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那廂張恆灌了一大碗酒,繼續說了下去。


  因老爺子的瞧不起與手頭沒錢,白志權急得焦頭爛額,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好幾個月後,他竟在野史上看到了一個關於製作青磚的記載,白志權為此高興得合不攏嘴,當時用青磚砌房已開始盛行,他若是能按此法煉出青磚,自然能賺到銀錢,早些還清白志易的錢,還能博得老爺子的青睞,說不定能藉此讓他欲將家主之位轉給白志易的心思給扭回來,因此白志權只簡單的做了些考究,便開始實行了他的計劃。


  然而光有方法自然不行,沒有銀錢什麼都操作不起來,要說白志權也是個沒臉沒皮之人,且十分心大,他又打算去給白志易借銀錢,誰知卻被白志易嘲諷了他一通,一個子也沒借給他,反而還向他討債,萬般無奈下白志權只好打了欠條,承諾半年之內若還不上所欠的銀子,那就雙倍的奉還。


  就在這焦頭爛額之時,白志權的妻子卻拿出了一些金銀首飾與她全部的嫁妝來支持白志權,白志權雖有些驚訝她能有這麼多的首飾卻也沒多問,兩夫妻平日里相敬如賓,他自然也不會懷疑她的作風,他哪裡知曉這些首飾金銀全是她去向同行的姑娘們借的,好在那些姑娘為人都仗義,一聽此事紛紛各自拿出些值錢的家當借她。


  於是依靠著這一筆不菲的銀錢,白志權的磚窯成功砌了起來。


  白志權手下沒有專業的匠師,也沒有什麼技巧,他所知的一切都是在書本上得知,所雇之人又全是村中的人,因此他這一建便建了二十來個磚窯,在建起磚窯后又按照書上所說和好了磚胚,一切都十分順利,可誰知會在第一日開工時便出了無法挽回的慘烈事件。


  白浩對於那件事是很清楚的,於是不用張恆說他也知曉,窯田垮了,白以樓的爹娘也死在了這事故中。


  這時張恆的話鋒一轉,突然神秘兮兮的看著白浩,反問道:「關鍵的地方開始了,你知道這事發生后,老爺子得了信帶著人去之後瞧見了什麼嗎。」


  白浩被他這神叨叨的模樣也帶得緊張兮兮的,他懵然搖了搖頭,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事,在發生那件事之後的白以樓究竟是怎麼存活下來的。


  張恆紅著一張臉看了看四周,此時正是下午,周圍沒什麼人,他這才湊過頭來,小聲的對白浩說:「我當時就在其中,我看到大哥夫妻倆被燙得滿身皮肉都融了,簡直看不出人樣來,那些夥計也告訴我們人已經斷氣了,正要派人去將兩人的屍身收了,誰知卻見大嫂她那隆起的肚皮居然動了!」


  白浩瞪眼,好像已經想到了什麼。


  張恆頓了頓,接著說:「當時大嫂肚裡的胎兒已九月有餘,當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眼花的時候,她那肚子又動了,且越動越厲害,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破腹而出,果不其然,短短几息后便見大嫂的肚皮被頂出了個窟窿,當時大嫂身上的衣服還算完好,誰知那東西直接破開了肚皮,撕裂了衣服,活生生的從大嫂的肚子里爬了出來!細看之下儼然是個小嬰兒,也就是現在的白以樓,這可把眾人給嚇壞了,家僕們跑的跑散的散,都當是惡鬼降臨,唯獨留下了白家幾人看著那破體而出的小孩爬出大嫂的肚皮,隨後向著眾人爬了過來,當時他還未睜眼,身上的臍帶也還連著呢,那場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可恐怖了,明明他娘已經死了,這才九個月的孩子哪裡有這能耐自己出來,老爺子就覺得這孩子太詭異,總認為他是來替他爹娘討債的,於是就打算將人給扔了,誰知這小孩子卻睜開眼盯著老太爺,不哭也不鬧,就這麼靜靜的盯著老爺子看,老太爺雖然覺得邪乎,可礙於一旁的族人看著,未免影響到名聲,只得將人勉強留了下來丟給大房一家養。」


