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賀家大隊來了一輛小汽車, 就停在隊部門口,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村子,各家各戶, 大人小孩都出來看熱鬧。


    特別是孩子們,都好奇的圍著小汽車打轉, 個子小一點的還蹦起來試圖往窗子裏看, 也有膽子大一點的, 繞到人少那一邊試著拉了一把門把手, 拉一下就跑, 能不能把車門拉開不重要, 敢伸這個手就已經足夠讓其它同伴對他伸出大拇指了。


    很快從隊部大院裏走出來個穿著中山裝的年輕男人, 他一臉嚴肅的伸手指了指說:“小孩子們都到一邊玩去, 擦著碰著了你們可賠不起。”


    圍在車子周圍打轉的小孩子們一聽人來了,立刻扮著鬼臉四散而逃。


    年輕男人皺著眉頭, 一臉狐疑的繞著車子走了一圈,發現並沒有什麽異常,這才開著小汽車離開了。


    一旁站著的剛剛還瞧著小汽車目露豔羨, 交頭接耳的村民, 這會兒則在小汽車開走時激起的漫天黃土中對著車屁股一臉鄙夷的呸了一口, “神氣什麽?”


    反觀隊部會客室內卻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愁容滿麵了數天的老書記, 如今臉上終於是撥雲見晴了。


    倒豆子似的,跟賀冬梅吐苦水, “冬梅呐, 你不知道老叔我, 這幾天是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 你也知道咱村兒能發展到現在,那大家都是費了老鼻子勁兒了,我就怕那新書記來,不清楚咱村兒的狀況,瞎折騰,把咱們辛辛苦苦做的這些都給糟蹋了。”


    “要早知道這新書記是你,那我何苦操這心呐!你是咱們賀家大隊走出去的閨女,放著好好的城裏生活不過,專門又跑回來,老叔相信你,肯定能帶著大家夥越過越好。”


    賀冬梅恬淡的笑著說:“怪我,是我讓他們不要說的,我還想著給大家一個驚喜,沒想到弄巧成拙,反倒讓大家因此而糟心了。”


    “不過,請老叔,也請大家放心,我當年能夠去上大學,也是得益於村裏人對我的幫助,我如今選擇回來,就是希望能夠靠著我學到的這些知識帶領咱們賀家大隊走上致富路。”


    “但眼前的情況是我確實離村多年,加上村子裏最近兩年變化也挺大的,老叔,你看能不能找個人陪我在村子裏轉轉,我先大致熟悉一下環境。”


    老書記說:“這麽著急?不打算先歇幾天再說?”


    “不用歇,您就盡管給我安排吧!”


    老書記點點頭,也不再勸了,年輕人有幹勁兒應該支持,隻見他眯著眼,目光在屋裏打量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賀嚴冬身上。


    “就讓冬子帶你轉轉吧,村子裏大大小小的事,沒人比他更熟了。”


    什麽就他最熟了?他不是也才轉業回來沒多久。


    直覺告訴賀嚴冬,這活計他不能接,“老叔,你是不是忘了,我這也才轉業回來沒多久,這村子裏可多事兒我可都不知道,你看要不讓李會計去,他知道的不比我多。”


    賀冬梅清楚,賀嚴冬會說這話,那就是擺明了他不想去。


    所以沒等老書記開口,她便笑著說:“既然如此,那就李會計跟著我一塊去吧。”


    聽她這樣說完,賀嚴冬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卻見她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來之前我也聽說了,咱大隊現在最賺錢的采石場是你帶領著大家給重新開起來的,雖然你現在是不在采石場幹了,但這一塊兒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這麽多人在場,剛剛已經拒絕過一次了,這次要是再拒絕,賀冬梅這個新書記在大家心中的威信可能就要降到冰點了,於是賀嚴冬隻好趕鴨子上架的把這事給應下了。


    他也不是不能跟著賀冬梅在村子裏轉轉,熟悉環境啥了,就是這村子裏長舌婦多,他還沒當兵,賀冬梅也還沒考上大學那會兒,村子裏就有不少人嚼他倆的舌根子,但天地良心,他那時候對人冬梅也沒有非分之想,更別說現在了。


