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鄒成渝就這樣在元煦的視線里緩步走到他面前,而隨著他的到來整個被結界籠罩的空間內的光線也扭曲起來。


  等到他整個人完全進入到這個結界中來之後,在場的人都聽到細微卻十分清晰的破裂聲,代表著結界被打破了。外面的光線,還有鳥兒的歡鳴,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又重新傳入耳中。


  然而結界被打破的代價,就是對面的人狠狠吐出一口血。血痕順著他的嘴角流下,讓他平淡無奇的五官在此刻看起來有一種異樣的妖媚。


  鄒成渝在元煦身側站定,似乎才發現對面多了一個陌生人——或者說是,陌生的某種東西。


  「他是?」


  「不知道他現在叫什麼,但是它有個學名,叫做腓腓。」元煦說道。


  鄒成渝眨眨眼,「腓腓?」對面怎麼看都是個男的,呃,如果不按人類的性別來分的話,也可以說是公的吧?

  似乎看出了鄒成渝的困惑,元煦貼心的給他解釋道:「我之前給若木打過電話,已經確認過了。你面前這位,就是山海經中曾記載過的一種叫做腓腓的靈。」


  「靈?」鄒成渝立刻想起元煦曾經給他說過的關於靈的細節,「腓腓,是不是傳說中養在身邊就不會再有任何憂愁的那個?」


  「準確的說,不僅僅是沒有憂愁,而是,不會再有任何一種情緒,七情六慾,喜怒哀樂。這些,全部。」


  鄒成渝的表情帶了一點厭惡,「那還算是一個活著的人嗎?」


  腓腓看著眼,神色晦暗。「說的是,那麼,你又算什麼?」


  「你什麼意思?」鄒成渝愣了下,轉頭去看元煦。「他在說什麼?」


  「我們昨天才見過面,你這麼快就忘記了?」腓腓哼笑一聲,「看來你們也並沒有那麼信任彼此嘛,一個知道裝不知道,一個有心做無心。元科長,你真的不想知道,你身邊這位,究竟是什麼身份嗎?」


  「元煦,他再說什麼,我——」鄒成渝急了,拽著元煦手臂。「你怎麼不說話?」


  元煦將他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拽下去,鄒成渝臉色微變,下一秒,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對方握住了,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是誰就不勞你操心了,我們還是來說說你的問題吧。」元煦淡淡地開口說道,「腓腓,你妄圖吸食凡人壽元來延長自己的壽命,如此行徑,既違背天道輪迴,也觸犯了人間法度。腓腓,我現在,代表特科,判定你有罪。」


  「哈?你說你判定我有罪?你憑什麼?!」腓腓囂張的反問道,「你不要以為,你手裡拿著東君,就真的覺得自己還是——」


  「廢話真多!」鄒成渝掏掏耳朵,鄙夷的打斷他的話。「元煦,別跟他多說了,快把他收了吧。」


  「你又以為你是誰?!」腓腓猛地轉頭惡狠狠的瞪向鄒成渝,語氣森然。「不過跟我一樣,是個被天道拋棄的罪人!你又能笑多久,還有,你們真的覺得我會怕了你們不成!我現在,誰都不怕!」


  「你們這麼稀罕做天道的走狗,為何不敢回頭看看他又對你們做過些什麼?」


  腓腓,養之可以解憂。反之,他們的記憶力,也貯存了許多,無以計數的,他們曾經遇到過的所有人的悲傷的,痛苦的,憤憤不平的過往,都被他吸收,當人們沒有了憂愁又重現笑容時,他們卻只能在黑暗的角落裡,被那些晦澀的憧憧暗影包圍,獨自承受。


  如今,這些負面暗黑的情緒猛地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首當其衝的便是在他面前的元煦二人。


  元煦眼疾手快的劃出一道結界,另一隻手一把將還愣住的鄒成渝拽過,將他的頭死死按入懷中。


  天色從晴空萬里,陽光明媚驟然變化,當鄒成渝抬起頭時,就發現周圍已經完全變了樣。


  森森夜色下,霧氣瀰漫整座樹林,只有清冷的月光落下一縷慘淡。


  鄒成渝站在原地,凝視著被黑暗吞噬的遠方。那張平常看起來乖順清秀的臉上,緩緩地,露出一絲微微的笑意。卻只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真是個.……笨蛋啊。」他單手成拳,抵在唇邊。冷酷的話語從唇角溢出,「把我們分開,以為就能逃走了嗎?看來,你還是不清楚,自己遇到的是誰呢。」


  他抬腳,朝著那片黑暗之中,漫步般,步伐優雅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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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天怎麼突然黑了?」不知不覺中,周圍居然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女人原地站定,躊躇著不敢在往前走一步。


  沙沙沙,背後草叢間有什麼東西爬過。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女人猛地轉過身。「誰在那!」


  穿著t恤和牛仔短褲的女人淡淡一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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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彎下腰,捂著嘴,劇烈的咳嗽彷彿心臟都要從跳出來。