  張恆說著又灌了碗酒,也不顧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白浩,忙說道:「內急,你且坐著,我去去就來。」


  白浩獃獃的坐在位置上,怎麼也沒想到白以樓是這麼出來的,他還以為是白家的人發現胎動還有氣息剖腹產取出來的,卻怎麼也沒想到是這樣,一般普通的嬰兒有這本事嗎,沒有,那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再者,如果母體死了腹中的嬰兒也活不了多久,白浩記得在事故發生后尋找兩人的屍體便用了一段時間,工人們跑回白家去通知人也需要一段時間,來來回回的折騰下來,白以樓還能存活嗎。


  如果白以樓在腹中就被悶死,那這個爬出娘胎的又是什麼,是人還是鬼。


  然而白浩真正關心的並不在白以樓是什麼的上面,他終於弄清楚白以樓的事了,一個已經可以肯定絕對活不了的胎兒突然自行破體而出,這麼怪異恐怖不祥,可能就是他被白家集體所排斥嫌惡的原因吧。


  白浩怔怔的盯著前方的酒罈,實在是沒想到這些事原來是這樣發展的,白浩正在這問題上死循環時突然又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自己穿到這裡時就這麼大了,還怎麼還能去改變他爹娘的命運呢。


  樓哥就是為了改變他們的命運才走這遭的啊,現在該怎麼辦,白浩頓時焦急起來,也不知道白以樓為什麼會突然消失了,他沒有變成小白以樓,那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會不會再也不會出現,會不會就只剩下這個小的白以樓了,如果他能改變這個白以樓的結局,那是不是就代表他不可能再在那個後山出現,而那個跟自己相處了那麼久還相戀了的白以樓就不會再回來了。


  白浩想著想著頓時難受起來,總感覺前路渺渺,不知道該怎麼前進,他不想失去白以樓,更不想讓白以樓承受著巨大的冤屈不人不鬼的被困在後山,如果自己真的將這個局改變,平息了他的怨氣,那他們是不是就這麼玩完了。


  正當白浩陷入一個解決白以樓的怨氣他就可能會有另外的結局,那就再也見不到對方的死循環時,張恆回來了。


  他抹了把嘴,繼續說:「方才說到哪裡了?對了.……說到老爺子將白以樓丟給了你爹娘他們帶,要說這老爺子也太狠心了些,大哥活著的時候他因為那些瑣事不待見,人死了也不給其留些情面,竟將兩口子葬在了一處荒地中,不讓他們進祖墳也就算了,居然還將族譜上關於大哥的記錄都給抹了個乾淨,更令人寒心的是大哥家這兒子雖來歷恐怖了些,但好歹也是個活脫脫的人啊,與白家的子孫哪裡有什麼兩樣,他竟吩咐老二家將其丟在柴房,不讓人去管他,這白以樓從小就沒得到過誰的照料過,春夏秋冬全窩在那柴房裡,也得說這小子能從死人肚子里爬出來還就真是個不簡單的,即便只是將他丟在柴房中每日丟些剩飯剩菜給他也能活下來,也是造孽了。」


  白浩已經傻了,怪不得他不知道白家還有白志權這麼一個祖先,原來是已經被除名了,沒有關於大房一家的記載,他來到此世后甫一看到白以樓就知道他過得不容易,可卻沒想到他過得會這麼不容易,他已經心疼得找不到話說了,滿腦子全是關於白以樓的來歷跟經歷,怪不得他那麼內向冷漠,怪不得樓哥說話的語氣很奇怪,原來是因為沒有人管,沒人從小教他說過話,所以說話才會這麼遲鈍困難,白浩此時已在心裡恨死了那個從未蒙面的老太爺老雜皮,巴不得他也嘗嘗白以樓所受的罪。


  白浩抬了抬頭將淚意憋回去,心中除了難過跟心疼,此時此刻他最想做的事迫就是去見白以樓,這份心情剛萌芽就變得強烈不已。


  白浩這般想著便這麼做了,他急忙站起身來就跑,也不管張恆在身後如何叫喚,他只想快點見到白以樓。


  白浩一溜煙的跑回家中,他躲開白父白母的視線跑回了柴房,正好瞧見白以樓在賣力的劈著柴,聽見了腳步聲便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他,見到是白以燁時,白以樓沉寂如一潭碧波的眼眸中頓時泛起了光彩。


