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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相同的遺言

  火車一路北上,沒過幾個小時就要到l市了,看著越來越熟悉的街景,心中越發的感懷。


  原本我還陷在洛南和尤里現在如何了的糾結中,但是越接近l市,我心中惦念越多的只是幽幽。


  l市的火車站,依舊沒什麼變化。出了站我就招了輛計程車,直奔幽幽家。


  我的家也在l市,只是那個時候,我的腦子裡,根本沒有自己家的概念。


  當我提著行李箱站在幽幽家——或許現在應該說幽幽父母家的門口按響門鈴后,我看到了那個我曾經無比親切稱呼為乾媽的女人,她有幾分憔悴,但仍然幹練,見到我分外驚喜,連連喚我入門。


  「小野,好幾年沒見了。現在也是成熟的大姑娘了啊。」


  我們彼此激動著問候了幾句,乾媽就拉著我的手坐下來,眼中既是焦慮又是企盼,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小野,你來了就好了,快去勸勸幽幽,讓她別一直陷在悲傷里不肯出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她現在每天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也不出來,也不怎麼吃飯,也不讓我們進去。我真的太擔心了!他爸什麼也不管,就任憑女兒糟蹋自己,還說孩子長大了自己有打算。你說,有這麼不負責任的爹么?……」


  「乾媽,你也別太擔心,我去勸勸幽幽。」我趕緊打斷了乾媽的話,因為只要她開啟「怨爹」模式,這話題便難以終結了。雖然其實幹媽是很愛乾爹的。


  我勸退了乾媽,自己來到幽幽門口,敲了敲房門,還沒開口,門便開了。我原本以為門裡面會是個憔悴的淚人,誰知其實還好,憔悴是憔悴了些,但是並沒有之前電話里那樣,脆弱到以淚洗面。


  幽幽一把把我拽進屋,定定地看著我,本來我準備好的抱頭痛哭貌似派不上用場。


  「我就知道你會來看我,雖然電話里你並沒有說。」幽幽咧嘴一笑,可是這一笑,卻比她在我面前大哭還讓人心酸一些,緊接著,兩滴晶瑩的淚,還是滾落下來,沿著勾起的唇角,掉在地上。


  「我知道你知道我會來。」我也笑著,抱住了她。


  ……


  「所以,你還要把自己關多久?我乾媽可是要急瘋了。」我調侃她。雖然不見面時我們互訴衷腸,可是見面后,我們卻又彼此故作堅強。不是為了偽裝,而是想給對方更多力量。


  幽幽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來。我也趕緊跟著坐下來。


  「我之前是很難過,特別傷心,很難接受爺爺過世的事實。可是最近,我越發在意另一件事,並且現在已經有些眉目了,你這次來的正好,我要跟你好好說說,讓你幫我想想這件事,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哦?什麼事?」我奇怪道。


  「你知道的,我十二歲之前,都是爺爺帶我。那時候他還在l市。後來我爸媽回來l市工作,爺爺才回去了縣城,和我姑姑一起過。他過世,就葬在縣城邊的山上,那原本也是祖屋,不過沒住人早就垮了,所以爺爺現在算是落葉歸根。」


  我點點頭。


  「我接到爺爺不行的消息后就乘飛機往家趕,再轉汽車到縣城后,爺爺已經過世了。我到的時候爺爺已經被擺在了中堂,但是臨到火化前,大家才發現爺爺的嘴閉不上。」幽幽的聲音差點哽咽,「無論眾人怎麼托怎麼捏,嘴都閉不上。然後就有老人說,這是爺爺『走』后還有話沒有說完。」


  我再次點頭,「是,你上次在電話里跟我說了。但我想這只是迷信,不過是身體僵硬了所以才……」我小心地避開「屍體」這個詞,免得引她更加難受。


  「但是下葬那天確實出了詭異的事。」幽幽壓低了聲音。「儀式的時候我很難受,所以忍不住一直哭,可是我不知道人傷悲到什麼樣的程度就會昏厥,但是那天,我『看到』我哭昏了。」幽幽說道,臉隱在一片陰影中。


  「『看到』?」我問,已經覺察出了詭異所在。


  「對,就像你想的那樣。」幽幽看我一眼,「靈魂出竅。」


  我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雖然不恰當,但是我就是感到像是遇到了共鳴。


  「一開始我很奇怪,我明明跪在地上哭,但是好像就是淚滴落下模糊視線的一瞬間,我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了人群外面?然後我看到大家手忙腳亂的圍在一起,不知發生了什麼。然後聽到有人大喊,『讓開,都讓開!給她點空氣!』,然後人就退開了一些,然後……」幽幽像是有些猶豫,「我看到了『我』,另一個『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昏死了過去。」


