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
整個會議室, 瞬間鴉雀無聲。
很多老師甚至都在第一時間在腦海中搜羅著“明清”是誰,他們認識嗎?是哪個今年新考進來的小研究生?主要是能來這種決定學校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的老師,基本上身上都是有一定權力,男老師居多。
八卦是女人的飯後茶點, 娛樂新聞體育花邊消息更是, 這邊很多男老師為了職稱官位每天都在鬥智鬥勇, 真的絕大多數人都沒太聽說過“明清”這個名字,就算在報紙上看到了, 也基本上都是忽略在了其它國家大事新聞中。
但崔校長是知道的。
老崔直接驚了, 驚掉了下巴。他先是看了眼坐在三排以外的洪經緯老師, 洪老師也是一臉懵逼,他更是知道明清隻是個代課的,
身上還纏著那麽些醜陋的事跡,學校裏稍微上了點兒年紀的體育老師,都對這個今年走後門來學校的代課奧運冠軍體育老師避之不及。
讓明清去代十七班的體育課,且不說明清的教課能力,
就小明老師過往那些經曆, 萬一被學生家長拿著去做文章,
學校可擔不起這個折騰!
周衡是怎麽想的?!
但大校長敢直接跟周衡剛嗎?不敢,他還希望自己壽命長一點兒順便讓學校多活兩年。畢竟周衡那些過去經曆也不是什麽善茬, 能把親生父親和幾個同父異母的親哥哥都給送進去該殺的殺該殘的殘, H城的周家勢力多麽龐大?卻讓一個年僅十七歲的私生子給血洗了,
周公子這個人, 更不能惹。
所以崔校長著實犯了難, 他小心翼翼低了低頭, 趁大家都還沒了解到明清是誰, 連忙趕緊對周衡用商量一下行不行的語氣, 說道,
“我、你……”
“?”周衡懶懶散散挑了個眉,一臉如沐春風的溫和。
崔校長最具怕他這種微笑了,笑裏藏刀,不做人的典範,
“不是,周,明清隻是個代課老師。”
“她身上還帶著四個班,再加一個班,我怕超了她代課老師的基本合同規則。”
“……”
“小明是我舊友的閨女,我也不希望她累著啊,體育課不比別的,又要跳又要跑的,你看平日裏出勤跑操,明老師也從來不缺席,大太陽下指揮學生上操……每天都很累的,要是再加個班級。”
“周,你班上的小孩也不比其他普通班,這要是萬一出了點兒什麽狀況,你說我們學校校方該怎麽跟家長那邊交代啊。”
“對對對!”洪經緯老師也是有這個擔憂,他雖然跟明清不熟,但同為體育領域的,又是在冰上項目大省出身,
練體育,誰還沒聽說過“明清”二字?
洪老師說話可就比大校長直白多了,
“周老師有可能不知,那個明老師明清,脾氣很不好,她之前是奧運冠軍,但是就因為跟人打架,人品太糟糕,直接被國家隊給開了!國家隊啊!那是什麽地方!一般體育生練一輩子都進不去的地方。反正明老師的性子不行,給十七班代課,家長那邊肯定不會樂意的……”
砰,!
周衡忽然把桌子上空白的材料夾拿了拿,放在手中掂了兩下,
然後在洪老師還在羅列著“不讓明清教十七班”的各種保命好處,
手一甩,
夾子被再次扔回桌麵。
發出的聲音很大,砸的桌麵上旁邊的白紙文件都往外擴了一圈。對麵還在交頭接耳的老師們聽到了這聲砸桌子,紛紛停下說話聲,
扭頭,往他們這邊看去。
這些老師都是穿的西裝革履,一看身份就不低,整個會場隻有周衡一個隨意穿衛衣牛仔褲的,但上去人畜無害。
但所有人裏,沒有一個,是不懼怕這位年輕的周氏掌門人的。
周衡的眸子裏帶了怒意,仿佛有人忤了他得逆鱗。洪老師生生閉嘴,感受到了壓迫,稍稍低了低頭。
他他他,他哪兒、哪兒說錯了嗎……
“……”
“就明清了。”
周衡站起身,散發著熟悉的拒人千裏之外的冷凝氣息,抄起搭在椅子後麵的開環外套就要出會議室。
“周!”崔校長喊話攔住他。
可又有誰能夠攔得住周公子呢?要是能攔得住,當初周家就不會被血洗,周衡停下腳步,衣服搭在小臂,回了一下頭,
“校長,”
“本身我就不是來跟你們商量的。”
“……”
“你們給明清推了十九班的課,換成我的十七班。”
“還能有多麽大的簍子能出?”
