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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酒店工作人員似是對此類突發事件司空見慣, 有序指揮慌亂受驚的研究人員躲至安全掩體後方,以保眾人人身安全。


    大約二十分鍾之後,槍聲停止, 道路交通逐漸恢複,湯庭迅速聯係使館工作人員了解事發狀況。


    戰火紛飛的場景姚曉楠屢見不鮮, 她淡定站在酒店門口張望, 轉身取出攝像機對著事發地取材。


    王倩抱著闞雲開痛哭不已, 用手混亂拭去麵頰殘留的鼻涕淚水,完全顧不得形象體麵,和以往端莊的舉止大相徑庭, 腦海裏僅剩活命這一念頭, “我就不應該答應來, 去他媽的職稱, 命都沒了, 我要那點身外之物做什麽, 我兒子還那麽小……我要回去!”


    闞雲開惴惴不安, 不由聯想到去年的無妄之災, 她說服自己鎮定, 安慰道:“王老師, 你別哭了,前麵槍聲都停了, 應該沒什麽事的。”


    趙啟被王倩的哭聲叨擾得煩躁不安, 他雙手扶額, 輕揉著太陽穴。


    酒店門口忽而進來四五個手持武器, 軍裝扮相的男人, 他們朝著前台走去。


    不管過去多久, 闞雲開還是能在人群中找尋到他的蹤影, 而顧煜的目光似同樣落在她的身畔,視線相交瞬間,他疲憊的眸色漾起波瀾,而下一刻,又閃電般避開。


    傍晚一閃而過的身影,惦念多時的臆想,就在幾米之外站著。


    她還是敢來,作對那般。


    闞雲開不確定顧煜是否看見自己,她垂首站在行李箱旁,思忖著如何以普通朋友的心境對待顧煜。


    世間之所以有那麽多不相往來,就是因為,愛過的人,怎麽甘心隻當朋友?


    從前嗤之以鼻的謬論,如今她全都相信了。


    傅晉之見顧煜不言,上前與湯庭簡短解釋道:“剛才的衝突是由一夥新興恐怖組織發起的,規模不大,已經被政府軍控製了,不必擔心。”


    湯庭說:“了解,今天申大的學者剛到,明天A大的學者也會抵達,我們要全力保證他們的安全,必要的時候還請二位隊長協助。”


    傅晉之說:“這是自然。”


    姚曉楠見到維和官兵歡欣鼓舞,尤其二位身居要職且方才經曆焦點衝突,去年來蘇國錯失采訪良機,她為此懊悔不已。


    她快步上前,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是國內來的自由記者姚曉楠,不知二位隊長現在是否方便接受采訪。”


    顧煜公事公辦,拒絕說:“不好意思,沒有上級命令,我們不能隨意接受采訪。”


    姚曉楠想要再次爭取,卻被顧煜冷僵的眼神擊退熱情,她不得不收起設備,敗興而歸。


    王倩情緒緩和,問闞雲開:“她哪裏來的這麽大勁兒啊?還是你們年輕人好,倒時差快,體力也充沛。”


    闞雲開莞爾不言。


    王倩接著說:“那兩位隊長真挺帥,果然長得好的都上交給國家了。”


    “王老師,你一見帥哥就不害怕了?”闞雲開不想談論相關話題,借故離開,“我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光線昏暗泛黃,瓷磚邊緣汙漬遍布,方才爆炸波及,牆皮震落,積灰飄浮在空中,味道刺鼻熏眼,有十足泰國恐怖片的感覺。


    闞雲開是唯物主義論的信奉者,此刻卻還是感到一股背脊發涼的寒意,她匆匆看了眼鏡中的自己。


    多個小時未眠奔波,眼下泛著烏青,結合現實因素看來,活脫脫一副驚懼過度的模樣。


    這久別重逢的第一麵,實屬糟糕。


    待她從洗手間出來,顧煜一行人不知所蹤,她望著自己的行李失神發呆。


    湯庭處理完事情,轉身道:“你們先休息吧,明天下午A大的學者才會到,你們上午可以在酒店範圍活動,我們需要重新評定風險等級,在我來之前,切記不要外出。”


    眾人疲乏不已,不多言語。


    經此一遭,王倩無論如何都不願一人居住,姚曉楠隻能忍痛割愛,不情不願地將闞雲開拱手相讓。


    驟然受驚,王倩表情凝重,囈語不斷,不時發出驚呼聲。


    闞雲開不想再起身尋找行李箱中的耳塞,她踱步走來窗前,街上已無人煙,路旁相距甚遠的老式街燈歪斜著。


    蘇國的夜色在一望無垠的土地上格外迷人,若是沒有內戰以及恐怖勢力的威脅,大抵是絕佳的觀月勝地,旅遊業繁盛足以撐起整個國家的GDP。


    可這一切幻想都因為戰爭的脅迫如海市蜃樓那般虛幻縹緲。


    一年來,這裏獨見頹敗之景,毫無生機可言。


    到底是怎樣的信念才可以讓一個人在這戰火紛飛的荒涼之地駐守多時,思及此,闞雲開不由地憶起初遇那天的畫麵。


    他解救她於水火之中,在晨曦的曉光中站立,穿梭在槍林彈雨中護她周全。


    而她自己,不提也罷,一個“慘”字概括所有。


    天擦亮時,闞雲開才緩緩入睡,卻夢見爆炸、灰塵、血肉,她蹙眉想逼迫自己醒來,可夢境中有一雙無形的手擠壓摧殘她的意識,延續這殘酷的畫麵。


    顧煜回到駐地,沒著急回宿舍休息,而是繞來訓練場,沉思前事,那條墨藍色的手帕他一直帶在身上。


    他拿出作訓服口袋裏的手帕,借光星月,才發現右下角隱約用銀線繡著字母“G”。


    駐地規定不能吸煙,他隻拿一根,咬在齒間。


    傅晉之放下東西,折返回訓練場,“在這抽煙,你小子就這麽不怕被收拾?老曾可不是老陳。”


    顧煜唇角微揚,將煙放回煙盒,“我這不是沒點?”


