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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天堂與地獄重疊

  班森利用老師之便,調閱了展潔的入學資料,從入學資料里他了解到展潔竟然是一個孤女,她從小在孤兒院里長大,監護人是一位後過六十的老院長,所以展潔雖然年齡很小,卻是隻身一人來到美國留學,身邊即沒有親人照顧,也沒有監護人陪同。她手裡只有一份監護人簽過字的同意書,拿著這份同意書,展潔自己辦理了入學手續。


  雖然來到美國的最初展潔身上帶有一筆巨款,但那筆錢後來便被人設計搶走了,至於這筆巨款的來歷,班森猜測可能是某位資助人捐獻給她的。


  錢被搶走以後,展潔立馬就報警了,但因為她無法準確的提供更多的線索,以及那個時候她的英語還不是很流利,無法清楚的表達事情的經過,所以後來這個案子警察也就沒有給予過多的關注,最後只能是不了了知。


  從那以後,展潔就開始四處打工,似乎並沒有和孤兒院提起過這件事,可能是害怕說了后,就不能再繼續留在美國讀書。因此,她也沒有再得到捐助人的幫助。


  展潔的年齡很小,還未成年,又是來美國讀書的,所以即便謊報年齡,她能做的工作也是非常有限。


  很多地方都不敢錄用她,而敢錄用她的也都是一些小飯店之類的地方,這些飯店的老闆多數都是華裔人,他們更容易欺騙這些偷偷跑出來打工的留學生,每天讓他們做很多又累又髒的活,但給的工資卻少得可憐,用盡手段壓榨他們的,同時也很清楚,這些留學生即使被欺騙了,也不敢去警察局報警。


  其實在美國有很多像展潔這樣的留學生,家境並十分不富裕,這腫所有的錢都支付了學費,所以他們為了生存,只能出賣廉價的勞動力來拚命打工來賺取自己微薄的生活費。


  看著手裡薄薄的幾張紙,班森幽藍的眼瞳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狠厲。雖然現在的展潔在學校里曾小小的引發起一些熱度,短時間內關注展潔的人不少,但時間久了,那點熱度就會被冷卻下來,到時,也不會有人去注意到一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小女孩突然間在學校失蹤的事情。


  所以在班森的眼裡,天賦異常,而又孤身一人的展潔就是自己要找尋的那個人,除了她,沒有人再合適了。


  確定了自己的目標后,班森開始有意接近展潔,他很清楚如何去討好一個沒有親人,沒有穩定經濟來源,四處被冷落,被欺負的小女孩。


  他知道像展潔這樣不惜一切來到美國留學的人,唯一的理想就是要在學業上有所成就,然後想盡一切辦法留在美國發展,所以班森就在學業上給予了展潔很多的幫助。


  他親自指導展潔的論文,不勝其煩的為她解答每一個疑問,他整理出了自己做手術時錄製下來的視頻,然後單獨播放給展潔看,一遍又一遍的為她講解著手術時需要注意的各種細節。


  不僅如此,他還通過自己的關係,給展潔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手術視頻案例,視頻里每一位主刀的醫生都是在全美赫赫有名的人物。班森對比著視頻,為展潔分析著每一個病人的狀況,講解每一個手術案例里需要注意的細節,重點,及失敗的關鍵之處,他將自己所有的經驗和知識完全毫無保留的傳授給展潔。


  可是班森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如果只是一味的聽自己講解,而沒有實際操作,展潔是無法在短時間內快速的成長起來的,而他現在最缺少就是時間,於是班森運用自己的人際關係為展潔打開了一扇後門。


  每當展潔沒有課或休息的時候,班森就把她帶到自己曾工作過的醫院裡,讓她偷偷進入手術室里實地觀摩和見習。然後回到學校里,再對著病例和視頻一次又一次的分解演練。


  而且除了學業上耐心指導,班森也很關心展潔生活上的一點一滴。無論是她的生日,還是每一個節日,他都會提前為展潔準備一份禮物和驚喜。


  短短半年的時間,展潔在這位老師無私的幫助下,對醫學,對人生都有了新領悟。她在班森為自己描繪的藍圖裡看到了新世界的光芒,也看到了她的人生自此開始走向完美,走向成功。


  展潔似乎是突然間開竅了一般,她想到要怎麼樣做才能讓父母及哥哥們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也終於知道了,要如何做才能打壓掉環繞著姐姐的光芒。


  那就是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一名被人尊重,享譽世界的外科醫生。


  每個人都會生病,都會需要醫生的幫助,但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跳舞。


  醫生是一份崇高的職業,醫生存在的價值絕對是一個舞蹈家所不能相比的,這個世界可以沒有人跳舞,但不能沒有人看病救人。


  而且,她可以做一輩子的醫生,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但她的姐姐,只會跳舞的展顏,卻不能在舞台上跳一輩子的舞,終有一天,她會因為年華都去,被迫從舞台退居幕後,從此卸下光芒,再也不能跳舞。