“……”
“你擬合同,我去跟明老師說。”
“就這樣,拜了。”
周衡抬抬手,輕輕一揮,
利落推開門離去。
手腕上的佛珠,在透進來的陽光下,劃出一道耀眼的弧度。
然而此時此刻的周衡卻不知道的是,遠在幾條街外明清的家裏,正在發生著一場巨大的災難。
*
明清選擇坐公交車回家。
如果生活節奏不快,那麽坐公交要比開車更能讓人舒坦點兒,可以掛個耳機,坐在最後一排,鴨舌帽往腦袋上一叩,遮住眼睛和鼻梁,隻露出白皙的下巴和冷冽的下顎線,一路悠悠逛逛,走過這個城市的燈紅酒綠。
甚至還可以聽聽海浪吹過沙灘礁石的聲音。
坐在車上的時候,明清就感覺右眼皮有點兒跳跳,她用食指抵了一下眼尾,想起以前聽老人說過的古流言,
【左眼皮跳是福,右眼皮跳則是災。】
“……”
明清可不信這一套,學體育,大學課程裏有門人體生理構造的課程。明清文化課的成績其實很好,除了十七歲就念完大學課程外,每年都獎學金都拿到手軟。
她寧肯相信科學。
可有些事情,往往來的就是那麽巧合。
下車的公交站距離明清的家還有幾百米,明清慢慢悠悠往回走,倒是邊走邊琢磨了一下回家去後怎麽跟父母稍微提一下昨晚在周衡家裏過夜的問題。
她跟周衡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心也不虛,雖說這句“沒關係”讓明清有點兒悶悶不樂,但明清不是個願意留得住煩惱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往心裏想。
走到家門口倒數第二盞路燈口處,
明清忽然看到,他們家別墅的大門處,
湧著一團團,一堆堆人。
還有些轎車,歪七扭八停靠在路邊上,人流將並不寬敞的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隱約還能看到一輛熟悉的商務麵包車。
明清對追星不感興趣,家裏也沒人開這種十一人座的商務麵包車,是之前冬奧會後國家體育局開發布會,明清作為四塊獎牌的得主,要上台發表獲獎感言,
發布會結束後,還會有專門給記者們留出的采訪時間,十幾個話筒一齊上,坐在室內的出門後被團團圍住的,都有。明清就是在那種邊走邊采訪的過程中看到過不少十一座的上午麵包車,都是那些記者和相關電台組團開來的。
她瞬間右眼皮重重一跳,思緒一下子被拉回了過去被追著采訪的畫麵,明清停下腳步,眯了眯眼,看清楚那輛麵包車上貼著的logo,
【光明體育衛視】。
沒錯,這個“光明體育”,
正是Z市本地的地方台。
專門報道體育新聞。
那一刻,明清的心髒都被拽了起來,體育衛視的記者都過來了,來幹什麽她怎麽可能猜測不到?江北打架事件剛出來那會兒,國家隊的訓練基地就是這樣被記者們堵了個車水馬龍。
四月初被開回家,下了飛機,以及到家後的接近一個月的時間,家門口,也是這麽一副情景!
明清再次邁開腿,急促往前走,越走越快,很多記者,各個電視台的記者都有,還有些網站娛樂新聞的記者,蜂擁而至,擠的他們家的院子都已經塞不下。
空氣中充斥著記者們的大聲問話,
“您好,我們是鳳凰娛樂網站的分部記者,聽說昨日已被國家隊開除的冬奧會短道速滑冠軍在本市萬象城的滑冰場跟地方隊隊員比賽,滑出了圈秒8,9s的超群成績!請問作為明清的父母,二位老師對此有何感想?請問明清這是打算蟄伏於此,埋頭自己訓練,待到時日合適,尋找契機再一次打拚回國家隊嗎?”
“您好我是蔚藍台的記者,想問一下在身負如此多的惡劣事跡情況下,明清還是抱有能夠再次回歸國家隊的想法對不對?我們知道國家隊並不能容忍明清這些有過作風問題的運動員,那如果明清想要回歸,她有什麽想要去彌補自己過失的決策嗎?”
