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隔天早上醫生過來查房, 邱秀華還真不死心的又親自問了一遍,得到同樣的回答後,早飯吃得都不太順心。
至於回家後, 那就更不爽了,每天瞧著那肥嘟嘟的老母雞在院裏大搖大擺的走來走去, 你就隻能看著, 吃不了, 多氣人, 每天邱秀華都要恨恨的在心裏想上好幾遍, 等過了這倆月, 她一定要挑隻最肥的宰了燉湯喝。
出院前賀嚴寒千叮嚀萬囑咐, 曉之以情又動之以理, 讓邱秀華回家後對人江梨態度好點,畢竟這次要不是人家跑前跑後的, 這孩子能不能保住還另說呢,再說了就連著住院費都是人給交的呢。
邱秀華當時還十分硬氣的說:“那錢就算是咱借的,等手裏有了閑錢再還她不就行了, 反正不欠她的, 至於其它的一碼歸一碼。”
話雖是這樣說的, 但自從這事兒之後, 邱秀華對江梨的態度也不是說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總歸看人的時候,目光柔和了許多。
至於江梨, 她當時跑前跑後, 又是出人又是出錢的, 本來也不是為了討好邱秀華或者是出於緩和她們之間的關係才這樣做的, 說白了, 就是她在大街上碰到一陌生人這樣,她也會這樣做。
再者說了,她不怕邱秀華,同時也不覺得自己平時在對待她這個大嫂的行為或者態度上有何不妥,所以她自然一如往常,該幹啥幹啥,她邱秀華愛咋想咋想,關她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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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秀華這回從醫院回來,一直惦記的老母雞湯雖然沒喝上,但倒是真的不用幹活了。
柳芳枝盼了這麽多年,終於盼來了大孫子,那自然是拿命嬌著,現在就差搬個小板凳直接坐邱秀華屋門口了,這樣邱秀華要是需要啥,連下床都不用,喊一聲,小老太倒騰著小碎步直接就給送進去了。
頭兩天,邱秀華還挺享受,吃飯喝水啥的都給端到近前兒,茅坑都不讓出去上,在屋裏給放了個桶,第三天人就憋得受不了了,畢竟她好好一人,啥事兒沒有,要不是檢查結果顯示懷了娃,她根本都沒感覺,不然也不至於懷孕一個多月了都不知道。
就這樣一個好好的人,平時就算不下地,不幹活,也是東家竄西家的,現在就隻能躺在床上,你還不能出門走走,邱秀華覺得自己快憋死了,這些年村兒裏那些婆子媳婦兒的,可沒少因為生不出孩子這事兒,編排她,編排賀嚴寒,她現在好不容易懷上了,可不得出去串串門啥的,好堵上那些個愛說閑話人的嘴。
但現在,她最多隻能在自己屋裏這一畝三分地溜達溜達,頭兩天,她站在窗戶前,瞧著家裏其它人都坐在山一般的玉米堆前剝玉米,而她不僅不用幹活,還可以悠閑的躺在床上,這讓她感受到了加倍的快樂。
而此時此刻,看到同樣的場景,她隻想加入她們。
這次的事情,江梨沒有插手,因為在賀嚴冬手把手的教學下,她終於可以擰十穗以下的玉米辮子了,每天剝玉米都充滿了激情,跟當年高考似的,兩耳不聞身邊事,一心隻想擰辮子,所以她壓根就沒注意到邱秀華這幾天一直在屋裏壓根就沒出來過。
當然這事兒總要有人出麵來解決,不然柳芳枝自己是肯定意識不到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的,畢竟人醫生都說了,邱秀華是大齡產婦,頭倆月得更加注意著點兒。
後來還是賀春華看不下去了,趁著睡前那段時間,簡單粗暴的指出了她媽行為中的不妥之處。
隻見賀春華在她媽麵前老神在在道:“媽,我跟你說啊,這生命它在於運動,嗯,這個你可能聽不懂,這樣,我給你舉個簡單的例子。”
“這人醫生不是說了我大嫂她營養不良嘛!但她現在又見不了油腥子,那不得多吃飯嘛!你這整天把她關在屋裏,不讓她動一動,這消化不好,咋能多吃飯呢?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柳芳枝一琢磨還真是,這幾天大兒媳確實是一天比一天吃得少了。
賀春華見她麵色有所動容,就知道有譜兒,便繼續加碼道:“還有就是你們老太太們,不是常說多曬太陽身體好,那我大嫂就更應該多曬太陽啊,這樣您那小孫子才能長得高高壯壯的。”
聽到小孫子,柳芳枝眼睛瞬間就亮了,但很快便又滅了下去,隻聽她麵露難色道:“但人家醫生說了,頭倆月要格外小心,我就管她半個,不,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就不管了,她想出去溜達就出去溜達。”
一個月?不得了不得了。
賀春華大眼睛滴溜溜一轉,直接給了份標準答案,“我跟你說,媽,你這樣一直關著我大嫂肯定是不行的,但你可以跟著她啊!吃完飯啥的,我大嫂想出去,您就跟著唄!”
