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5章 矛盾
第2605章 矛盾
在經過了一天的調查之後，三個少女搭乘巴士回到了克洛斯貝爾，接著她們便在辦公室裏，再次見到了方正。
“我已經看過你們的報告了。”
方正放下手中的報告，對著眼前的三個少女點了點頭。
“那麽，現在說說你們自己的看法吧，誰先來？”
“我有一個問題。”
方正話音剛落，隻見艾蕾因就忙不送的舉起手來，而方正則饒有興趣的打量了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好吧，你先說。”
“方正先生，我想請問，為什麽克洛斯貝爾要宣布所有土地歸國家所有？根據我調查的情況來看，馬因茲的住民裏有不少人都很擔心這一點。他們害怕這樣一來，這片土地就不再屬於他們，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麵臨被趕走的威脅……我想，這才是這次衝突的主要原因。因為從與小鎮住民們的交談中可以看出，他們原本就對克洛斯貝爾的這項政策有疑慮，而您打算強征礦山的做法，又增加了他們的不安……”
“好問題。”
聽到艾蕾因的詢問，方正再次望了一眼眼前這個有著金色長發，麵容姣好，認真又嚴肅的少女。
“那麽你有看過相關的政策解釋嗎？”
“是的……克洛斯貝爾新政顯示克洛斯貝爾的土地所有權歸國家所有，個人隻擁有土地使用權和房屋所有權……可是我無法理解，房屋不是建立在土地上的嗎？您這麽做的話，隻會讓人更加不安……”
“嗬嗬嗬，的確是這樣。”
方正點了點頭。
“我不否認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因為這樣一來，我的確就有權力和辦法可以強行從這片土地上將他們驅逐出去。比如說，我要規劃一片土地用作公共用途，但是他們不肯退讓，這個時候我就會使用強製手段了。”
“這……”
聽到方正的回答，艾蕾因目瞪口呆，她原本還以為方正會解釋幾句，說不定是自己的想法有誤，但是她沒有想到，方正居然直接就這麽承認了？然而還沒有等艾蕾因反應過來，方正再次開口詢問。
“那麽，你覺得土地歸國家所有，和土地歸個人所有哪個好？”
“當然是歸個人所有！”
這一次艾蕾因毫不猶豫的給出了回答。
“這樣一來，任何人都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和房產，他們有受到法律保護的家園，不用擔驚受怕……這不是很美好嗎？”
“嗯，的確很美好。”
方正點了點頭。
“如果我也隻是一個商人，那麽我也讚同這一點。”
“……？”
“艾蕾因小姐，我記得……你是來自卡爾瓦德吧，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卡爾瓦德的法律就是土地歸個人財產所有？”
“是的。”
“那麽我問你，你有在卡爾瓦德大街上看到流浪漢嗎？”
“……”
這一次，艾蕾因說不出話了，她呆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結結巴巴的說道。
“那個……的確是有流浪者，可是每個國家都有類似的……而且他們大多是因為生意失敗之類的原因，我認為……”
“嗬嗬嗬。”
聽著艾蕾因的解釋，方正嗬嗬一笑。接著他伸出手去，敲了敲窗戶。
“艾蕾因小姐，你知道，我和下麵這些人最大的差別在哪兒嗎？”
“……？抱歉，方正先生，這個……我不是很清楚。”
“很簡單，我比他們有錢啊。”
“……”
或許是方正說的太過於直白，艾蕾因，艾爾芬和妙婕這一刻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不要這麽看著我，我說的是事實。而這也就意味著，隻要我有錢，我就可以隨心所欲的購買我想要的土地。如果是在卡爾瓦德，我完全可以買下一個街區或者半個城市。”
“可是……大多數人並不會原因隻是為了一些錢就賣掉自己的家園吧。”
“當然，但是我有錢啊，我可以用各種辦法來騷擾他們。比如我可以先把其他願意賣房子的人的地盤買下來，然後截斷那些頑固者的道路，把他們的家變成孤島，到那個時候，你覺得他們賣還是不賣呢？又或者我可以給他們放高利貸，到時候他們還不起錢，那塊地不也就歸我了？”
“這……這也太過分了吧！”
聽到這裏，艾蕾因用力握緊拳頭。
“這麽做是不對的！”