“你好我是XXX台記者,請問作為明清的父母,您們是否了解明清昨日去滑冰場當眾滑比賽是怎樣的心態?是否與她想要暴露自己的絕對實力而故意出現在大眾視野從而引起全民關注、最終能夠讓體育總局看到有關係呢?8,9s一圈這對於國家短道速滑隊而言是相當罕見的成績,還有兩年就要到來SQ冬奧會,體育總局對這一次曝光在網絡上的比賽也相當重視,如果國家隊再次找到明清,作為父母您們人為明清會不會為了國家榮譽就此向體育總局以及江北打架事件裏的領隊進行深刻的道歉,”
“……”
二層小樓的大門緊閉,窗戶內的窗簾都是拉嚴實了。記者們在門外大聲追問,防盜門也給拍的砰砰響。
這種場麵對於明清一家而言,都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過去獲得榮耀時記者們上來的讚美,出了事後記者們又一改臉麵,什麽樣子的尖酸刻薄問題都能吐的出來。
可家常便飯也還是沒辦法就此嚼嚼咽下去,明清聽到那些問題越問越脫軌,甚至就連當初她跟教練老公那件事都給拉出來問,
“請問明清的父母,對於您女兒跟徐音徐教練的先生傳出有緋聞、給恩師的老公當小三的事情,二位老師有沒有什麽具體看法,”
啪,!
門忽然被從裏麵拉開。
明宏的臉色風雲莫測,黑壓壓的猶如一團深淵,他將手緊緊抓在了扶把上,似乎正在極盡控製著情緒,好讓內心的怒火不要在下一刻呼之欲出。
“這位記者,你們聽好了,關於我女兒跟徐音教練先生的事情,我最後重申一遍,”
記者們的話筒,瞬間一股腦塞了過去,爭先恐後,生怕漏了哪一句話。
“我女兒明清,跟徐教練的老公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他們甚至都不認識!”
“那為什麽要在一起吃飯?據說還是夜不歸宿,所以才引發了徐音教練在明清江北事出後不願意替明清說一句話的情況,”
“徐教練她為什麽不為明清發聲?她為什麽不發聲?最開始明清跟徐教練老公一起吃飯這件事公布出來是因為吃飯的時間剛好跟江北打架事件的時間吻合,是來證明明清在江北打架事件裏並沒有在場!並且當時一起吃飯的還有徐音教練本人,他們三個人一起去吃的飯,那是清清僅有的一次跟徐教練老公見麵的時刻。”
“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麽後來傳著傳著就傳成了清清跟徐教練老公有什麽事情,根本就沒有!然而江北打架事件依舊將一切罪過扣到了清清的頭上。你們應該去采訪采訪後來國家隊內訌時的另一個當事人,短道速滑國家隊的鄒穎和領隊。國家隊內訌清清跟鄒穎和領隊大打出手很大程度就是因為江北事件裏她給清清亂扣帽子!江北打架事件明清根本不在場!不在場!!!”
“明老師的話我們回頭會好好去核實,但現在更關注的是,明清是否有意再次回歸國家隊,她該以如何的姿態回到國家隊,國家隊會再接納她嗎?無風不起浪,她跟徐音教練的老公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嗎,”
“夠了!!!”
站在門口停了半天的明清,忽然怒斥開口。
那宛若一把刀劈過了整個晴空,紛紛嚷嚷的道路瞬間靜了下來,大家順著聲源的方向,慢慢回頭。
明清的手腕緊繃,小胳膊上的血管凸起,一跳一跳,她的眼睛血紅,猶如從地獄歃血而歸的惡魔。
手腕上的佛珠,已然壓不住那份殺氣。
記者們忽然又調轉頭,撲向明清,本人來了,當事人來了,為了點兒獨家新聞報道,他們的職業操守都快沒了。
明清壓製了半天體內躁動因子,媽的,不能打架不能打架!她不能再衝動了!
幾個月前跟領隊大打出手那次的衝動,吃過的教訓還不夠嗎!
明清頭一低,額前碎劉海往下垂,遮住雙眼,她疾步往前走,有記者去抓她的袖子一個個問題問、話筒都懟到她臉上,她都完全置之不理。人攔著她往前走,她就一聲不吭甩開那些抓著她的手,別著腦袋,避之不看。
“明小姐你是不是想出頭讓體育局看到你的表現,然後就可以回歸國家隊?”
“明小姐是否對自己的行為進行深刻的錯誤認知,還是說要是體育局希望你更深刻的反省、你並不願意接受這個處罰。”
“明小姐,”
明清一甩手,甩掉了一幹纏著她的記者,終於走到了家門口。明宏一直將門卡的死死的,明清一到門邊緣,他立刻敞開門,讓明清進去。
然而下一秒,卻被一個眼疾手快的男記者擋住了門框。
明宏護著女兒,還有大半部□□體別在門縫隙,男記者擋著門框那一瞬間,一不小心就壓到了明老師的胳膊。
“嘶,”明父倒抽一口氣明。
清聽到了這聲痛,瞬間轉身,
瞳孔裏碎著凍人萬丈的冰碴子,她一把抓住那記者的手,拚了命往外推,
歇斯底裏,
“你們走開啊,你們壓到我爸爸的胳膊了!”