  「之後呢?」我的呼吸忍不住急促了些。


  幽幽的表情隨著回憶,變得有些詭異。


  「之後我看到主事長老拿著一隻公雞,擠了雞冠血在『我』額頭上寫了什麼,然後拔了雞毛貼在上面。但是我還是站在人群外面,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我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一個人,站在墓碑邊。因為所有人都聚集到『我』那去了,所以墓碑邊的影子特別醒目。」


  「那是……?」我問。


  「是我爺爺。」幽幽直視我的眼睛,清晰地說。


  我深吸一口氣。


  「我看到爺爺站在墓坑旁邊挖出來的土上,然後看著我,笑著跟我說話,可是我卻一個字都聽不到。我想走過去聽清楚,可是卻動不了,也不能喊他。只看到他的口型反反覆復,好像只在說兩個字。」


  「什麼字?」我追問。


  「西山。」


  「西山?什麼意思?那是哪裡?」


  幽幽搖搖頭。


  「當時我也不知道,甚至不確定是那兩個字。後來我看到我爹跪倒在『我』身邊,哭著大聲喚我的名字,然後我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了回去,睜開眼,我又在地上了。」


  我呼了口氣,「所以,你最近在研究這個『西山』?」


  「是。」幽幽鄭重地點點頭。


  「有結果么?」我是想說,「可能那只是你哭暈過去后根據周圍環境而產生的夢境,就像人瀕死體驗那樣,這樣說可能有些不妥,但是……」


  「我之前也懷疑是這樣,出喪回來還去問過我爸知不知道『西山』,也試著把我的經歷告訴我爸。不過他也說不知道,然後安慰我那只是我的夢,讓我不要多想。可是那體驗太真實了,你知道么,完全不像夢境。」幽幽急急地說道。


  「那你告訴你媽了嗎?她怎麼說?」我問。


  「告訴她?你怕事情不夠大?」幽幽斜眼瞪我。確實,如果幹媽知道,幽幽現在應該被綁著參拜各路大師了。


  「後來呢?你不是說你現在有些眉目了么?」


  「嗯。後來我還是求助萬能的互聯網了。我嘗試搜索西山,結果發現全國各地有n多『西山』,都是旅遊景區。所以搜索一度陷入膠著。」幽幽皺著眉,「就在我打算的放棄的時候,我忽然翻出來一個帖子。」


  「帖子?」


  「是。在一個n流小論壇里。發帖人叫『濁酒一夢』。帖子發於八年前。」幽幽調整了一下坐姿。「這個人自稱遭遇了一段奇怪的經歷。說是不久前,他親大伯過世,大伯在這人年幼時對他視如己出,所以大伯過世后他非常難過,在大伯入葬時甚至哭暈過去。」幽幽抬眼看我一眼,我正如她所料明顯一愣。


  「他說作為一個大男人,本應很難經歷哭暈這回事,即使再傷心。可是那次卻『不知怎麼的』暈了過去,並且是自己『看到』自己暈過去。他也看到一群人圍在自己身邊,並且看到他大伯站在墳前,對著他講話。可是他一個字也聽不到,只看口型,依稀一直再重複兩個字,好像是『西山』。」


  「也是『西山』?」我忍不住吃驚。


  「對啊。這經歷,簡直跟我一模一樣啊!所以我當時看到這段也特別震驚。重點是後面。」幽幽清清嗓子,「他說回來后想了想沒什麼結果,也就沒再琢磨這事,只當自己暈倒做了一個夢。可是過了一周,他忽然接到一封信,是他堂哥——也就是他大伯兒子寄來的。說是在收拾大伯遺物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一封信,居然是大伯留給他這個侄子的,所以為了完成家父遺願,就緊著寄了過來。這人打開信后,發現裡面並沒有書信,只有一篇手抄文,抄的是柳宗元的《始得西山宴遊記》。」


  「《始得西山宴遊記》?」


  「這人當時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是文中確有個『西山』。於是此人覺得這中間必有關聯,而那個『夢』,也變得有些真實起來。」


  「後來這個人去了?柳宗元那個西山宴遊記,說的是哪裡的西山來的?好像是……」我極力回憶曾經所學,這曾是我們初中還是高中語文課本里的文章來的。


  「永州,永州西山。」幽幽鄭重的說。我趕忙附和,「對對,柳宗元被貶官永州司馬時所作。」


  「後來那個人就真去了西山,想要一探究竟。並且在帖子下邊更樓,記敘自己的行程。二樓更新說自己在山下農戶住下,第二日便要起身去西山。三樓更新的動態,說自己到了西山,果然『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一滴終須歸大海,幾人到此悟平生』。之後便沒有下文了。」


  「啊……」我有些遺憾,感覺到了關鍵點,最後卻沒有期待中的結果。「一篇古文?確實莫名其妙了一些。或許是巧合吧,本來也沒什麼。」


  「我不這樣想。」幽幽搖搖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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