  旁邊俊朗男子俯下身,輕輕拍拍他的背。「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我看我們還是原路返回好了。」


  「不,不可以。」青年死死攥住他的衣角,「我,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機會!絕對!絕對不能放棄!」


  「可是現在我們都跟攝製組還有其他人走散了,還有誰能看到你?」


  「你懂什麼!我這麼拚命,受了這麼苦,好容易才有人肯幫我一把,我怎麼可能錯過!你要走,自己走好了!」
……

  「雖然我不知道是誰給了你這個機會,但那個人肯定不是無條件幫你的吧,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要,要你管!」


  「你不說,最後倒霉還是你自己!」


  「我,我沒什麼好說的——喂!你做什麼!放我下來啊!咳咳,你,你的肩膀好硬,頂著我的胃了!」


  「忍著!出去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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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從四面八方傳來各種聲音,熟悉的,陌生的,最後都匯聚在一起,全部傳入他的耳中。


  然而不論現在所處的情況有多麼詭異,鄒成渝卻如閑庭信步般悠然自得的,在黑暗中緩步前行,毫不在意腳下的路,會不會有什麼怪物突然從旁邊黑暗的角落裡跳出來襲擊自己。


  明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片,他的眼睛卻彷彿能夠看清一切。


  直到,前面不遠處,白色微光籠罩下,一個似狸似貓的東西出現在他視線中。


  看到它的一刻,鄒成渝笑了下。「啊,果然還是這個樣子看著比較好。」


  「你現在完全在我的結界中,別得意。我看的出來,你體內氣息十分混亂,現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腓腓雖然如此說,卻仍舊戒備的盯著他。


  鄒成渝攤手,「你說的對,可我,從來就沒打算自己跟你對上啊。」


  「你什麼意思?」


  「所以說,畜生果然就是畜生,即使活的再久,也不能指望你們做什麼。」鄒成渝說完,似真似假的嘆了口氣,像是對腓腓非常失望。


  腓腓怒,「你敢說我是畜生!你、找、死!」


  在它的界中,所有的力量都被他支配。外來者,只能被動承受!


  然而令它震驚的是,當它的力打出去時,卻像打在一團軟軟的棉花上,不,不止如此。就在它愣住的瞬間,原本自己打出去的力卻帶著洶湧磅礴的氣勢猛地反擊到自己身上。


  「唔——」吐出一口血,腓腓被這股巨大的力打的整個身體都飛出去數米遠,撞在它自己設置的結界屏障上,滑落下來,趴在地上不住吐血。


  「怎.……怎麼可能……」腓腓費力的抬起頭,氣若遊絲,不可置信的看著一眨眼就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鄒成渝笑容愉悅的蹲下身,抬起手,壓在它頭頂,一絲黑氣從腓腓體內纏繞遊走了一圈鑽入他掌中。


  「這,這是?」無法相信的瞪大了眼。


  「就在剛才,你不是還跟我敘舊來著嗎。」鄒成渝吸收了那股黑氣,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渾身散發著寒氣逼人的殺意。「你們這一族,想來是被稱為天道的寵物。既是寵物,就該有作為寵物的自覺。我讓你有了反抗主人的意識,給予了你能力。然而,你太令我失望了,竟然只想著如何讓自己苟延殘喘下去。」搖搖頭,惋惜的看了他最後一眼,那巨大的威壓令腓腓完全無法動彈,渾身瑟瑟發抖不止。


  「我讓你多活了這麼久,你也該滿足了。」


  長長的嘆息,手輕輕一揮,轉身,再也不看身後,瞬間散落成沙,又終於消失不見的——曾經令人趨之若鶩的靈物。


  往回走了兩步,頓住。


  鄒成渝皺眉,不悅道:「看夠了吧?」


  半晌,自黑暗中走出來一個人。


  黑色的長發束起一縷,無風自揚,桃花眼微微一笑。


  「又見面了,小傢伙。」


  鄒成渝揚手,一個決打過去,卻只是輕飄飄的落在那人身上,半份傷痕都沒留下。


  「嘖,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從拍《明日》去h市片場那次,他就隱隱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盯著自己。後來,梁振離開那次,這個人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無聲無息的,卻只是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又消失了。


  他似乎無所不知,但卻僅僅只是看著發生的一切,並不出手。


  「我只是個旁觀者,不用在意我。」那人笑眯眯的溫聲說道。


  鄒成渝盯著他,冷笑,轉身離開。


  「隨你。但是,如果你想要阻止我,那你大可試試看。」


  「你就這麼回去,不怕你那朋友懷疑你?」


  鄒成渝腳下只是一頓,卻仍舊頭也不回的往來時的路走去。


  「就算.……那也是我跟他的事。」


  就算後面是什麼,他沒說。那人也沒再繼續追問,只是依舊笑著看他離開的背影,那樣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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