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等到晚上無人之時, 溫嫻才敢放心解開衣裳給自己擦藥,這事連雲煙都沒有代勞,純粹是臉皮薄, 不想讓別人無端猜測說閑話而已。


    白日一晃而過,身子部分痕跡也都消了大半,唯有胸前幾處啃咬的齒印, 泛起了紅腫, 若不好好處理, 恐會留下疤痕。


    溫嫻小心抽開係帶, 把領口撥到肩後,隻露出前襟小塊白皙皮膚,對著鏡子,拿起那尊小瓷瓶,倒了一點藥汁在帕上, 輕輕塗抹於傷口處。


    這藥看著平平無奇, 實則效果卻是出奇得要好,貼著肌膚, 不僅不涼還略有暖意, 沒有顏色但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時令花香, 不知第五辭從哪兒尋來的這等好物。


    溫嫻小心翼翼處理好, 拉回衣襟,隻待穿戴妥帖, 一回頭, 便見第五辭雙手環胸倚在門框上, 麵朝著這邊, 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她有瞬間的錯愕,手指攥緊手邊的袖子, 羞得說不出話來。


    第五辭默默無言良久,直等到把人上下打量完,才提步緩緩走進來。


    他先是瞥了一眼妝台上的白瓷瓶,然後收回視線,掃過溫嫻泛起紅暈的腮邊,倏地嗅到一陣異香,啞著嗓子問:“你都已經用過了?”


    “嗯。”溫嫻利落答完,也不想再與他多討論這個話題,打算繞開去外麵散散味道。


    但下一瞬,第五辭攥住她的手腕,猛地拉到自己身前,明知故問道:“你確定都上好了?”同時嘴角帶著玩味的笑,又說:“不會有哪處遺漏了吧。”


    這……真是在說什麽胡話,明明自己剛才都偷偷看完了全程,還非要逼得她親口解釋,天底下竟有這種不知羞愧的賴皮小狗。


    聞言,溫嫻已不可置信,瞪大了雙眼看著他,卻見麵前之人毫無正經之色,她掙紮去掰開他的爪子。


    但抵不過第五辭力氣大,溫嫻又是羞又是惱,不禁委屈道:“你別欺負我。”說著當真就要沁出淚花來。


    第五辭見溫嫻紅了眼,哪裏還敢再逗她,俯下身趕緊哄道:“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


    他摸摸鼻尖,喃喃自語:“怎麽這般經不住打趣,真是嬌氣。”


    溫嫻趁他分心之時,抽回手,小碎步走到床邊,轉過身去鋪被子,空留了個背影,一點都不想與他多話。


    第五辭又跟著蹭過來,戳戳她的肩膀,“誒”了一聲,死皮賴臉道:“我跟你開玩笑呢。”


    “玩笑不能這麽開。”溫嫻憤而轉身,一瞧見他這副幼稚的模樣,就又沒了脾氣,嘟囔著說:“你知不知羞的。”


    第五辭喉頭一哽,覷她一眼,悶聲悶氣地問:“你還害羞嗎?”


    說完,他自己也有些臊得慌,背過身,假意望天,含糊不清道:“算是我的錯,你別生氣。”


    但這句話就跟燙了嘴一樣,溫嫻壓根兒就沒聽清楚。


    “睡吧,很晚了。”她扯了扯第五辭的衣袖,誰知並沒用多大的力氣,他卻自己栽倒在床上,同時大手一攬,調轉方向,把溫嫻攏於自己身下。


    溫嫻後腦差點磕碰到床頭,幸得第五辭眼疾手快擋在了中間,果不其然再睜眼,看到的便是他含笑望向她的得意模樣。


    好似滿眼都在說:爺厲害著呢。


    四目相對,兩人誰都沒有開啟接下的動作。


    第五辭逐漸受不住溫嫻這般熾熱的眼神,緩緩把她安置在床鋪最裏側,舔了舔幹澀的唇角,問:“你可有什麽頂喜歡的東西?”


    溫嫻不解:“啊?”