“滾,!!!”
“清清,清清,清清你別衝動!”明宏怕她再出什麽事受到什麽傷,忍著痛阻攔,
“爸爸沒事,爸爸真沒事!你們這群記者能不能走開!”
明清:“滾開!別再來打擾我們家的生活了,滾啊!滾,”
唰,
男記者的胳膊終於被推了去,一串光滑的咖啡色也隨之跟著從明清的手腕上飛走。大門“砰!”的一聲被砸上,將身後愈發激烈的爭吵聲全部抵擋在門外。
明清貼著門,遲遲沒有抬起腿,她的身子在劇烈顫抖,雙手撐門板,腰深深彎了下去。
是啊,她是國家隊的汙點,
是所有奧運冠軍裏的敗類。
她什麽都沒了,那些過往裏的榮耀,都已經被封殺,沒人記得她曾經那麽的輝煌,為中國隊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世界紀錄。
當一個錯誤發生了的時候,你所有的光,都將被湮滅。
手上的佛珠也被甩了出去,明清愣神愣了好半天,才看到了那串周衡送的小核桃珠子,
沒了。
她急急匆匆往二樓跑去,任憑明父在後麵急切地喊著她,明清將門反鎖,然後奔向窗戶,窗戶是百葉窗,可以微微拉下一片塑料簾,
透著微弱的光,她看到了樓下院子裏街道裏裏外外擁塞的記者們。
十二子的核桃佛珠,滾來滾去,踢來踢去,高跟鞋運動鞋黑色皮靴,誰都可以去踩上一腳。
她看到那擰在一起糾纏成線的棕色皮筋,最終被不知道是哪個大品牌做工精良的高跟鞋細跟,
一腳,拉扯到斷。
“啪啦,”一聲,珠子蓄能崩裂,飛了個驚天動地。
卻沒引起多麽大的重視,人依舊在擠擠嚷嚷,絲毫沒有被這個小小插曲給影響到。倒是有為女記,被彈飛了的珠子打到了胳膊,眉宇瞬間猙獰了起來,
“啊呀,哪來的珠子!誰的手鏈掉了!哎喲!便宜貨?疼死了!!!”
她尖叫著,又隨了人流往其他方向走。那顆廉價的核桃佛珠,滾滾落落,嵌入到拚接的石板凹槽處,
鞋落,腳抬起,
碎成一團細細的沙。
風吹過,粉末都被吹散了吹沒了。
明清合上百葉窗,轉過身,“噗通”跪坐在了地上,身外是諾大的世界,她將膝蓋曲起,臉埋在雙腿肩,
用力咬住嘴唇。
那是周衡送給她的手鐲。
微笑著,親手戴上的。
明宏老師怕女兒情緒失控想不開,站在明清的房間外,拚了命地拍門,他也顧不上外麵院子裏還有一堆不做人的記者,心裏隻有女兒,大聲呼喊,
“明清!明清!開門,”
“清清!我是爸爸!爸爸沒事!爸爸真的沒事!你能不能開一下門?”
“清清,明清!”
“你是不是掉了個手鐲?爸爸這就去把那些記者轟走,爸爸給你找!壞了的話爸爸再給你買串好嗎?清清啊,清清!能不能先開開門,爸爸擔心你,”
吱呀,
木門被人從裏麵拉開,明宏一個踉蹌,差點兒撲進去。明清一隻手扶了扶父親,另一隻手撐在門框上,明宏抬起了頭,剛要說什麽。
卻突然看到,站在門口的明清。
明清的眼睛通紅,壓著門框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她緊咬著下唇,肉眼可見整個身子還處於顫抖之中。
“清清,別難受別難受,有爸爸在,有爸爸媽媽在,爸爸媽媽不會讓這些無良記者,”
“爸,”明清鬆開推著門的手,
抹了下眼角已經溢出來的淚水,強忍不住了。
“我沒事。”
“小清……”
“手鐲沒什麽,不用找了,還可以再買。”
“隻要爸爸別受傷就行。”
明宏一陣心塞,明清這小孩什麽都好,就是什麽事情都先要讓對方不難過,
別看她平日裏大大咧咧,心思可細著呢!