  白浩瞧見這樣的白以樓莫名紅了眼眶,他幾步衝過去撲進白以樓的懷裡,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中心酸的蹭來蹭去。


  「誰,欺負你。」白以樓先是怔了怔,才緩緩抬手抱住白浩,一手仔細的摸著白浩的後腦勺,開口問道。


  白浩趴在白以樓身前搖了搖頭表示沒人欺負他,他心裡既心酸又無措,如果可以他的真很想時時刻刻都能跟他在一起,他對於此世的結局若是改變了白以樓還會不會存在的問題很是恐懼,白浩不想失去他,但他心疼白以樓的所有遭遇,想要改變他的遭遇,更恨自己的無能,暫時還不能改變他的現狀。


  白浩不願意說,小白以樓也不多問,只靜靜的抱著白浩,一下一下的順著他柔軟的頭髮無言的安慰他。


  在知道白以樓的身世后,白浩對他更加用心了,時常對白母嚷著要吃好吃的,暗地裡則將這些好的全給白以樓吃。


  好在他做的隱晦,倒從未被人發覺過。


  然而讓白浩感到無力的是,他始終不知道該怎麼改變白以樓的事,即便是現在還沒發生,就算是以後發生了他也不一定有那自信與能力,白浩心裡很不踏實,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果然依賴他太久了,自己都變得廢物了。


  夜黑風高,已入了秋季。


  柴房裡開始冷了,白浩將自己的小被子偷偷抱來給了白以樓,他住的柴房床都沒有,只能睡在乾草垛上,白浩自然也不可能安睡在那舒適溫暖的床榻上,兩人一起走過那麼久,白浩已經習慣了睡覺有白以樓陪著,只要是有白以樓在的地方,勝過一切奢華物質與美好,就算是跟他一起睡草垛,那也比睡席夢思還要舒服。


  柴房裡有個小火盆,此時裡面正燒著柴火,火勢不是很大導致屋裡煙有些濃,白以樓小心的揭開小被子不讓涼風卷進去,他起身去吹了吹火盆,火勢頓時旺了起來,他將火盆挪過來些,讓縮在被子里的白浩也能烤到,隨後鑽進被子里,看著對面迷糊睡著的白浩,他不動聲色的往前湊了湊,直到兩人幾乎鼻尖貼著鼻尖才滿意的抿了抿唇,兩人躺在草垛里相互依偎在一起。


  白浩比白以樓短了一截,睡得迷糊之際仍舊習慣性的縮進白以樓懷裡蹭了蹭,將手攏在他胸口處,很是愜意。


  白以樓十分喜歡『以燁弟弟』對他示好,他以臉蹭了蹭白浩的頭頂,他柔軟的頭髮摩挲著臉很是舒服。


  白浩嗯了一聲要醒不醒,他抬頭來親了親白以樓的下巴,這一下把白以樓弄愣住了,好半響才反應過來,他低頭去看了看又睡過去的白浩,遂小心的低下頭去親了親白浩的光潔的額頭,隨後抿了抿唇,眼裡亮晶晶的十分欣喜,像是得了天大的好處一般。


  第二日清晨,白浩頂著滿院的濃霧跑回自己屋子,迷瞪瞪的一不小心撞在了迴廊的柱子上,他捂著額頭疼得直嘶嘶抽氣,抬手推開門進了屋子。


  他踢上門打算再去補覺,奈何這額頭上突突的跳,白浩揉了揉,打算找鏡子來瞧瞧撞成什麼熊樣了居然能疼成這樣,他在屋裡的抽屜里翻了翻,好不容易找到一面從不用的銅鏡對著自己一照,卻嚇得一個哆嗦把手裡的銅鏡甩飛出去,砸中角落的燈盞,哐啷數聲屋子裡才安靜下來。


  我糙!我看到了什麼.……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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