    第五辭扯過被子把兩人盡數罩住,悄悄地說:“你喜歡的話,我去給你討來。”


    “府裏東西一應俱全,我什麽都不缺。”溫嫻搖頭拒絕。


    第五辭一腔熱血當頭被冷水澆熄,還是不甘心又問了一遍:“不算衣裳首飾,就說其他的小玩意兒,你沒見過的,珍珠玉石,珊瑚盆景,隻要你喜歡的話,我都可以給你捧來。”


    這口氣,一如既往地驕傲且自負,與他從前混跡京城怒砸千兩的性子如出一轍。


    溫嫻管不住他花錢,卻不願他為了自己這麽敗家,禮貌婉拒道:“那些身外之物,我不喜歡,擺著好看卻沒什麽用處,我喜歡的皆是用錢財買不到的。”


    第五辭丈二和尚,完全摸不著頭腦,疑問道:“那是何物?”


    溫嫻笑笑沒回話,淺淺打了個哈欠,翻過身,迷糊說:“很晚了,就寢吧。”


    第五辭氣得鯉魚打挺,一躍而起,下意識要去把溫嫻拽起來,但看到她恬靜的睡顏,冷不丁地又縮回了手,咽下一口唾沫,自顧開始憋悶氣,預備過兩日把金平樂逮進府,問問他的意見。


    ——


    丞相府派來的小廝在侯府門口蹲了好幾日後,終於探聽到一點消息,為了早點邀功,火燒眉毛般地跑回去跟段循禮報備。


    “少爺,我們打聽到了。”對方咽下一口唾沫,拍著胸脯道:“親娘的,可太不容易了。”


    “這侯府的防禦可真不是吹的,到處都有侍衛把守,森嚴得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小的們不敢靠得太近,為了撈到這麽一丁點兒的消息,差點把命都耗死在那兒了,我的娘誒……”


    幾個大男人嘰嘰喳喳,吵得人頭疼,段循禮氣急:“說重點!”


    場麵驟然安靜了一瞬,接著有人又道:“少爺你讓我們去蹲第五辭,可小的們功夫差,跟不上,但近來打聽到有一陌生公子時常出入侯府,且與第五辭交情不淺。小的們就跑去跟了那公子一段時日,結果還真摸到了一些消息。聽那公子身邊的下人說,他家主子最近好像得了一顆夜明珠,出自東海,無比貴重,不便拿出來示人,一直都藏在京郊的別苑裏頭,而不知怎麽跟第五辭顯擺時說漏了嘴,惹得他非要討來據為己有……”


    “等會兒。”話沒說完,段循禮豎掌打斷道:“第五辭他要夜明珠幹嘛?這玩意除了值點錢還能有什麽用處,這點破事就拿到我跟前講,你們是不是閑出屁來了。”


    小廝們誠惶誠恐,繼續說道:“這可是天賜良機啊,公子,您不是老早就想教訓一下這個死對頭嗎,幹脆便趁此機會守株待兔,一舉殺他個措手不及。”


    段循禮坐直了身子,凝重地問:“怎麽說?”


    “咱們不妨提早設下埋伏,在第五辭去京郊取物之時,趁其不備將他拿下,之後捆巴捆巴揍一頓,黑燈瞎火的,咱們又人多勢眾,對付他一個人,豈不是信手拈來。”


    “有點意思。”段循禮摩挲著扶手,獰笑道:“哈哈哈哈,就照這麽辦。”


    “可是……”底下人泛起了愁,“現在也不知道第五辭什麽時候能去啊。”


    畢竟是主子們的事,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哪敢隨意摻和,隻顧踹手謹慎地問著,卻莫名又惹到了段循禮。