  不再舞蹈的展顏,還有什麼魅力可言呢。


  這個想法在展潔原本小小而單純的心上,瞬間點燃了無邊無跡的火焰,一旦慾望的火焰被觸發,被點燃,就會無時無刻無休止的在灼燒著她的心,讓她即興奮,又心疼。


  因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夢想,所以展潔很興奮。


  因為她要付出所有的努力,用上一切的手段才可以引得家人的關注,所以她心疼,為自己心疼。


  如果她能早一天想通,就不會一直傻傻的,只會跟在展顏的身後,只為乞求她的一點憐惜。


  但無論怎樣,展潔都很感激班森。因為他的出現,自己才能看到新的希望。


  以前,展潔只是想要遠遠的逃離那個家,只要能逃出去,她就永遠也不可能再回去。但現在,展潔卻很想要回去,在她功成名就之後,她一定會再一次回去。


  她會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優秀和成功,然後再好好欣賞他們後悔的表情。


  那天下午,突然想通了的展潔第一次喝了酒,火辣的酒精刺激了她的神經,讓她變得興奮莫名,彷彿只在再往前一步,她就能夠摸到天邊漂浮的雲。


  張開雙手,展潔感受著傍晚微涼的風穿過自己的臉頰,她望著天際的夕陽一點一點沉入夜幕,望著最後一絲餘光被黑暗撕扯著,然後消失。


  長久以來被壓抑的心有生之年第一次,變得無比輕快,她甚至想要飛揚起來,飛上雲端,去將那顆看著又一次變得十分溫暖的明月抱進懷裡。


  那顆明月,她已經看過無數次。


  黑暗的夜晚,空無一人的家裡,她獨自一個人過生日時,就曾向著那顆月亮許過願,她許願可以有一個像姐姐過生日時哥哥送她的那樣漂亮的蛋糕。


  被同學鎖在學校雜物間,又冷又餓時,望著窗外的月亮她祈禱著,希望有人能趕快救她出去,因為她好怕黑。


  當她被男生們羞辱,驚恐不已時,她毫不猶豫的選擇從山坡上往下跳的時候,她望著夜空好想再看一看月亮,可那天下著雨,天上的烏雲很厚,她沒看到月亮。


  但了解到父母已經完全拋棄她的時候,站在醫院的樓頂,想要放棄人生的時候,她又看到了那顆月亮,但她只是看著,什麼也沒想,整個人,整顆心都空空蕩蕩的,因為那一刻,她發現月亮竟然好冰冷。


  她怕黑,可同學們總喜歡把她鎖進又黑又冷的雜物間,無論父母和哥哥們是否在家,照顧她的阿姨也總喜歡把也一個人關在房間里,不許她開燈,每當這個時候,展潔就會望著月亮,告訴自己那是一盞又大又亮的燈。


  可是有一天,她忽然發現,那不過全都是她在自欺欺人罷了,原來月亮是這般冰冷,這般遙遠的,它溫暖不了自己,也幫不了自己。


  但現在不一樣了,展潔站在屋頂上,重新看著雲端的月亮時,突然間覺得它又變得溫暖明亮了。


  因為班森和那個陌生男人的出現,因為他們的到來,展潔的人生又找到了新的希望。


  吹著微涼的風,展潔一杯又一杯,不停的喝著酒,心裡也再一次的充滿了無限的遺憾,因為她竟然忘了問那個男人的名字,他為當時迷茫無助的自己指出了一條新的生路,還幫她逃離了那個冷酷無情的家,他給了她的新的身份,送她來美國讀書,他為自己做了那麼多,可她卻卻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他是誰。


  想到這裡,展潔就更加堅定了自己要回去的心。


  至少,她應該回去找到那個人,親自對他說一聲謝謝。


  展潔醉意朦朧的眼睛從天上的月亮,緩緩落到遠處燈火明亮的公路,看著燈光彎彎曲曲的順著公路衍生而去,最後消失在公路的盡頭,而盡頭,是一片黑暗。


  在那片黑暗裡,展潔似乎看到了冷漠的父母,看到了無視自己的哥哥們,以及看到被歲月匆匆趕下舞台,光芒不復的姐姐,她看到了他們的悔恨。


  還有……那道總是隨時都跟著姐姐移動的炙熱目光,自展潔懂事以來,她就沒有看到過他的目光從姐姐的身上移開,可如果,已經沒有了光芒的姐姐還會能吸引著他的目光嗎?

  以前她怕黑,但此刻,也許是酒意,讓她不再害怕那片黑暗,她甚至想走進黑暗裡,把那些人的影子都撕碎。


  展潔這麼想著,當她回神時,她已經獨自一個人延公路慢慢行走著,濃重的酒意讓她的思緒飄忽不定,讓她忘了在美國的夜晚,在無人的路邊,一個單身的女孩會遇到多少無法相像的危險。


  展潔順著公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她看見一所陳舊的兩層小木屋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才停下腳步,原本迷茫的雙眼剎時出現了光彩,展潔知道那裡是班森老師的家。


  班森自從受傷后,就從原來住的市中心搬到這個郊區偏遠的小木屋裡居住。他說這裡很安靜,只要抬頭就能看見天上的浮雲和繁星,那可以讓他焦躁的心平靜下來。而且換一個地方,也能讓他開始新的生活。


  班森的小木屋距離公路還有一段距離,展潔穿過一片草地,神色迷離但眼神堅定的向著小木屋走去。


  此刻,在她的眼裡,那座已經泛舊的木屋是她的希望,是她正在憧憬的未來。而全世界第二個真心待她好,救贖她並給她希望的人,就在那座木屋裡。


  展潔按響了門鈴,一直按著,門鈴聲在寂靜的夜裡響得格外刺耳,為刺耳的聲音被夜風吹散,漸漸消失在黑夜裡。


  過了許久后,班森打開了門,屋裡的燈有些刺眼,而班森背著光,展潔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仍能感覺到他無比驚訝的看著門外的自己。


  然後班森笑了,笑得很開心,他一邊笑著一邊請她進屋。


  展潔邁開有些虛軟無力的雙腿,一步跨進了班森的小木屋裡。


  然後,她的人生從短暫的,難得一見的溫暖光明,瞬間又跌落到了更深的黑暗裡。


  那之後的千萬個日日夜夜裡,展潔無時無刻不在悔恨著,不在咒怨著。


  那個屋子裡的一切,不管過去多少個日夜,一直清晰的刻在展潔的腦海里,反覆出面在她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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