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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農曆新年將至, 今年除夕比以往早了些許,闞雲開工作基本收尾,提前進入假期模式。一人呆在公寓孤獨無事, 親情成了溫暖寄托,她收拾三兩件衣服回了和之路。


    久不見女兒的闞父闞母對闞雲開的“大駕光臨”尤感意外, 劉美雲心底歡喜, 麵上波瀾不驚, “闞小姐,您還記得有爸媽啊?”


    闞雲開輕撇唇角,從後抱住劉美雲, 下巴抵在她肩上, 賣乖說:“劉教授, 我這不是迷途知返, 回來孝敬您老人家了嗎?我的臥室沒有變倉庫吧, 還能小住一段時間嗎?”


    闞雲開從蘇國回來不過一月, 劉美雲和闞明升就知曉她並未所言那般, 與夏知遇同住, 而是自立門戶, 逍遙快活去了。


    二人都覺得闞雲開已經不是那個還需要被嬌養在溫室裏的脆弱枝芽, 也無過分苛責,隻是要求她每周必須回家吃頓飯。


    能擺脫魔爪, 闞雲開自是點頭答應, 實則不是找借口, 就是尋理由, 總有不回家聽訓的道理。


    劉美雲難得下廚, 她摘了圍裙, 放下手中的鍋鏟, 拍拍闞雲開的手笑說:“還能不讓你回家?快去洗手,馬上吃飯了。”


    劉美雲被闞明升用心嗬護多年,心思不甚細膩,唯有在工作時,才堪與心理學教授身份匹配,而闞明升就敏感得多,早在闞雲開進門起,他就發現女兒心情不佳,不過佯裝燦爛罷了。


    闞雲開小口喝著參雞湯,劉美雲說:“女兒,明天上午我要去部隊給輪換的軍人做行前心理疏導講座,你和我一起去好了,正好順路買點年貨,還有幾天就過年了,今年難得你和小維都在。”


    闞雲開凝著沉在碗底的雞絲和人參,默不作聲地發呆。


    那天顧煜走後,她濕發坐在桌前,拆開那份顧煜帶來的玫瑰蛋糕,嚐不出其中滋味,隻感覺馥鬱的玫瑰奶油間,參雜著一分眼淚的鹹腥。


    他還記得她的生日願望,卻隻幫她實現了一半。


    去了部隊,勢必會再次相見,沉澱多日的心境怕是又要激起漣漪。


    闞明升似是看出她的矛盾,“算了,她和你去也是幹坐著,你講座結束,我們去接你好了。”


    劉美雲點頭,“也行。”


    部隊重視戰士行前心理健康疏導工作,會定期邀請專家講座並且進行心理評估。


    顧煜以往對此類講座興趣乏乏,雖然每次都在認真聽,但是並無很深的觸動與感受,心理健康固然重要,自身實戰實力才是關鍵。


    然而,聽見劉美雲的名字,他頭一回開會走神。


    闞雲開眉眼生得與劉美雲相似,一顰一笑間仿佛能看見她的身影,思緒不由得飄回那瘋狂的夜晚,那個人,那個吻,那樣的觸覺。


    “顧煜!”陳自臣略帶憤怒的聲音倏然將顧煜拉回現實。


    講座已經結束,陳自臣與劉美雲正在淺談,顧煜朝二人走去。


    劉美雲說:“不知道我女兒之前來部隊調研有沒有給你們添麻煩,從小太慣著她,怕她在部隊也不知收斂。”


    陳自臣疑惑問:“您女兒是?”


    劉美雲微笑道:“申大的老師,闞雲開。”


    “哪裏的話,闞老師十分專業,性格好,長得又漂亮,我們的戰士都很喜歡她,原來她是您女兒。”陳自臣轉身指著顧煜道,“闞老師和顧煜他們挺熟的。”


    顧煜點頭示意,“劉教授。”


    兩人都沒在陳自臣麵前挑破此前在醫院見過的事實,完全客套行事,但顧煜的每一個不自在的神情動作,都看在劉美雲眼裏。


    “時間不早了,我丈夫和女兒還在外麵等著,先告辭了,祝你們在蘇國平安。”


    這話,劉美雲是故意說給顧煜聽的。


    闞雲開腿傷出院過後,劉美雲有意詢問她和顧煜的關係,全被她想方設法糊弄過去,現下看來,就算二人沒有實質性的關係,曖昧是真。


    顧煜的反應在劉美雲意料之中,那種不知所措,哪怕極力掩飾,可以騙過旁人,哄得陳自臣,卻逃不過她的眼。


    陳自臣說:“既然如此,顧煜你送劉教授出去吧。”


    “好。”他該拒絕的,可壓製不住在臨走之前還想再看她最後一眼的欲望。


    他勸服自己,這麽做,是不能抗命罷了。


    劉美雲心領神會,“那麻煩你了。”


    早上闞明升送劉美雲來時已做過信息登記,他將車停在部隊門口,

    闞雲開透過擋風玻璃,隻肖一眼,便認出走在母親身旁的那個男人,她避開視線,拿出手機隨意劃著,卻不知其上畫麵倒轉出賣了自己的思想。


    走至車前,顧煜本想離開,行前能再見她一麵,已然知足,劉美雲說:“你等一下。”


    劉美雲屈指敲敲副駕的窗戶,闞雲開從內降小半扇車窗,顧煜站在車前,她聽母親說道:“你和顧隊不是朋友嗎?要不要下來說兩句話?”