“從道德層麵而言，但是從法律層麵，既然那片土地已經屬於我了，我想幹什麽都可以，我還能夠在上麵建造一堵牆，把其他不願意搬走的人圍在裏麵。到那個時候，搬不搬的，也就由不得他們選擇了。”
一麵說著，方正一麵攤開雙手，麵帶微笑望向艾蕾因。
“你看，這就是資本的力量，金錢的力量。艾蕾因小姐，有錢人和普通人，並不算是一種人。當你說任何人都可以擁有自己的房產和土地，在上麵安心生活的時候。我想你或許並沒有考慮過這一點。”
“這……”
這一次，艾蕾因啞口無言，不過很快她又回過神來。
“但是，這和土地收歸國有又有什麽區別呢？”
“當然有，很簡單，資本家的貪婪在於他們需要獲取更多的力量，而作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我並不需要再通過這種手段來增加資本。相反，我需要對內部進行協調。雖然理論上來說，我的確可以把那些人趕走，強行拆除他們的房屋占有那片土地。但是那些人本身怎麽辦呢？有錢人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他們隻要占了土地把人趕走即可。但是國家不行，就像你所說的，他們失去了住所，就會成為社會上的不安定因素，甚至可能會引起犯罪事件或者恐怖活動，而我作為國家的統治者，當然不會允許國內出現這種事情了。”
“嗚……嗚……”
麵對方正的回答，艾蕾因皺起眉頭，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而且這樣一來，作為統治者，我也能夠行使自己的權利，還那些民眾一個公平。如果在克洛斯貝爾出現了我之前描述的那種事情，我完全可以判定他們的行為無效而且違法。因為在克洛斯貝爾，他們隻有土地使用權，沒有所有權。而且在購買土地時，他們必須說明土地的使用途徑，比如用來耕種的田地，就不能夠拿來挖坑或者建牆……否則就是違反法律。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不能夠為所欲為。”
“話是這麽說，可是……”
“你仔細想想吧。”
看著依舊一臉苦惱之色的艾蕾因，方正嗬嗬一笑。他最初就在卡爾瓦德待過，自然知道那邊的情況。說白了，卡爾瓦德和美國很像，都鼓吹個人的權利與自由，這也是為什麽卡爾瓦德的商業貿易繁榮昌盛，但是卻黑的要死的原因，基本上去卡爾瓦德做生意的外地人，吃虧上當的不計其數。
比如玲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而艾蕾因一直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思考模式肯定也是資本主義那一套，驟然聽到這種說法，那簡直就是三觀破碎，徹底顛覆，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也是理所當然的。
於是艾蕾因皺起眉頭退到了一邊，接著第二個走過來的則是妙婕。
“方正先生，我與馬因茲小鎮上那些礦工的家人談過了，他們很高興自己的丈夫和父親不需要繼續冒著危險下礦井，但是他們同時也很擔心接下來的生活來源。很多礦工都表示那些全新的機器太過複雜，他們很難學會和掌握……”
“你也有看到我所提供的解決方案吧。”
“是的，願意繼續工作的礦工可以申請新的職務和進行學習，如果無法適應的話可以提前離崗退休，您會發一筆退休金和遣散費……”
“沒錯，就是這樣。”
方正點了點頭。
“就像你所說的，雖然新的挖礦機器比較方便，但也不是那些普通礦工能夠隨隨便便掌握的，如果他們真的覺得自己掌握不了，那麽他們可以另謀生路。我除了會給他們一筆錢之外，還會給他們各種政策方麵的優待，比如介紹他們去做別的工作，如果他們開商店的話還會有稅收方麵的折扣。”
聽到方正的回答，妙婕那雙湛藍色的眼眸眨了眨，接著帶著一份詭異的好奇望向方正。
“可是，如果他們不小心把錢花完了呢？”
麵對妙婕帶著幾分試探的詢問，方正眯起眼睛。
“那即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了，妙婕小姐。我可以保證，這筆錢足夠讓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過上相對寬裕的生活。而在這段時間裏，他們是繼續尋找新的工作，還是花天酒地，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如果他們努力工作，有了一個新的開始，那麽自然不錯。但是如果他們花天酒地，毫無計劃的進行揮霍的話……那也是他們的自由。”
