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心性如常
楊軒兀自移動著，表情凝重，卻又呈現出一絲獃滯，恍如閑庭信步一般，逐級而上，腳步邁開之間，不多一寸，也不少半分，恰似量好了尺寸，輕輕的落在石階之上，濺起微不可查的點點塵埃。
周身氣勢愈發淡然，沒了初時的凌厲和鋒芒，此刻看上去，就如同一個飽經詩書的才子佳秀，彬彬有禮，器宇不凡。
那份氣度卻又適時的隱沒於風塵之中，斂去驕狂，洗盡鉛華，如坐禪的老僧，青燈古卷，世事如常。
「第……第八層了……還在向上走」
「他真的是要登頂嗎？真的能登頂嗎？」
「不會又再度下來，重複一次」
場中驚嘆之聲彷彿一直未曾停歇過，眼前淡然的不像樣子的青年，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在場所有修士的心，那種奇異的舉動，三上三下，每一次似是都有不同的情緒，氣勢流露，但細細想來，卻又不知所謂。
如今看到他位列八層，還在緩緩攀登，這一屆道台的所有人與之相比都黯然失色，淪為陪襯而已。
胖子如此，炎烈亦如此，或許，也就是那個恍如仙子一般的妙人能超脫這種束縛。
視線落在平緩的腳步之上，每一次起伏，眾人的心都提了上來，生怕他這一番落下之後，就不會再次抬起，或者直接乾脆的轉身下了高台。
八層七級、八層八級、八層九級……
終於，楊軒的腳步落下，再也沒有抬起，整個人靜靜的站在原地，閉幕沉思著，高大的道台之頂，也是這一屆試煉奪魁的位置，此刻透著滄桑，古舊，彷彿亘古在此，一直等待著一個人踏步上去，證明些什麼。
原本無形的氣勢在此刻若雲海翻騰，濃郁的將之遮掩的好似仙境，又彷彿在訴說著什麼，對楊軒，僅僅是對他一人而已。
「他在幹什麼？」
「難不成真的又要再來一次？」
這話說完，眾人只看見楊軒的腳步動了，倏然抬起，旋即有輕輕落下，並未前進，也未後退，似是糾結著，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
淡然的表情突兀的皺起了眉頭，神色無比凝重。
殊不知，楊軒此刻腦海之中，卻是陷入到了迷惘之中。
「我要做的究竟是什麼？抗爭嗎？」
「但是我已經做過了，那麼……平淡嗎？」
「似乎也並非是我之所想」楊軒站在八層九級的石階之上，如此思索著，感知遍涌，似是感受到了那頂層傳遞出的信息。
「現在上去……或許就白白浪費了這次機緣」
微微搖了搖頭，楊軒淡然一笑，「既然沒有定論，那就再走一次」
是的，他想再重複一遍，腳步在全場近萬名內門修士的目光注視中，倏爾下落，驚呼聲響成一片，但卻僅僅持續了片刻，又突然頓住，場面極為詭異。
眾人所見，隨著楊軒落下的腳步，整個人坐在的時空，似是被大能者禁錮住了一般，連遊盪的風都已然凝滯，不再移動分毫，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沉寂的壓抑之感。
道台頂峰之上的磅礴氣息，也倏然變得安靜，不再翻湧，如海浪般，捲起狂猛態勢。
下一刻，身形已然迴轉的楊軒，居然突兀的轉了回去，沒有絲毫猶豫的，腳步重重的踏在頂層斑駁滄桑的古舊青石台上，成功登頂。
滿場靜寂，旋即，猛地爆發出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狂吼聲，有人登頂了，成功戰勝了道台的強橫威壓，毫無意外的穩定這一屆道台試煉的魁首位置。
這一刻，凝滯的「雲霧」猛地變化，或者說，楊軒的氣勢升騰而起，無形間帶動了道台的氣場流轉。
霞光蔽日，天音陣陣。
「他成功了」
「這股異象，是突破？」
吳長老神色中也滿是驚駭，縱然是上一屆的魁首張帆，也尚未踏足峰頂，「是突破，但卻不是修為上的突破」
「那是……」
「境界，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這小子好穩健的心智，好高明的悟性……」
「究竟是何等境界，突破需要如此之大的場面，還以這件三天境大能的至寶為引？」
一語言罷，位於道台之頂的楊軒，長舒了一口氣，立時盤膝坐下，只見濃郁的金芒頃刻間涌遍全身，夾雜著那股浩瀚縹緲的「雲霧」，一時間，將場中映照的美輪美奐。
彷彿是端坐青石蓮台之上的古佛，寶相莊嚴。
下一刻，伴隨著濃鬱金芒轟然而起的，卻是一道閃爍著金光的身影，雙眼深邃而睿智，透著一絲莫名的光芒，左掌虛抬，托舉一個跳躍著雷霆光芒的雷球，有手懸腕而握，其中一桿造型古樸怪異的巨筆，整體看上去猶如放大版的楊軒。
