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那晚的事, 闞雲開未向他人提及,糾結再三,她沒有選擇報警, 而是獨自一人去醫院處理頸上傷口,又撥打4S店二十四小時服務熱線, 請人對汽車進行檢修養護。
刑熠澤多年來對顧煜所做的樁樁件件惡事, 隨便挑中其一都足以將他送進監獄, 可顧煜自始至終處於被動地位,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其因長埋於十年前的西南邊境。
既然刑熠澤的目的是折磨顧煜, 那就說明在顧煜康複前, 她的安危暫時不會受到威脅。否則, 以刑事案件作賭, 實不劃算。
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 對錯是非, 闞雲開無權幹涉決定。
所有的一切就等重症病房中的那個男人清醒之後, 自斷決策為好。
當然, 如果他還能醒……
周一, 國關學院舉行蘇國考察團匯報會議, 王磊名簡要闡述會議目的,繼而邀請前往蘇國的三名老師分別進行演講。
闞雲開打開電腦, 在幕布上投影相關資料, 按部就班地陳述。
“……我國對非援助項目有序高效進行……”
“……蘇國當地水資源嚴重匱乏, 部落衝突和恐怖主義泛濫等問題普遍存在……”
“我國維和部隊……”講到此處, 闞雲開目光無神凝滯, 她無意長觸翻頁筆, 頁麵迅速跳轉。
王磊名輕敲桌麵, 提醒道:“闞老師?闞老師?”
闞雲開思緒回鑾,聲音略有哽咽,沙礫劃過那般,她調整ppt內容,繼續道:“我國維和部隊各部門按照聯合國指示,在蘇國有序開展維和任務,保護並幫助當地群眾,有效阻止地區局部衝突擴大……*”
除卻會中插曲,會議整體順利進行,申大項目研究領導對三人的考察持滿意態度,更有心安慰他們所經爆炸波折。
會後,王磊名單獨叫來闞雲開談話,他放下手中資料,坐在辦公椅上,“闞老師,是在蘇國遇到什麽事情了嗎?你匯報雖做得全麵專業,但是個人狀態不佳。”
闞雲開說:“王主任,我放棄今年的職稱評選,您可以優先考慮王老師和趙老師,未來的幾個月……”
她停頓幾秒,權當保守估計,接著說:“未來的幾個月,我能申請隻上課,不坐班嗎?”
王磊名說:“你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按理來說,今年的職稱評選你沒有問題,放棄實在可惜。”
闞雲開不想引來無謂非議,簡單說:“有一些私事需要處理,如果可以,還請您不要告訴我母親。”
王磊名沉默片刻,仔細思量答複說:“好吧,你是個有能力主見的人,想必與我說這些話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我尊重你的決定。”
自那天過後,闞雲開在這偌大的城市中,基本過上三點一線的生活,更準確的說,是兩點一線。
學校和醫院。
她偶爾回公寓洗澡更衣,其餘大部分空閑時間都呆在醫院。
回國第二天,闞雲開跟隨封維回父母家吃飯,劉美雲開啟新一輪的遊說相親活動,封維眼見闞雲開招架困難,便善意撒謊道,闞雲開和楚牧在談戀愛。
既能解決不必要的麻煩,又為整日待在醫院尋得借口,同時,楚牧也擺脫母親的緊箍,一舉三得的行為,似乎沒有拒絕“假男友”的理由。
楚牧提供能力範圍內的最大幫助,角色代入感十足。
善意的謊言,背叛的感覺。
小半個月過後,四月二十六日。
一個雙重意義的日子,哪怕相隔萬裏,也應該共同慶祝。
可如今,雙人舞劇變成闞雲開一人的獨角戲。
沒有鮮花,沒有蜜語,沒有熱吻,甚至得不到一絲回應。
半月前,王韞高血壓病發,住院治療近一周,血壓得以恢複,她艱難消化接受顧煜的傷情。
闞雲開時而在兩間病房奔波遊走,但她唯有在王韞休息睡眠的時候才敢進門小坐,她不知該如何麵對王韞。
王韞在ICU外的走廊瞥見樓梯間的闞雲開,她推開安全門,確認道:“闞闞?”