說道這裏，方正微微翹起了嘴角。
“我給了他們選擇，他們做出了選擇，就要承擔後果。”
“我明白了，謝謝方正先生的解答。”
聽到方正的回答，妙婕也是微微一笑，隨後恭敬的行了一禮站到了旁邊。而直到這個時候，艾爾芬才走了過來。
“那麽，艾爾芬，你是怎麽想的呢？”
看著眼前的皇女，方正饒有興趣的開口詢問道，後者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帶著幾分不安開口。
“請恕我直言，方正先生，我覺得這次抗議活動的原因恐怕是因為……他們在害怕。”
“哦？”
聽到艾爾芬皇女的回答，方正挑了下眉頭。
“繼續說下去。”
“是的。”
艾爾芬點了點頭，再次深呼吸了口氣。
“我認為……他們隻是單純害怕，害怕自己被取代，畢竟他們世世代代都是礦工，有些人甚至祖孫三代都在礦山中工作。他們曾經以為，這個世界會和他們認識中一樣，一成不變。礦工永遠都是礦工，他們可以通過傳承的知識和手中的工具挖掘礦石，但是……忽然，這一切都改變了。”
說道這裏，艾爾芬握緊了雙手。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就好像……他們不再是唯一的選擇了……”
“說的沒錯。”
方正打了個響指，應該說不愧是帝國皇女，所在的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一樣。
“這就是這次抗議活動的本質，雖然你們兩個人說的也算是原因之一，但是艾爾芬抓住了本質。”
“是……這樣嗎？”
“這……”
聽到這裏，艾蕾因和妙婕也是皺起眉頭，思考起來。
“他們最大的不安與恐懼就在這裏，在以前，他們完全無需擔心這種問題，因為下井挖礦是礦工的職責，而且是隻有礦工才能夠做到的事情。的確，礦工的工作很危險，收入也不算豐厚，但是，這是‘隻有他們能夠做的工作’，正是這種自豪感，支撐著他們一代代的堅持了下來。”
一麵說著，方正一麵拿起茶杯。
“然而，就像我之前告訴你們的，生產力是會發展的。當一種新的生產關係取代舊的生產關係之後，在一定時期內，由於它適合生產力的發展要求，所以對生產力的發展起促進作用，能夠將舊生產關係束縛的生產力解放出來。但是隨著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生產關係就會有原來的適合變為不適合，甚至逐步成為生產力發展的桎梏。這時矛盾就會激化，最終導致革命。”
說道這裏，方正喝了口茶，繼續說了下去。
“這就和帝國是一個道理……艾爾芬，假如你是那個礦山的主人，當你發現，其他的礦山都已經開始采用可以二十四小時不停運轉，不需要準備食物和擔心傷亡，還能夠大量開采的機器，而你還卻還使用著三班倒的人工挖掘方式，你覺得你的礦石在市場上會有競爭力嗎？”
“……”
艾爾芬默默的搖了搖頭。
“沒錯，所以為了追趕，你必須升級你的礦山，采用全新的機器。但是……這對於礦工們來說是無所謂的，他們並不會去關心礦山的長期利潤和市場競爭，他們隻知道因為一台機器，自己失去了工作，再也沒辦法回到以前熟悉的生活中去了，他們是可以被替代的，就和貴族一樣。”
“難道……真的非這樣不可嗎？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這就是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築的矛盾。”
麵對艾爾芬的詢問，方正聳聳肩膀。
“上層建築是適應一定經濟基礎而建立起來的，是為經濟基礎服務的，就好像貴族也是建立在對廣大下層民眾的控製與操縱上。但是，當下層民眾也逐漸獲得了權力和知識的時候，伴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經濟基礎就會開始改變。而生產關係，也就是階級之間的關係已經無法適應生產力的發展，這樣一來，上層建築與生產力發展變化要求變革經濟基礎之間就會形成尖銳對抗，最終就是通過社會革命，去對原有上層建築加以根本變革。然後在新的基礎上，重新建立新的上層建築。”
說道這裏，方正攤開雙手。
“這就是這次抗議活動的本質，也是帝國內戰的本質，你明白了嗎？艾爾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