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人穿過庭院,往石階上去。
正廳的屋門半開著,廳中隱隱傳來談話的聲音。
兩人互看一眼,白以樓走到門外往裡看去,因角度問題,只看得到一隻手臂。
白以樓側身,小心翼翼地往屋裡鑽去。
白浩忙跟上去,卻不小心一腳踢中門,使門發出吱嘎一聲。
廳中有一中年男子端坐首位,左手下坐著一位身穿深藍長跑頭綰道髻的中年道士,兩人正談什麼,聞聲立即停止交談,抬眼看去。
白浩有些驚慌的抬眼看白以樓,白以樓微微蹙眉,伸手將他拉進廳內,退到牆角一隅往兩人看去。
「什麼人?」坐於首位的男子起身,道士卻擺手,儒雅地說:「無人,風而已。」說完抬手一揮拂塵,兩扇屋門啪地合上關好。
咦,有點道道,白浩微微瞪眼。
白以樓斜睨白浩一眼,對道士的手筆不屑一顧。
他釋放出些許鬼力對兩人做了察看,見兩人身上都無任何邪力,本是打算走人去找族譜,卻不想兩人的談話引起了白以樓的注意。
坐於首位的男子見狀比白浩的反應還驚艷,他眼中滿是稱讚與肯定,本還敷衍的態度瞬時轉變。
他起身走到道士身旁的位置上坐下,說:「道長不愧是黔桂一帶的高人,先前是本府眼拙不時泰山,還望道長見諒。」
道士擺擺手,說:「高人可稱不上,縣令過譽了。」
男子說:「名副其實,名副其實,本府有一事相求,便不拐彎抹角,我聽聞他人言說,家宅坐落之地若是塊風水寶地,其家族一脈便能鴻運當頭,平步青雲,不知道長可願幫本府尋龍點位,訪這黔貴山水,取一好地,修建宅邸。」
道士抬手輕撫鬍鬚,一派世外高人之姿,悠然地開口:「區區尋龍點位又有何難,只看縣太爺誠意如何。」
男子文雅一笑,低聲說道:「道長既說到誠意,那可得看你拿得出怎樣的地脈來。」
道士卻不為所動,說:「縣太爺若信不過我,咱們可就說不到一處去,貧道這就告辭。」
「等等。」男子連忙起身,說:「既然如此,我有個不情之請。」
「縣太爺請說。」
男子對道士附耳,小聲道:「我要點睛之位。」
道士頓時臉色一僵,倏然轉身,瞪視男子片刻,才哼笑道:「縣太爺心未免太大,不瞞你說,自古以來,並無哪個堪輿師敢將位置點正,泄露天機,可是要遭天譴的,縣太爺為了自身私慾,卻罔顧他人之安危,置本道於何地?」
自古堪輿師替人點穴勘位,只會給你點一處靠近風水的地界,並不會指出風水正位所在,若是指了正位,就是泄露天機,那樣必會使其遭受天譴。
男子無害一笑,說:「敢問道長,你為人看風水做法事求的可是金銀錢財。」
道士看著他,說:「看風水做法事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若是想賺錢,僅憑此又怎麼夠。」
男子聞言,自是得了想要的信息,遂開口誘引:「道長四處奔波,可有想過安定下來,盡享榮華?」
道士心頭一跳,旋身問:「縣太爺的意思是?」
男子笑著說:「道長替我點以風水睛位,一旦白家扶搖直上,我便保道長此後衣食無憂,盡享榮華,安享晚年,道長覺得如何?」
道士臉上頓時出現動搖之色,卻仍有些猶豫,畢竟這關乎到個人安危,他不知這天譴會讓他遭受怎樣的變故,遂一時也無法答話。
「道長,你可仔細想好了。」男子說:「仔細想,不必急於一時,有的是時間讓道長考慮,我讓人在後院備了一席薄酒,道長若不嫌棄,便賞光小酌一杯如何。」
道士心中鬆了口氣,他還未考慮好,便應了男子邀約,抬手道:「縣太爺請帶路。」
兩人前後走出門去,院里傳來說話聲,片刻后漸漸遠去。
白浩往門外瞧去,見院中沒人,遂說:「他們這是要看風水建房子?」
白以樓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並未回答白浩的話,片接后直接出了大廳,白浩見狀忙跟了上去。
兩人順著迴廊走,經過一間間門扉緊閉的屋子,院里無人看守,白以樓在一間房門前停下,示意就是這裡。
兩人輕聲推門而入,這裡是個簡易的祠堂,白以樓略一感知便知族譜放在何處,徑直走到案桌下的屜里取出家譜翻看。
白浩湊上前來,十分好奇族譜里記載了什麼,他比白以樓矮一個頭,只能踮起腳去看。
白以樓微微將手放低讓白浩得以看得到,白浩察覺白以樓的動作,雙眼不禁微微發亮,相處那麼差不多二三十天了,這大冰山總算是給他點好臉色了。