    闞雲開指尖泛白,摳著起降杆,目光不曾交集,許久,她說:“不用了,我們不熟。”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站在兩米開外的男人聽見。


    我們不熟。


    顧煜遊走懸崖邊緣,失衡不穩的心,被清風掠過的言語借力推下萬丈深淵。


    他活該,他知道的。


    闞明升解圍催促說:“不是還要買年貨?上車吧。”


    不等顧煜有所回應,闞明升開車離去,顧煜站在原處,眉目間竟是憔悴失神之色,他定定望著車影,不想與她視線在後視鏡中相交。


    你要平安才好。


    顧煜走回辦公樓,耳邊的口號聲如幻音。


    他左腳踩踏進辦公室的門,就聽見陳自臣的罵聲:“你到底怎麽回事?開會走神,半個月前給我莫名其妙消失一天,你有沒有王法了?”


    顧煜走近,言辭誠懇,“是我的錯,怎麽罰我我都認了。”


    陳自臣一時不適,麵前這個無論承受何種懲罰都不認錯的的人,竟能主動道歉。


    陳自臣分得清主次,如今有比教育顧煜更重要的事,他摘下眼鏡,暫且忍耐說:“我們商量過了,這次輪換,你不要去了。”


    顧煜眼神堅定,“如果懲罰是這個,恕我不能從命。”


    陳自臣聲調提高,中氣十足,“你就那麽想死嗎?想想你母親,她已經失去你父親了,你還想讓她承受一次這種切膚之痛嗎?”


    顧煜說:“可我是一名軍人,這是我的職責使命,我母親會理解的,否則她也不會讓我去讀軍校,況且,阿法尼想要我的命也並非一兩日之事,不照樣沒有得逞嗎?”


    陳自臣將手中的文件摔向桌麵,站起身指著顧煜的鼻子說:“老天爺眷你一次兩次,你還指望他次次眷顧你不成?”


    “老陳,我到底為什麽要去,你是知道的。”顧煜意外的平靜。


    陳自臣了解顧煜勝過其親生父母,他一手帶出的兵,當然知道他的堅持與信仰。


    既然阻止不了,就隻能盡力提供幫助,他坐回椅子,扶額擰眉歎聲說:“這次我不是你們的指導了,我老了,換曾世庭去了,你們好好配合。”


    他頓了一下,補充交代道:“給我活著回來。”


    “明白。”


    *

    除夕這天,封母一早拉著丈夫來闞家幫劉美雲準備年夜飯。


    闞雲開聽見鎖車聲,下樓開門,封晟陽見人一臉不悅,“小沒良心的,回來這麽久,就來看了幹爸幹媽兩次,不知道忙什麽呢!”


    “哎呀,進你們家比進白宮都麻煩,您搬個家,我天天去蹭飯。”闞雲開挽著封晟陽的胳膊,哄得人喜笑顏開,她接著問:“哥呢?”


    封晟陽說:“門口停車呢。”


    “那我出去接他一下,您別吃醋哦。”闞雲開笑說。


    闞雲開換鞋走來門口,張望封維的身影。


    封維笑而不語,從車上取下帶給劉美雲的上乘燕窩,睨著她尋覓的身影,彈舌道:“找誰呢?”


    闞雲開轉身,推著人往裏走說:“你趕緊進屋解救我,我媽又開始嘮叨本人終身大事了。”


    她看見封維手中的燕窩,思緒回轉,繼而伸手奪過,“征用了,我出去一趟。”


    封維說:“你幹什麽去?那是我帶給你媽的。”


    闞雲開發動車子,停在封維身邊,“她不缺,你進去幫我找個理由應付一下,我晚飯前回來。”


    “今天大年三十,你往哪兒……”闞雲開一腳油門斷了封維的話。


    顧煜幾乎年年除夕都在外執行任務,鮮少在家過年,隻是會在合家歡慶的日子裏,照例打電話回來拜年。


    闞雲開遺傳闞明升多思細膩的性格,思及王韞大概率一人過年,總是於心不忍,暫且不論顧煜,王韞待她和藹,拜訪一遭也是應該的。


    闞雲開憑借記憶,兜兜轉轉找到僅路過一次的小區。


    暮色蒼茫,王韞眼疾阻礙,開門遲緩,見闞雲開站在門外,她有些意外,“闞闞,你怎麽來了?快進來。”


    大年三十出門拜年似乎不常見,闞雲開含笑說:“阿姨,新年快樂,我來看看您。”


    王韞電話還沒掛斷,沒想到她來的這樣巧。


    聽見闞雲開的聲音,地球那端的人輕滾喉結,喉間發癢,手不禁握緊手機。


    王韞眼神柔和欣慰說:“你也新年快樂,我正在和顧煜打電話,你們聊兩句。”


    “不用……”闞雲開擺手拒絕,“我就是來看看您,先走了。”


    “除夕快樂。”顧煜的聲音從聽筒傳出。


    王韞把手機遞給她,轉身去廚房拿水果,闞雲開看著屏幕中的通話時間一秒一秒加長,不知說些什麽。


    顧煜見她遲遲不開口:“喂?”


    闞雲開說:“除夕快樂。”


    “謝謝你去看我媽媽,我家沒什麽親戚,大過年的,她一個人的確很孤單。”顧煜停頓幾許,“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闞雲開不言,“好”的邊界定義,誰又能準確說明?


    顧煜問:“怎麽不說話?”


    “挺好的。”闞雲開問,“你呢?有遇到危險嗎?”


    顧煜在駐地食堂門口,部隊組織包餃子,特邀別國官兵一起慶祝新年,他靠著牆,“還好。”


    他說:“你等下也早點回家吧,除夕夜別讓你爸媽等久了,不合適。”


    闞雲開說:“那……再見,你注意安全。”


    “嗯。”


    不到三分鍾的一通電話,似乎攪散了浮於表麵的靜好池水。她略坐片刻,遂與王韞作別。


    今夜,也許不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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