“再說了,我大嫂這懷的可是頭一個兒,肯定沒啥經驗,出去多溜達溜達,跟嬸子大媽們嘮嘮嗑,學習學習對她也挺有好處的。”
賀春華感覺自己費盡了口舌,總算把她媽給說通了,再一看時間都大半夜了,坐著剝了一天玉米棒子,她現在累得倒頭都能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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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梨為了學會擰玉米辮子,這幾天一直憋著一股勁兒呢,白天一坐下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除了麵前的玉米棒子,其它的啥也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結果這幾天學會之後,這股勁兒一鬆下來,就覺得渾身都疼。
晚上吃完飯,收拾好夥房的鍋碗瓢盆回到屋裏,賀嚴冬就已經準備好了一盆熱水,就等江梨人了。
經過這幾天的訓練,他那手法也越來越熟練了,熱水浸濕手帕,先熱敷再按摩,效果好的不得了,每次按著按著江梨就睡過去了。
今兒個破天荒的按完了,人還沒睡著,賀嚴冬趁著水還溫著,順便洗了個腳。
江梨躺在被窩裏,半支著腦袋,盯著賀嚴冬寬闊的後背發呆,這人這幾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掰完玉米,又去砍玉米杆,然後又是剝玉米,又是掛玉米,就沒見他閑下來過,皮膚都曬黑了好幾度不說,手上的繭子也又多了幾層,但就是從沒聽他喊過一句累,江梨忍不住在想,他究竟是真的就是個鐵人,感覺不到累,還是隻是硬扛著,累也不說。
等賀嚴冬洗完腳,倒了洗腳水,進了被窩將她抱在懷裏時,江梨摩挲著他布滿了新繭老繭的手心,問出了心頭的疑問。
“咋的?又心疼你男人了?”賀嚴冬上揚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後麵去了,“沒事兒,不心疼啊!習慣了,就不覺得累。”
“這人幹一天活,到晚上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累呢?”江梨兀自嘟囔著,反正她這幾天沉迷擰玉米辮子的時候,白天雖然一點都不覺得累,但一到晚上就開始腰酸背痛,要是不好好按按,第二天怕是坐都坐不住。
賀嚴冬把人又往懷裏摟了摟,稍微斟酌了下語言,意味深長道:“這累不累的,它也得看情況。”
江梨:“嗯?比如?”
賀嚴冬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個字,然後一本正經的補充道:“比如這個,就不會覺得累。”
江梨:……
“好了,閉嘴,我累了,睡覺。”
賀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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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農忙假結束後又過了將近一周的九月底,各家各戶院子裏的玉米棒子才被全部剝完並擰成玉米辮子在架子上搭好,一串串顆粒飽滿,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子般光芒的玉米辮子,被整整齊齊的掛在房簷下、向陽的土牆上,以及院子裏用木棍支起來的架子上,一派豐收的景象。
前幾天柳芳枝雖然采納了賀春華的建議,允許在她跟著的情況下讓邱秀華自由活動,但當時家家戶戶也都忙著剝玉米,誰有那閑工夫上大街上嘮嗑啊!但現在就不一樣了,玉米剝完了,大家暫時也就空下來了,畢竟這玉米掛起來至少要曬個十多天才能脫粒。
於是,飯後挎著小布兜,出來聚堆邊嘮嗑邊納鞋底或者織毛衣的媳婦兒婆子也越來越多了,柳芳枝也跟她們一樣,挎個小布兜,裏麵裝著毛線和竹針,慢悠悠的跟著邱秀華在街上走著。
一路上倒是碰到不少和她們打招呼的。
知情的無非就是打個招呼,然後說兩句吉利話。
