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聞此,顧煜視線偏轉,無意撞見她狡黠微潤的雙眸,對視片刻,他不自在地側首看向窗外,喉結微微波動,抿唇試圖阻止神經分泌不合時宜的激素。


    闞雲開得逞低首,額頭抵在顧煜肩上,唯兩人可聞的低笑宣告著拉扯勝利,顧煜耳後那點異常卻又自然而然的紅暈似是勳章。


    “兄弟,回家和女朋友調情吧,我還要做生意呢。”司機大哥不解地打斷著延綿曖昧的氛圍。


    闞雲開心有不甘,無奈作罷,跟在顧煜身後下車。


    顧煜自我調節機製被風喚起,風起雲過,不過幾許,他整理好思緒,“能走嗎?”


    闞雲開眼眸被酒精熏醉,飄起淡淡的水霧,無辜神色下暗藏心思,似乎此刻她說什麽,都讓人無法拒絕。


    她問:“如果不能走呢?”


    顧煜默不作聲,不做反應,他刻意保持距離,隻是用寒霜浸透的眼睛看著她,不想過分糾纏,適才那種理智脫韁難抑的不安,任寒意沿脊攀岩肆虐,不妥也不應有。


    “能走。”闞雲開輕笑一聲,話鋒細轉,“但是可能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手臂,我不想摔倒。”


    顧煜歎聲妥協,由她搭著,帶起軍襯與皮膚摩擦的微妙觸覺。


    公寓保安是個和藹的中年大叔,闞雲開每日進出,二人較為相熟,見人走來,他提前推開感應大門,致意道:“小闞回來了,這位是?”


    “男朋……”闞雲開借著酒意故意口誤,繼而改正,“男……性朋友。”


    大叔打量二人,將信將疑說:“那要登記一下才能上去。”


    顧煜說:“我不上去。”


    闞雲開鬆開“命運”之手,右手手指微攏倚在前額,“隊長,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指指前襟衣領,提醒他,“別忘了我的裙子。”


    她接過自己的包,想起讓其在蘇國唯一安枕的眼神,“晚安,祝你做個好夢。”這次,她補充道:“夢裏有我的那種。”


    第一次,點到為止,她懂分寸。


    電梯門方才合上,她瞬間清醒直立,一改柔若無骨的醉酒步態,她打開手機,精準找到夏知遇的置頂對話框。


    KAN:【階段性勝利,聯係方式到手並且占到實質性便宜,幫我謝謝你家李凱。】


    夏知遇的電話幾乎在信息發出的同一秒抵達,她八卦欲爆棚:“匯報細節,什麽叫做占到實質性便宜?你不會真把他睡了吧?”


    闞雲開抬手撫摸發燙的麵頰,望著電梯暗影投映下的麵龐,“那倒沒有,就我喝醉,他送我回來的。”


    夏知遇驀地從沙發上坐起,誇張的肌肉動作讓親膚的麵膜起了褶皺,“請問你能喝醉嗎?這麽多年,哪次聚會不是‘眾人皆醉你獨醒‘?”


    電梯勻速上升,闞雲開指尖敲著手機,理直氣壯道:“我當然是裝的了,不然怎麽能有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


    夏知遇仰麵,無名指扶正唇角將落的麵膜,精華液順頸滴落,含混道:“我為奧斯卡痛失一名影後而感到遺憾。”


    闞雲開進屋換鞋,掛斷電話,她走來窗邊,朝樓下望去,寂靜無人的花園已不見顧煜的蹤影,她肩膀垂落,遺憾歎氣。


    她今夜領悟,愛人的能力是天賜的本能,不需要經驗教學加持,美好是個例,而遺憾大約才是常態。


    她不想放棄,至少現在不想。


    會議還會持續幾日,顧煜直接返回部隊,眾人齊齊候在他宿舍。這次以謝恩為名的聚餐,有基本體味能力的人都能看出闞雲開對顧煜的心思。


    張赫問:“老大,去這麽久,闞美女家溫馨嗎?”


    顧煜說:“滾一邊去,她家離部隊那麽遠,去這麽久有什麽奇怪的。”


    顧煜嘴角輕撇,神色不悅,他很討厭隊員開這種無厘頭的玩笑,起初他還會嚴整態度,嚴肅以對,久而久之,他也被迫習慣了莫名的調侃。


    龍子吟添油加醋道:“闞小姐明顯對你有意思啊,要不然我們這麽多青年才俊,她為什麽要讓你這個冷麵將軍送她回家?”