然而即便是白以樓給他看,他也看不懂,族譜上的字全是古文,白浩皺眉琢磨了一會兒后,默默走開,在祠堂里東看西看。
白以樓翻看家譜半響,發覺白家自大中祥符年間到現在,白家這幾百年間權勢起伏不定,可以說是大起大落。
但唯一不變的便是家族人丁興旺,而幾百年後的白家卻人丁凋零直至無一血脈,可見在這之前的幾百年中都未有何奇怪之處。
但白以樓卻覺得此世的白家值得他多花些時間探究一二,不為別的,只因方才兩人提到關於風水與白家運程一說。
若白家真是此世在黔貴一帶定居,興許下寨的宅子便是這時候建的。
白以樓將族譜放回原位,關好抽屜,對一邊正研究靈位的白浩說:「可以走了。」說完率先往屋外走。
白浩忙跟上來,說:「找到有用的線索沒有。」
白以樓徑直往前走,沉默片刻后才說:「族譜很正常,不過這個道士值得留意,先走,過幾天再來打探。」
白浩心中好奇得很,十分想問問白以樓這道士哪裡不妥,又該留意什麼,但說辭在喉間梗了許久,還是沒問出聲。
白浩還是有些覺悟的,有問題偶爾問問或許白以樓會解釋,但要是問題太多,勢必會招他反感,這人說話又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還是別去找虐。
兩人在府衙附近找了客棧住下,奔波了這麼多天,白浩渾身髒兮兮的,於是讓小二送了一桶水上來,在屏風后洗澡。
半刻鐘后,白以樓聽見屏風后沒了動靜,過去一看,白浩居然泡在熱水裡睡著了。
白以樓一把將他推醒,留下滿臉睡意的白浩,轉身出了屏風。
兩人在客棧小住下來,白以樓給白浩布置了任務,讓他監視縣衙外的動靜,於是苦逼的白浩清早起床吃過飯便趴在窗前盯著府衙看。
而他自己則是時不時出去,白浩旁敲側擊他去哪裡,白以樓卻理都不理他,更別說跟他說自己的行蹤。
一來二去,兩人在城中住了十幾日,在把白浩的耐性磨光,眼睛看瞎之時,一日中午,府衙門前總算有了動靜。
白浩忙去將在床上打坐的白以樓喊醒,兩人站在窗邊往去。
府衙前停著兩輛馬車,白文昌正與道士說說笑笑的從府內出來,白浩說:「這兩人是打算出去?」
白文昌便是當日府衙后廳中的男子,是現白氏一族族長,亦是安順府的縣太爺。
白以樓查過這人事迹,他本是朝中一名二品官員,卻因言語間不慎冒犯先帝,皇帝一道聖旨,將人貶職至此地。
白文昌娶有一妻與十四房小妾,膝下四子三女,前不久兩人在遠中見到的是他最小的兒子,由正妻所生。
因被貶突然,舉家遷徙來此無處可居,他便只將妻兒帶在身邊與他一同住在府衙。
而白家的一大家子,上至曾祖父,下至侄孫,籠統兩百多人,均住在城郊一處租賃來的宅子里。
白文昌本是抱著必回京城的決心,哪想在此地居住半年之後,才知曉這地方雖閉塞了些,但天高皇帝遠,在這裡他最大,他說了算,想如何便如何。
如此逍遙自在,生活得這般舒坦,便對勾心鬥角的朝堂漸漸失去了興緻,於是才廣招堪輿師,看風水建屋,打算在此紮根。
白以樓面無表情的看著,片刻后聲音低沉地說:「兩人應該是達成協議,準備去尋風水寶地了。」
白浩沒有白以樓知道的多,也沒白以樓考慮得深,聞言並未作何反應,說:「那咱們跟著去嗎。」
「去。」白以樓說:「你,脫鞋。」
白浩不明就裡:「脫鞋幹嘛。」
白以樓斜睨一眼白浩,並未作答,白浩抿抿嘴唇,坐下脫鞋。
嗎的,太慫了我,白浩不禁悲哀的想。
白以樓蹲下-身,抬手捏住白浩的腳踝,把他的腳搭在自己膝上,吩咐道:「把手伸過來。」
白浩伸出手去,頓時覺得指尖一疼,一絲血珠冒出來。
白浩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心裡始終有點虛,遂問:「要做什麼。」
「畫符。」白以樓擠著他手指,放出更多血,隨後以手指蘸上血,在白浩腳底畫動。
白浩被癢得坐不住,腳趾不住收放,憋笑半天,最後在畫另一隻腳的時候實在憋不住,笑出聲來。
幾分鐘后,白以樓放開他的腳,說:「可以了,我們下去。」
白浩滿臉懵逼,抱著腳底板看一眼,什麼都沒有,於是把鞋上,說:「什麼可以了,你剛剛弄的是什麼。」
白以樓去開門往外走,說:「疾行符。」
白浩說:「疾行符?幹嘛用的。」
白以樓不耐煩的說:「追馬車。」
白浩當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