至於不知情的,都是一個村兒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寒暄兩句也就過去了,但這種情況,等到錯身之後難免都要揉揉眼睛,瞧瞧今個兒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畢竟這些年大家也都看在眼裏,因為邱秀華一直懷不上娃,這柳芳枝看她常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更沒少因為這事在大家麵前編排她,反正嘴裏基本是沒啥好話,現在瞧見倆人居然一起走在街上,可不得讓不知情的人驚掉下巴。
邱秀華這回出來,目的也很明確,就是哪裏人多她去哪兒,那自然就隻有一個地方了,村口的大槐樹下。
柳芳枝家裏離這兒稍微遠些,過來的時候這裏已經圍了不少人,瞧見她倆,遠遠的就有個聲音招呼道:“邱嫂子,來來來,快過來坐。”
這圍著大槐樹一共分了好幾撥人,臨著大街坐著的是各家的媳婦兒們,樹背後坐著的則是婆子老太太們,距離大槐樹不遠處還有一個石刻的老棋盤,則圍坐著一群愛下棋的老頭兒,至於還未到上學年齡的娃娃們,則就在周圍的空地上跑來跑去。
邱秀華這過去剛一坐下,大家便就著她那終於爭了氣的肚子聊開了。
稍微有點眼色的都知道這種時候挑好話說就行了,準沒錯,但偏偏有些愛湊熱鬧的,就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
碰到這種人,大多數人的反應大抵都是麵上一副十分嫌棄的樣子,但心裏其實恨不得馬上打起來。
就比如現在。
本來和和樂樂的氛圍裏,突然響起了一道不太和諧的聲音,那聲音雖然刻意放低了,但周圍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秀華,你這這麽多年都沒懷上,咋地現在就突然懷上了呢?你這要是說沒吃藥,我可不信。”
“秋香嫂,你咋說這話……”
“我說這話咋了?我也就隨口一說,人秀華都沒吭聲,你摻和啥?秀華,你說呢?”
邱秀華臉上的笑容早在她說出那句話時就徹底消失了,這會兒自然是更沒什麽好臉色,冷聲道:“沒吃藥,就自然懷上的,你要是不信,就去左鄰右舍問問,這熬藥咋可能沒味兒,你去問問她們都聞到過沒有。”
周圍人一聽邱秀華敢這樣說,就知道應該是真的沒吃藥,村子裏流傳的生子湯藥,大家即便沒喝過,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些,黑乎乎的湯藥,味道也大得很,偷偷熬著喝,肯定是不可能的。
確定這一點之後,大家的目光集體落在秋香的身上。
秋香也沒想到,邱秀華這個不下蛋的老母雞,運氣居然這麽好,還真讓她自然給懷上了,這會兒被一群人瞧著,她也不好再說什麽,便尷尬的笑笑,說:“秀華,你也別生氣,嫂子也就是隨口一說,沒別的意思,能懷上自然是挺好的。”
邱秀華沒再吭聲,扭頭跟旁邊坐著的人小聲說話去了。
沒過一會兒便又聽到樹背後,有個婆子跟柳芳枝說道:“你說這事兒還挺玄乎,剛嫁過來那會兒,都說你家那老二媳婦兒,是啥子喪門星,誰碰上誰就要倒黴,可你看,人嫁過來這大半年,咱們村兒非但沒啥倒黴事不說,反倒還是好運連連,不僅這采石場重新開了,還辦得紅紅火火的,今年又是少有的兩季都是大豐收,再加上你家這老大媳婦兒,嫁過來那麽多年都沒懷上,這突然就懷了……”
聽到這裏邱秀華忍不住撇撇嘴,她能懷上娃,純粹是她那肚子爭氣,跟她江梨有半毛錢關係。
她之前就是因為平時幹活幹得太多,吃得又不好,身子底子差才懷不上的,現在日子稍微好過了些,自然就能懷上了,反正不管咋說,都跟她江梨無關。
再者說了,賀嚴冬不久之前病死的那批豬大家是都忘了嗎?還有柳芳枝因此暈倒,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的事,啥叫沒啥倒黴事兒發生,隻不過是沒發生在你家罷了。
那婆子還在跟柳芳枝說著江梨的好,邱秀華卻是不想聽了,興致懨懨的起身走過去喊了一聲,“媽,我有點兒累了,先回了。”
柳芳枝一聽趕緊把手上那一針勾完,然後把針線一纏裝進包裏,跟旁邊人打了個招呼,就跟著邱秀華一道回去了。
在她旁邊坐著的剛剛說話的那位婆子,瞧著柳芳枝和邱秀華一同離去的背影,跟周圍坐著的其它人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的撇撇嘴,又搖搖頭,便又開始小聲討論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