    顧煜不耐煩說:“滾,我洗澡去了,再廢話明天早上提前一小時訓練場見。”


    幾人閉嘴沉默,否則明天難逃一“死”。


    站在花灑下,顧煜閉眼總能想起闞雲開在出租車上的一係列舉動和每一個細小的生理變化。


    溫潤的鼻息,精致的麵龐,放肆的摟靠,還有最後不過毫厘的朱唇。


    顧煜調低水溫,刺骨的冰水從頭頂澆下,衝散腦海裏那些旖旎畫麵。


    而今夜的夢境,真的有她。


    第二天清晨,顧煜收到闞雲開的信息,內容簡明扼要。


    【隊長,我是闞雲開,謝謝你昨晚送我回來,回見。】


    文字如聲,仿佛她站在身邊口述,顧煜沒有回複,放下手機,迅速穿戴整齊集合。


    他想,裙子的事情要盡快解決了才好。


    昨夜喝了太多的酒,闞雲開隻覺身上有股腐爛的黴味雜著烈酒的頹廢,如此狀態麵對學生怕是有損師德,她沒等顧煜消息,將聚會的飯錢轉給張赫,把手機擱在桌上去洗澡。


    闞雲開入職不久,還有很多工作需要熟悉,忙得抽不開身,夏知遇幾次相約,她都無奈哀嚎拒絕,更別提和比她還忙的顧煜能有什麽生活上的交集。


    申大國際關係學院對闞雲開所做關於蘇國難民的課題十分感興趣,院係領導頗為重視,想派她去蘇國進一步調查,礙於蘇國近來動蕩,計劃不得不暫時擱置。


    沒人知曉她才從虎狼之地回來,甚至差點命殞他鄉。


    學院成立了課題研究組,並且嚐試聯絡有關人員提供課題信息,大使館工作人員、維和部隊成員都在備選名單中。既然不能親臨了解當地情況,二手信息也有助於課題推進。


    采訪溝通的重任自然是落在闞雲開的頭上。


    湯庭常年駐紮在蘇國,兩個月以前因為母親病重,他休假回國探親,現在正在申城,大使館積極配合申大工作,派他與闞雲開進行溝通討論,時間定在會後第三天下午。


    二人約在申大附近的咖啡館見麵,闞雲開比約定時間提早二十分鍾到達,她在吧台點了一杯熱美式,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申城近來總是雨天,今天也不例外,瓢潑大雨肆無忌憚地考驗來往的過客,雨水撞在咖啡館的落地窗上,形成斑駁的雨幕。


    室內,室外,截然不同的世界。


    大學附近是滋生曖昧甜蜜的溫床,闞雲開隔著模糊的玻璃向外看去,一對情侶同撐一把小傘站在公交站台,二人相互依偎,相視而笑,黃白相間的雛菊傘麵給霧蒙蒙的雨天添了幾分難得的顏色。


    闞雲開停下攪拌動作,端起灰白相襯的咖啡杯,抿一口微苦的咖啡,她不禁笑笑,對希望渺茫的關係有所期待。


    湯庭收起被雨水打濕的雨傘,立在咖啡廳門口的置傘處,徐步走到闞雲開麵前,“闞小姐,不好意思,雨大堵車,來晚了。”


    闞雲開望得出神,沒留意到湯庭的身影,直到聽見他的聲音,她重新將注意力挪回咖啡廳,“不要緊,沒等多久。”


    為了方便闞雲開,約見地點本就離她近些,等一會兒,兩廂便宜。


    湯庭在蘇國多年,從在機場門口幫闞雲開解圍就可以看出,他對當地情況甚是了解。


    話題進展順利,直至暮色降臨,雨勢漸弱,二人一起走出咖啡廳。


    湯庭說:“闞小姐,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闞雲開微笑婉拒,指著不遠的校門說:“不用了,我回學校整理下資料,等下開車自己回,謝謝你的好意。”


    “那你注意安全。”湯庭步伐停頓,私心問,“闞小姐,你有男朋友嗎?”


    凝滯幾秒,闞雲開怔愣問:“啊?你說什麽?”


    她確定自己聽清了湯庭的問題,隻是驚訝一個僅有三麵之緣的人為何會問出此類私人問題。


    湯庭覺出話語不妥,尷尬笑笑,“沒什麽,冒昧了,先走一步。”撐傘離去。


    闞雲開看著湯庭遠去的身影,眼前卻浮現出那張寡欲薄淡的臉,她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道:“希望很快會有吧。”


    兩人作別,闞雲開回到辦公室處理采訪素材內容。認真投入地工作削弱了時間感知意識,整理完資料已是午夜十二點,她收拾好桌上紛雜的物品,開車回家,卻神不知鬼不覺開到了申城軍區門口。


    軍區在近郊,與闞雲開家遙坐城市東西兩側,她來這裏沒想過能遇到顧煜,簡單在這坐坐,駐留十分也是好的。


    軍事禁區不允許沒有登記過的陌生車輛靠近,闞雲開把車停在離部隊還有800米的停車場,她降下車窗,雨下不停似的,卻小了許多,絲絲墜墜的雨滴隨風飄進車內。


    闞雲開摸出副駕前艙中的方形鐵盒,從中抽|出一根女士香煙,點燃,然後輕輕吮吸,煙霧繚繞在雨景潮濕中,嫋嫋彌漫。


    她煙癮不大,心煩的時候會點上一根,大多時候,吸一口便讓它兀自燃去,車裏的煙放了許久,都有一股子黴味,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唯有配上一根香煙,才能襯托她此時的心情。


    多情又複雜。


    一根煙畢,她沒有過多的停留,啟動車子回家。


    即使喜歡顧煜,她也不是一個會為情亂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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