明宏頓了頓嗓子,
“小清,你別難過,吃過午飯了嗎?沒吃的話讓媽媽給你做,我們不去管外麵那些人,不去管,好嗎……”
“……”
“好。”
……
這一天過的兵荒馬亂,外麵的記者等了一波又一波,明家把所有能透光的窗戶全部給堵上了,眼不看心不煩。
可還是拉不住明清的難過,午飯晚飯都隻是草草吃了幾口,聲音能往屋內穿,啪啪啪敲門的聲音塞了耳塞都沒辦法抵擋。
整個下午和整個晚上,明清都是呆在了自己的小閣樓,明宏擔心她想不開,還專門借著送水果的名義,去悄悄她的門。
明清還是會開門,沒哭,並且還會情緒穩定地接過果盤跟爸爸說聲“謝謝”,明宏想安慰女兒,話都到了嘴邊,
卻透過敞開了的門縫,看到昏暗的屋內,
大背頭電視亮著,畫質不清晰,發出陳舊的沙沙黑白灰線。
鮮紅的身影,身披國旗,
馳騁冰麵賽場。
,“明清奪冠明清奪冠!年僅十七歲的短道速滑小將明清,在四年一屆的冬奧會上奪得了500m的金牌!這是我國代表隊在本屆奧運會上的首枚金牌,也是明清第一枚奧運會金牌!”
,“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祝賀明清奪冠!”
……
“清清……”
“爸,”
“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嗎。”
……
……
……
夜晚的秋蟲在草叢裏吱呀吱呀地叫,那些無良記者終於撐不住,傍晚的時候就陸陸續續離開。
明家夫婦睡覺時間不太固定,但大都是晚上十一點左右。今天的事情實在是太雜亂了,擾的明宏和明夫人都沒有睡意,兩個人默默躺在床上,不約而同想著明清的事情。
“老明。”
“嗯?”
“你說清清她那個教練,到底是怎麽想的,清清明明想要拿一起吃飯這件事來澄清,最終怎麽反倒變成了更加潑墨抹黑、成了構陷清清跟徐教練的老公那個啥……”
“……”
“唉。”
明宏翻了個身,側過臉來,對著妻子,
一隻胳膊疊著壓在耳朵下,閉了閉眼,
“一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傳著傳著味道就變了。”
“小清……不是我自己吹,之前清清的啟蒙教練丁成棟不也誇讚過,說清清是曇花一現式的短道速滑天賦型選手,再長幾年,世界上就沒有能跟她打的對手。這人太有才華了,總會遭人嫉妒,而且小清她自身的性格又傲,凡事一定要講個道理,跟人起衝突多,得罪過的人自然也就多了。牆倒眾人推,有些事情吧你我都是體製內,你說咱倆再看不懂……”
汪汪汪,!
窗戶外忽然隱約傳來一陣狗吠聲,在寂靜的深夜裏異常刺耳。明家養了條小狗,是明清十三歲那年從路邊撿回來的,小野狗一隻,養著養著,居然還自己養出了看家的本領。
小狗平日裏見到人就愛叫,熟人叫的溫和,生人叫的激烈。明宏豎起耳朵聽了聽,汪汪汪,沒有什麽惡意。
“這大半夜的,什麽人來了?”
明老師停止說話,翻了個身坐起來,掀開被子。
他踩上拖鞋走到窗戶邊,拉開緊閉了一天的窗簾。“嘩啦,”一聲,床上的明夫人也跟著撐胳膊坐了坐。
“誰啊?老明。”
明宏貼著玻璃窗,往外看。
小狗又汪汪汪叫著,“嗷嗚~”兩三嗓子,有點兒撒嬌的意味。一般來說能讓他家小狗對著撒嬌的,也就明宏夫婦兩人,
以及明清。
一束光從樓下石子路那邊往四周蜿蜒,形成一個亮光圓圈,應該是手電筒打在地板上,光四散形成的。
光影中央,一個瘦削的身影,
正在緩緩移動。
明宏眯了眯眼,光線太暗,看不太清楚那人的模樣,但大致的輪廓可以看得出,他畢竟是養了明清十九年,對於自家閨女什麽模樣都能一眼認出。
的確是明清。
這大半夜了,都不睡覺?
明宏稍稍敞開了點兒窗戶,想要喊女兒,
然而他又仔細看了一眼,
就看到,明清用嘴叼著手電筒,
膝蓋彎曲,跪伏在堅硬的石子小路上。
一隻手按著,另一隻手則不斷往前摸索。摸到了什麽東西,撿起來,用手電筒一打,看了看,
不是,丟掉。
像是在找著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