闞雲開按滅手中虛燃著的煙卷,轉身道:“阿姨。”
王韞放下手中的水壺,輕聲問:“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闞雲開接過王韞手中其他的物品,與她坐來長椅。
知子莫若母,王韞了解顧煜,能邁出這一步實屬不易,她歎息說:“我知道既然顧煜選擇和你在一起,就絕不會隱瞞。”
王韞內心煎熬,顧煜多年都不願意擁有自己的小家,闞雲開的出現終於讓他的生活出現明媚的轉機,可現實擺在眼前,顧煜能否清醒康複,就像是拉斯維加斯賭場中大亨的豪賭,成敗難料。
她和顧煜都不可能讓闞雲開等待一個不明未知的結果。
“顧煜現在這個情況,你……”王韞泫然淚下,極力克製情緒,“就算你不等他,他也不會怪你。”
王韞說:“這半個月辛苦你來回跑,你時時去照顧我,我都清楚的。”
王韞抬眼看向病房中人,沒人比她更希望顧煜恢複生機,她遺憾說:“你還年輕,我們不能耽誤你。”
闞雲開握住王韞置於膝上的手,堅韌說:“阿姨,我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但至少現在我想等他,我相信他會醒的。”
相信,不僅在貧瘠的土地埋下希望的種子,也是無籍生活中支撐她的隱形力量。
王韞說:“今天是顧煜的生日,你進去陪陪他吧,我不打擾你們的二人時光。”
恰逢楚牧值班,闞雲開清潔消毒更換無菌服,和楚牧一起走進ICU。
前些天,她每天都會陪顧煜在病房中靜坐須臾,不言不語,隻是看著他發呆。過了探視時間,她就按時出去吃飯,然後再回走廊坐歇,循環往複。
她想用實際行動告訴顧煜,她沒有放棄,你能不能也努力醒過來。
闞雲開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勾起顧煜的三根手指,指尖相貼,恍若隔世,他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傾身將麵頰貼在顧煜的指背上,兀自低喃說:“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受重傷嗎?現在躺在這裏算這麽回事兒?”
她鼻翼微微翕動,“我告訴你哦,在蘇國買的那對戒指已經被我扔了,你要是再當睡美人,我就把那枚DR也扔了,讓你一直當大齡單身漢。”
“還有,在我爸媽眼裏,你的主治醫生,我的前相親對象,才是我的正牌男友。”話及此,顧煜左手食指輕抬起,指腹如鵝羽輕滑落般淺淺一觸。
微小的細節喜人,闞雲開樂不可支,當即叫來楚牧檢查,得到的答案卻是,這不過是正常的肌肉反應罷了。
耳邊的檢測儀滴滴答答漠然作響,屏幕上紅綠色的線條交錯波動,她勾起那根方才給予她希望的食指,惋惜道:“隊長,我還以為你又吃醋了。”
“臭混蛋,生日快樂。”
*
入院一月後,顧煜情況穩定,被轉入普通特護病房,但依然未見蘇醒跡象。
時間流動,暗自蹉跎。
五月,晚春,天朗氣清,嫩柳蓄勢,顧煜沒醒。
六月,初夏,雨陽交替,翠色千裏,顧煜未醒。
七月,酷暑,驕陽似火,梧桐葉茂,顧煜還是沒醒。
八月,立秋,熱意未退,金葉滿堂,顧煜依舊未醒。
四個多月的時間,闞雲開仿佛習慣了周而複始的驅動,顧煜床前的花瓶一日未缺鮮花,從風信子換成百合,再變成三色堇。
她常抱著自己的電腦,坐在對麵的沙發上寫論文,休息時刻,便拉著顧煜的手說會沒營養的話,期間,顧煜的手指、眼眸給予了幾次正麵回應。
她想,他大概也是能聽到的,或是嫌她囉嗦話多。
卷宗塵封,雲紋金扳指的事情沒有線索下文,闞雲開心中的疑影不散,可又不得不放棄探索。
從四月起,闞雲開持續留意刑熠澤的動向,又怕自己勢單力薄會出意外,權宜之計,她將此事精簡告訴封維,略去顧煜在事件中的定位。
車水馬龍,縱橫交錯的都市,隱藏其中並非難事。刑熠澤銷聲匿跡,再不見他的身影,偶有幾次現身,是在養和療養院陪伴駱頌芝。
闞雲開偶爾也會去療養院看望駱頌芝,並且幫她續繳下一年的治療陪護費用。
那位貪吃紅薯的阿爾茲海默症老人已於去年十一月長辭人世,她的孫女美美從國外趕回,操持舉辦老人的葬禮,也算圓了老人思念之苦。
九月中旬,開學事忙,闞雲開能在醫院陪伴顧煜的時間大大減少,但無論多晚,她還是每天會來病房與他單方麵聊會兒天,或是分享喜悅,或是委屈低吟。
周末偷得清閑十分,闞雲開一早從公寓出發,在街角的花店挑選了幾支尚含露水的淡白色鈴蘭,讓店員用淺紫色的包裝紙悉心束好,放在副駕,開車去了醫院。
推開病房門,醫生正調試檢測儀,聽見身後的動靜,他動作明顯一滯,隨後繼續旋動按鈕。
從前都是楚牧帶著醫院實習生來調整設備,闞雲開凝疑幾許,問:“您好,請問最近顧煜的治療方案是有變嗎?”