    他一巴掌呼過去,怒斥道:“那還不繼續去蹲!”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


    一夥人烏泱泱全散開了。


    段循禮轉而又恢複了那股儒雅隨和的模樣,抿起唇,露出一股勢在必得的笑容。


    他輕輕掩上門,重走回書案邊,提筆打算再做一副丹青,自以為悄無聲息,殊不知一切早就落入窗外之人的耳中。


    段丞相斂眸聽了個大概,對於自家兒子的手段,不可否認地並未阻攔,畢竟在想教訓第五辭這件事上,父子倆是倒不可否認的持有著相同意見。


    他樂於見到第五辭吃虧,更想火上澆油讓這柴燒得更旺些。


    ——


    第五辭磨了金平樂好久,才從他手裏要到那顆夜明珠,不過這小子精明得很,說什麽都不肯隨便拿出來示人,非要他親自去取,擺明了是拿錢不想幹正事。


    不過夜明珠價值連城,稍微謹慎些也無妨,若非看在溫嫻的麵上,想贈她一份貴禮,第五辭也用不著花這些心思來討人歡心。


    白天日頭亮,瞧不出珠子的成色,唯有夜晚最深時,方能見到其光芒。


    第五辭挑了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謊稱要與好友出城遊玩,連孟天都沒帶,急吼吼就出了門。


    他嫌棄馬車慢,又唯恐失了時辰,自個兒從馬廄牽了一匹棗紅寶馬,換身騎裝,頂著月色徐徐出城。


    離宵禁還有些時辰,今日城中開集,城門比往日要關得晚一些。


    一輪彎月懸掛頭頂,漫天星河縱橫分布,在黑夜的帷幕下,透露出一絲微弱而細小的光,伴著夜歸的旅人,遙遠而靜謐。


    第五辭騎馬馳騁在無邊的曠野中,偶然路過一片臨水溪穀,覺得甚是奇妙,忍不住駐足觀賞,獨享這無邊光景。


    須臾過後,他翻身下來,把馬兒牽到溪邊飲水,自己則背靠一塊山石,席地而坐。


    大約是覺得無聊,第五辭扯過旁邊的草葉,抵攏嘴邊,當作樂器,吹奏出一首斷斷續續的曲子。


    不過音色較差,確實不怎麽好聽,第五辭歇息夠了,拍拍衣擺站起來,準備牽馬繼續趕路,卻突然之間瞥見有微弱星光從遠處草叢中略過,他覺得不妙,擒緊手中馬鞭,緩緩往那處靠近。


    越往裏走就越能發現,暗夜中,似有螢光閃閃,不同於人為,倒像是蟲鳥羽毛反射出的彩色光斑。


    第五辭靜默了好一會兒,沒看出什麽名堂,才放心離去,他步子踩得大,甩開鞭子往草裏一抽,卻驚得那熒光之物乍起,成群結隊,相伴飛舞。


    竟是螢火蟲!

    漫天的綠光與銀河交相輝映,在這無人的野外,好似仙人施法,夢幻又絢麗。


    初夏雨水充沛,溪流潺潺淌過,這裏水草豐茂,適宜幼蟲繁育,長此以往,才養就了一帶壯美景觀。


    第五辭久居城中,鮮少有機會見到此景,偶然相遇,便覺心生向往。


    他捉了一隻螢火蟲,捧在手心細細打量,再展開手指,任其飛遊天外。


    四周都是螢火蟲在飛舞,第五辭置身其中,猶如漫步仙境,隻覺得流連忘返了。


    這一刻的震撼遠大過那顆所謂的絕世夜明珠,第五辭當即便放棄要去尋金平樂的念頭,走到溪水邊,牽過馬兒係到樹下,轉頭歡喜地跑去捉螢火蟲。


    他要把這些送給溫嫻。


    十幾歲的少年郎,滿腹愛意與朝氣,寧可不顧狼狽撲流螢,也要哄得心上人開心。


    第五辭哼哧哼哧刨著草,顧不得形象張開雙臂滿天地捉蟲,出門太急也沒帶什麽器具,唯有一方溫嫻那日繡的帕子。


    第五辭掏出來用作兜子,打個結來裝螢火蟲,不一會兒就得了滿滿一大袋。


    他興奮不已,簡直想立刻就把東西獻給溫嫻,當作寶貝似的捧在手上,急吼吼地又翻身上馬,轉頭往城內而去。


    幸得時辰還算早,一路趕回侯府,沿街竟還能遇到挑著擔子賣麻糖的老人家。


    第五辭滿懷深情,片刻不停,過門便往裏衝。


    今日武安侯在外應酬還未回來,侯夫人也受邀去了永王府聽戲,家裏沒了主子,下人們都樂得清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邊幹活兒邊聊天。


