,“知道,你煩死了,說了二百五十次。”
看著他輕鬆的樣子,周簡也放鬆了一些,“不興罵人的啊。”
祁硯清說:“你不用這麽緊張,我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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