    顧煜整晚心不在焉,原因不言而喻,傅晉之問:“剛才確定是她了,什麽心情?”


    顧煜腳踩柵欄旁的輪胎,自嘲笑說:“說不上來。”


    傅晉之嗤笑道:“你到底在糾結什麽?陳曉不行,闞老師也不行,奔月娶嫦娥去算了。”


    顧煜斜睨他一眼,並未吱聲。


    傅晉之說:“你這魅力真是了不得啊,總有各類佳人前仆後繼地栽到在你身上,還特死心塌地。”他故意補充說:“早知如此,去年錫勒的任務就應該派我去,說不定闞老師現在喜歡的人就是我了。”


    顧煜嗔罵道:“滾蛋。”


    傅晉之因著顧煜對待陳曉的態度,心中對他懷著三分芥蒂,但畢竟出生入死共同作戰多年,又有少時情分在,這樣的情誼難碎。


    傅晉之說:“說真的,這些年你太縱著小澤了,他做事有恃無恐,想必一定會用闞老師的安危威脅你,但這樣下去總不是事,逝者已逝,生者如若一直在渦旋風暴裏迷失,那當年的局麵就毫無意義可言,你自己好好想想。”


    顧煜將手帕放回作訓服內袋,那是離心髒最近的地方,他長歎一口氣,“算了,回去吧。”


    A大的學者順利抵達酒店,他們稍作休息,不耽誤時間,立刻組織會議研究工作,商討擬定調研方案。


    來蘇國的學者大多為男性,他們主動承擔起保護三位女同胞的任務,居民區附近有官兵巡邏,安全隱患風險總體較低。


    孟馬當地居民區屋舍簡陋,有的人家甚至和家養牲畜同住,小孩子大多光腳而行,黢黑的腳板被穢物劃傷,道道發炎流膿傷口浮在皮膚表麵。


    闞雲開、趙啟和A大的老師劉和一組,一起考察東南邊的居民區。


    眼前荒涼駭人,趙啟問:“闞老師,聽湯先生和你的對話,你之前是不是來過蘇國。”


    闞雲開拿著相機拍攝素材,回頭說:“回國之前來過一次,但是沒什麽有用進展。”


    三人強強聯合,效用最大化,專業的數據和內容很快通過文字以及圖片方式整理出來。


    闞雲開難忍刺鼻的氣味,輕咳幾聲說:“我去那邊透透氣,在進來的地方等你們。”


    劉和說:“你小心點,別離開我們可控範圍。”


    闞雲開點頭,她走來居民區附近的一片草叢,空氣清新,更新鼻腔肺腑汙濁之氣。


    路邊色澤華美,紅顏明亮的植物引得她駐足,她俯身上前,正想觸摸之時,一股強勁的力量覆在她右肩,順勢將人拉入懷中。


    闞雲開以為又遭不測,張口欲叫,驚懼之色驀然爬上麵孔。


    顧煜喊道:“別碰那個!”


    闞雲開回眸,指尖嵌在顧煜手臂,聲音顫抖不停,“顧隊?”


    “那是相思子,有劇毒。”顧煜脫力放手,手臂留下指痕,“對不起,嚇到你了。”


    烏雲飄至上空,適才的陽光被阻隔在天際之外,陰沉暗淡。


    闞雲開問:“你怎麽在這裏?”


    “巡邏。”顧煜還有任務在身,補充說,“別一個人走,和同行的人一起。”


    顧煜提步離去,闞雲開低頭凝視那妖媚的植物。心念,令人癡迷的東西都有劇毒。


    土地分明,迤邐的風景非但不能帶來真實的心理震撼與享受,反而讓人多了幾分憐世的悲憫。美麗與危險並存,看似絕美的背後是重重挑戰生命的陷阱。


    闞雲開沒在原地耽誤,拾起地上遺落的物品,轉而回去與趙啟和劉和同行。


    顧煜回到駐地,室外下起大雨,他慣性想要拿出那條手帕,手帕卻不知所蹤,他細翻渾身上下,找遍被褥枕間,依然不見蹤影。


    他疾步順著巡邏路線,一路探尋,不放過街邊任一物品,雨水澆透他的衣物鞋履。臨近居民區,他這身衣服不便隨意闖入,萬般無奈。


    “是找這個嗎?”闞雲開舉起手臂,撐傘站在他身後,手裏握著那枚手帕。


    方才,手帕掉落在她腳邊,拾起,不知如何形容情景心境。


    顧煜轉過身子,還好沒有弄丟,安然舒氣說:“是。”


    他伸手想要接過,闞雲開卻手腕回勾,收回手中的東西,像跨年夜那天一樣。


    顧煜抹去臉上的雨水,說:“這是我的東西,請你還給我。”


    二人站在傘下,目光直視,僵持片刻,闞雲開問:“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顧煜不假思索,肯定說:“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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