突兀的，造型再變，只見金色虛影的嘴角倏然撤出一道細微的弧度，周身凜冽凌厲的氣勢隨著這怪異的一笑，而變得柔和了不少，左掌之上的雷電光球爆閃，倏爾消失。
空下來的左掌隨意的放在膝上，看上去尤為淡然悠哉，旋即，雙眼之中莫名光芒一閃，那如洞察世事的一對眸子漸漸斂去了那份深邃和睿智，變得與常人無異，但是氣息，感覺，卻似乎更為強悍。
全場修士盡皆驚駭的望著此間變化，猶自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一陣陣恍若仙人般的氣勢悄然瀰漫，帶來的震撼簡直無以復加。
「好強悍的威壓，卻不知怎麼反而透著一絲平淡」
「這般古怪的氣勢……楊軒到底發生了什麼？突破嗎？」
「不清楚，想來應該是了」
「它本身就是神念藏巔峰的境界，那這一突破……豈不是……造化生絕之境？」
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自人群中起伏不定，大家似是被他的這種強絕古怪的氣勢所攝，眼中的光芒除了羨慕，就只餘下震撼。
胖子伍四三，站在道台五層中部的位置，抬起頭仰望著楊軒方面的奇景，周身繚繞著一顆顆呈橢圓之形的紅木珠子，不住的上下翻騰，乾坤算盤顯化虛影，盤旋在身側，竟是單純仰仗這種方法，達到了如此地步。
此刻的他，同樣微微驚詫的看著楊軒，同時，小眼睛中，似是還留有一抹本該如此的堅定，他相信以楊軒的實力和天賦，必定能夠如此，縱然親眼目睹之後，心中也有駭然。
「你小子還真是厲害，把胖爺都比下去了……」
伍四三喃喃自語，此時此刻，縱觀全場，炎烈，林海等人，這些在內門聲威顯赫，同位列武鬥場十王中的幾個人，何嘗必是被比了下去。
口中念罷，胖子卻似乎並不在意，反倒是饒有興緻的閉目感受了一番，旋即嘴角微微上揚「此番過後，神念藏可期」
淡然的口吻帶著強烈的自信，料想與楊軒初時相見，後者的修為較之他尚要弱上一個境界，沒想到幾次境遇之後，反倒是要超過自己，此番魁首摘下，以他的基礎和天賦，想來造化生絕之境已然是其囊中之物。
胖子自己也要加快進度了，他可不想被楊軒拉下太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尤其是楊軒大勢當前，想的就更多了，炎烈就是這般，但向來直爽，憨厚的他，卻又不想思考太多，心中只是暗暗鼓勁，或許遲早有一天，他會在武鬥台上，正面將之擊敗。
盛大的異象持續了良久，終究是接近了尾聲，漫天「雲霧」此刻也稀薄到了一種極致的程度，似是楊軒弄出來的聲勢將這浩瀚的威壓盡數吞噬了去。
又或者這道台之威，比不上他，不過無論哪一點，都足以讓人驚訝萬分。
金芒柔和的閃動著，虛影一晃，寸寸消弭，最後，隱沒於楊軒體內，天地間倏然一空，好似發生了難以揣測的變化，玄奧莫名。
楊軒緩緩睜開眼，神光一閃而沒，嘴角噙著一抹淡然的微笑，整個人的氣質如今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說是翻天覆地，但若是過往就與他是舊識的，比如步封，定然會以為楊軒又恢復了初時的那種氣度。
儒雅，平淡，鋒芒內斂，原本凌厲異常的氣息全然消失不見。
「這就是如常境界？浩然玄經的第二大境界……塵世紛擾，我心如常，不被外物侵擾……」
楊軒緩緩開口，語氣平淡。
「爭執有之，不公有之，若是遇上了，必然要去抗爭，這一點倒是未曾變化，只是在這之上，多出了些什麼……」
再度掀起嘴角，這種感覺之於他來說，還真是不錯，畢竟楊軒為曾修鍊之前，性子便與之差別不大，書生身份，自是如此。
眾人難得自驚駭之中回過神來，開始細細打量著道台之上的各人分佈，有人登頂，自是預示著這次試煉宣告結束。
「看那個胖子，居然已經站上了第六層的青石台」
「炎烈等人的位置也很靠前，同樣是第六層……」
「還有林海，白向天，霍瑩瑩，鄧婉兒等人，但卻是第五層八級的位置……」
「都好強的實力，他們不似楊軒領悟到了什麼，突破了……誒？怎麼他還是神念藏巔峰的境界？」
喧鬧四起，似是場中的這種變化，無論何時盡皆緣起於一人。
「修為未曾突破，但是氣勢……卻是變了不少」
人群一旁的二長老緩緩開口，語氣中透著欣慰，想來有了造化靈丹的幫助，楊軒破入造化生絕之境，也只是時間問題。
一念及此，二長老身形緩緩升至半空，渾濁的老眼卻透著銳利的神光，瞥了眼眾人，最後落在楊軒身上。
「道台試煉結束」
蒼老的聲音響徹場中，隨著這一聲輕喝，道台威壓頃刻盡散，留下來的，卻是古樸的青石高台，還有那一聲聲如釋重負的劇烈喘息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