    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不在乎這些,但就怕這些話傳到他媳婦兒耳朵裏,惹他媳婦兒不快,而且就算江梨相信他,不在乎這些,那他一個有家的人,村裏人見天兒的在背後嚼他和另一個女人的舌根子,這多膈應人。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把這種可能,扼殺在搖籃裏,免得徒增不快。


    隊部門口等著看熱鬧的婆子媳婦兒們在得知賀冬梅就是大隊新來的書記後,一個個跟在冬梅身後噓寒問暖的比對待自家親生的都要親。


    賀冬梅家的老房子許久沒有人住,院裏院外雜草遍布,屋子裏的塵土更是積了有半尺厚,不好好打理打理根本就沒法子住人,老書記也曾提議讓賀冬梅先去公社招待所住兩天,等他找人把這院子裏都收拾好了,她再回來住,也有不少村裏人熱情的邀請她先去家裏住兩天,但賀冬梅統統都拒絕了,堅持要回自己家的老房子住。


    老房子還很結實,不破不漏的,無非就是費點兒時間打掃打掃,不礙事兒。


    村子裏男男女女來了十多個,院裏屋裏都擠滿了幹活的人,賀冬梅攔都攔不住,一整個下午她都沒咋動手,這老房子就給收拾敞亮了,就連夥房的鍋碗瓢盆都被刷洗得鋥亮,牆邊還多了好幾摞柴火。


    她這回來的匆忙,也沒帶啥好東西,現在更是連碗熱水都倒不出來,就隻能一個勁兒的跟大家說謝謝,村裏人哪在乎這些個兒,都樂嗬嗬的跟她說不用客氣。


    眼看著這老房子收拾得能住人了,也到了各家各戶該做飯的時候,大家正要走的時候,賀冬梅才想起來她包裹裏還裝著一罐糖果,便拿出來跟大家分了,讓大家給孩子們帶回去。


    賀冬梅家和賀嚴冬家相距不遠,下午柳芳枝在院子裏做活,聽著那許久未住人的老院子裏一時間突然熱鬧起來了,心裏難免一陣唏噓。


    當年就因為冬梅她爹的成分問題,她們一家人在村子裏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如今人回來當了書記,一個個的都閉口不提當年是怎麽苛待人家一家的,就舔著一張臉硬往上湊。


    冬子那時候年輕氣盛,看不慣村裏有些人的嘴臉,常常護著賀冬梅,就這都被潑了不少髒水,她因此雖然不讚成冬子和冬梅走得太近,但也不會像村裏某些人一樣對賀冬梅一家避如蛇蠍就算了,嘴上也天天不幹不淨的。


    她就是想不通,那孩子好不容易上了大學,放著城裏的生活不過,一個人偏又跑回來是幹啥,畢竟她家裏可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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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江梨洗完臉擦完擦臉油正在鋪床,賀嚴冬斯哈著搓著冰冰涼的手走了進來。


    江梨手上動作不停,隨口道:“趁水還熱著,你也洗個臉。”


    “大晚上的洗啥臉啊?我洗個腳好了。”


    江梨鋪好床,扭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洗不洗?”


    賀嚴冬認慫,“洗洗洗,我現在就洗。”


    江梨看著賀嚴冬洗臉跟搓蘿卜似的,忍不住開口說道:“那是臉,輕點兒。”


    “輕不了。”賀嚴冬理所當然的將臉遞了過去,“不是要擦擦臉油嗎?你不是嫌我手重,那你給我擦。”


    江梨歎了口氣,從床頭櫃上拿出蛤蜊油細致的給他塗了全臉,過程中賀嚴冬還不要臉的趁機親了好幾次她的手心。


    “洗腳去。”江梨剜了他一眼,掀開被子鑽進了被窩裏。


    “媳婦兒,我跟你說,今個兒下午在隊部,老書記點名讓我帶著新書記在村裏轉轉,熟悉熟悉環境,我沒同意。”賀嚴冬一邊洗腳,一邊邀功似的說道。


    “咋的?你是怕我不同意?還是怕我吃醋?”江梨提前給他打好預防針,“我跟你可不一樣,我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而且人現在是大隊書記,你的正上級,你可別因小失大,處處避著人家,沒那個必要知道吧,你倆該咋相處咋相處。”