    第五辭先回了臥房,逛了一圈沒找著人,又去到後院,涼亭,觀景樓……依舊不見溫嫻的蹤影。


    她不像是個夜裏還會出府且不打招呼的人,除非是遇到了什麽急事。


    可又有何等天大的急事需要這麽晚還去外麵奔波?

    第五辭驟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隱約覺得事情不簡單,快走幾步,隨手逮住一個粗使丫鬟,急忙問:“少夫人呢?”


    丫鬟畏懼第五辭的脾性,吞吞吐吐話都說不清楚,低著頭,反複組織著言語,卻被第五辭厲聲嗬退。


    等著找人的他看不慣這丫鬟的傻勁兒,隻好轉身打算另尋他人。


    恰好此時雲煙下值,兩人迎麵撞見,皆從對方眼裏看出了驚訝之色。


    電光火石間,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你家小姐呢?”


    “少爺你怎麽回來了。”


    第五辭擰眉,又問:“發生何事了?”


    雲煙大感不妙,擦擦手,慌張回道:“晚間的時候有一自稱金公子貼身的小廝入府來報,說是少爺你在外吃醉了酒,情況非常不好,現在急需要人照顧,小姐便挑了幾個靠譜的小廝打算去接你,可來人又說你在醉中時刻喚著小姐的名字,且點名非要她去不可,小姐不好作勢不管,便隨著小廝一起出城去了。”


    “哦,對了,還有孟天。”雲煙一拍腦袋,又說道:“孟天也去了,因為小姐讓我留在府裏煮醒酒茶,所以我才沒有跟著一起去。”


    她說完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眼前的第五辭分明尚好,沒有醉酒之態,何來會有需要人照顧之說,除非小廝謊報消息,要不就是溫嫻與第五辭硬生生錯過,

    雲煙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但也覺得蹊蹺,揪心道:“少爺,可是出了什麽意外,小姐不會有事吧?”


    第五辭心絞成一團麻,細細回想起方才的話,前不著邊後不著調,看似有理有據,實則漏洞百出,他不知溫嫻為何會信了這話,但可以肯定此事絕非偶然。


    聲東擊西,有人想要借他的名頭故意引誘溫嫻入圈套。


    或許就在他出城後不久,對方就已設下埋伏,一麵待在別苑守株待兔,一麵又借口醉酒騙得溫嫻緊急出府。


    對方的目的很明顯,要得就是把兩人一同打盡,殊不知他臨時改主意回府,而溫嫻毫無準備入了套,算算時辰,現在怕是已經凶多吉少。


    第五辭腦海中霎時閃過一個念頭,胸口咚咚咚狂跳不止,連說話聲都變得哆嗦不已:“什麽時候走的?”


    雲煙臉色同樣沉重,肯定道:“在少爺離府的後兩刻鍾。”


    那便是有一個時辰了,一個時辰足以城裏城外跑個來回,如果溫嫻去到別苑發現他不在,定會折返回來,沒道理會像現在這樣遲遲未歸。


    除非……除非已經遇險!

    第五辭瞳仁一縮,渾身止不住地顫栗,可他根本來不及多想,轉身出府,牽起門口的寶馬,一個躍上,狂奔而去。


    “少爺……”


    身後是一陣又一陣的呼喚聲,耳畔吹過颯颯疾風,他的眼睛被胡亂翻飛的發帶多次遮擋視線。


    第五辭抽刀砍斷發帶,連帶著幾縷發絲貼過臉頰,隨後轉瞬即逝,飄落至地麵,被揚起的馬蹄踩踏,隱於塵灰中。


    ,,,,,,,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辭:老婆,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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