醫生“嗯”了聲,並未多說,麵對儀器接著處理。
闞雲開問:“那他的情況有好轉嗎?”
醫生說:“沒有。”
同一時間,闞雲開躡聲靠近,拉下所謂醫生覆於麵部的口罩,她驚詫道:“是你!”
刑熠澤手持注射器,針管裏的未明液體流動,針頭即將插|入留置針管。
闞雲開丟下手裏的鮮花,不顧針頭銳利,搶奪那枚注射器,卻被刑熠澤一把推倒在地,額角撞到床角,絲絲血液湧動,手肘也被泛起的鐵皮擦破。
摔倒時,她拚命抓住刑熠澤的衣角,刑熠澤受力身子後仰,倒退兩步。
闞雲開顧不得傷口疼痛,掙紮抱住刑熠澤的腿,阻止他向前,朝門外求救大喊道:“快來人啊!”
楚牧的辦公室就在隔壁靠左第二間,聽見熟悉驚慌的聲音,他放下手中的病例,大步流星朝病房走去,身旁的三名實習生跟隨腳步出門。
刑熠澤抬腳踹在闞雲開心口,迫使她放手,再不注射就要來不及了。
楚牧衝進病房,眼見闞雲開死死抱住那人的膝蓋,血液流向麵頰,不言其他,上前將人製服,打落他手中的注射器,命人報警。
其餘兩名實習生從旁協助,刑熠澤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嘴裏不甘罵道:“我要他死!”
另一名實習生扶起闞雲開,從辦公室取出藥箱幫她消毒縫合額角的傷口,準備帶她去放射科檢查胸口是否有內傷。
顧煜驀然呼吸不暢,胸腔起伏不定,闞雲開潸然嘶啞對楚牧說:“他剛才動了那些儀器。”
楚牧快步上前,核查相關儀器數據。
警察迅速趕到將針管送檢,鑒定部門很快對注射器中的不明液體進行成分檢測,其中含有近1g的致死重金屬物,钅它。
警察向楚牧簡單了解情況,將刑熠澤帶走,警察說:“闞小姐,你可能需要和我們一起回公安局了解情況。”
顧煜情況未定,闞雲開做完CT不願離開,楚牧說:“我隨時和你聯係,顧隊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顧煜身邊不能離人,楚牧通知封維相助,奈何封維正在參加學術會議,並未聽見聲響,他又撥通了夏知遇的電話。
夏知遇得到消息,沒有猶豫半刻,與客戶致歉抽身,立刻趕去公安局。
到達之時,闞雲開已做完相關筆錄,刑熠澤暫被拘留,等候後續立案調查。
闞雲開額角手臂傷口猙獰,夏知遇憂心問:“闞闞,有沒有事啊?這傷不會毀容吧。”
闞雲開搖頭,“沒什麽,那人已經被抓了。”
夏知遇是個急性子,今天卻表現得沉穩冷靜,不著急追問事由,她扶著闞雲開從二樓轉角電梯下樓,緩步走向停車場。
正準備打開車門,闞雲開接到楚牧的電話,臉色驟然變得嚴肅怔鬆,看不明悲喜。
“你怎麽了?”闞雲開失魂不語,夏知遇拉了拉她的手臂,“說話啊。”
闞雲開牙齒顫栗,斷斷續續地說:“楚牧……說……”然後又噤了聲兒。
夏知遇急了,心底不安,“楚牧說什麽啊?”
“他說……他說顧煜醒了。”
作者有話說:
喜事,因此,擁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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