    “行,就照你說的來。”賀嚴冬氣鼓鼓的說道:“明天我就帶著她去采石場好好轉轉。”


    “最好一大早就去,不到中午千萬別回來。”江梨故意接話氣他。


    此時此刻,賀嚴冬的心比腳下這盆洗腳水都涼,他扯過擦腳布,胡亂擦了個腳,將已然涼了的洗腳水端出去揚了,鎖好門後,麻溜鑽進了媳婦兒的被窩裏。


    語帶委屈的控訴道:“剛結婚那會兒,你隻是在外麵聽說了冬梅的名字,回來後就跟我不高興了,可現在你都開始鼓勵我和她接觸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怎麽突然還翻起舊賬來了?

    江梨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抬手描摹著賀嚴冬那一雙劍眉,緩緩開口,“不一樣的,那時候咱們雖然已經結婚了,但感情上還不明晰,而現在就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了?”


    江梨勾唇一笑,軟軟糯糯的小貓咪瞬間變成了蠱惑人心的小惡魔。


    賀嚴冬聽到她帶著蠱惑的聲音,在說:“現在我知道你愛慘了我。”


    ,


    賀嚴冬陪著賀冬梅去采石場那天,兩人吃罷早飯一起過去的時候,天還是陰著的,越往山上走,就越能感覺到剛入冬的寒意,但等到兩人談完正事,臨近中午準備下山的時候又突然出了太陽,一時間豔陽高照。


    本來還想說天冷了,咱們走快點兒,趕緊回去吧的賀嚴冬,硬生生的又把這句話給咽了回去。


    而賀冬梅則是有意放慢了腳步,目的很明確,就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和他聊聊。


    “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賀冬梅瞧著賀嚴冬一臉迷茫的表情,輕笑了一聲,補充道:“不好奇我會為什麽會回來?”


    要說一點都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但好奇歸好奇,並不代表好奇就一定要知道為什麽,畢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或者說是苦衷。就比如他,他倒是想繼續留在部隊,往高處走,但人家部隊不要他啊!

    “好奇,怎麽不好奇。”賀嚴冬問:“所以你為啥回來?”


    畢竟後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說點什麽好像也挺沒意思的,既然她想說,那就說好了,他聽著就是了。


    賀冬梅卻答非所問,笑著說道:“我都不知道你結婚了。”


    “嗯,也就今年過完年結的。”賀嚴冬隨口道。


    “那姑娘叫江梨是吧?我瞧著長得挺好的,是會過日子的人,你這運氣可真好。”


    賀嚴冬想到他和江梨在後山腳下的初次相遇,不自覺的勾唇笑了笑說:“能遇到,運氣確實不錯。”


    “那還挺好的。”賀冬梅藏起眼底的失落,從心裏感歎道。


    “哎,你還沒說你為啥會回來呢?”賀嚴冬後知後覺這話題好像從一開始就跑偏了。


    賀冬梅說:“我爸媽都在這兒,這裏是我的家,我不回這裏能去哪兒?雖然小時候因為我爸的成分問題,這裏確實給我留下了很多不好的回憶,但我現在經曆得多了,也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窮。”


    “我爸走的時候,跟我說,永遠不要恨任何人,要以德報怨,所以我回來了,我希望可以用我的能力,讓大家都能過得更好。”


    賀嚴冬聽完忍不住鼓掌稱讚道:“不愧是大學生,這覺悟就是高。”


    賀冬梅笑了笑,對於他的稱讚不置可否,其實這隻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最重要的她沒說罷了。


    兩人邊走邊聊,回到村子裏的時候正好趕上晌午飯時間,冬梅說她還要回隊部整理些資料,兩人便在村口分開了。


    望著賀嚴冬匆匆往家走的背影,賀冬梅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從得知賀嚴冬轉業回來的那一刻,她就想著要回來,結果還是錯過了。


    或許是真的沒有緣分吧!


    看著賀嚴冬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賀冬梅勾唇一笑,腳步輕鬆的朝隊部走去。


    前方陽光大好,一路坦途,莫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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