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與敵同行
柳清歡問道:「你們又能給我提供什麼消息呢?」
嘴裡雖這麼說,他卻感覺心都涼了。之前三人所提到的黑爪山脈、指骨峰這兩條信息,終於讓他把地圖拼湊了起來。
幸運的是,黑爪山脈地域廣闊,佔地極大,所以讓他立刻找到了其在地圖上的位置,也並不在他所擔心的隔海另一塊大陸上。但不幸的是,它也沒有黯月境,而是在黯月境上方的浮月境。
他要想去往黯月境最南端的大蜃海,就必須穿過大半個浮月境,翻過兩境間極難翻越的閬巔雪峰,再跨越整個黯月境才能到達!
中間路程之遙遠,已經不是十萬八千里能形容!中間所要經過的,幾乎是整個陰月血界修仙界最繁榮、修士最密集的地方。
柳清歡只覺鬱悶之極,擺在他以及所有接了這趟任務的修士面前的,是一條坎坷得近乎難以逾越的遙遠距離。
再看對面,那三人交換著目光,顯然在用神識傳音商量。柳清歡也不急,他最想知道的訊息已經得到,下面只需走一步看一步。
值得玩味的是,這三人都隱藏了修為,裝成凡人躲在這個小村鎮里。雖然這在柳清歡眼裡幾乎是一眼看破,但若是離得遠,卻不容易發現他們的存在。
三人中顯然是以那位女修為主,等商量好,女修笑道:「冒昧問一句,道友可是鬼修?」
柳清歡一皺眉:「此問是何意?」
女修上下打量他:「你外表雖不像一般鬼修那般青白,但我們沒看錯的話,你身上偶爾泄出來的一分死氣卻是極為濃烈的,也只有鬼修身上才會帶上這麼純正的死氣。」
柳清歡袖中的生死劍意如游魚般貼著他的手臂擺了擺。
他是青木聖體,一身靈力純凈無比,又帶著木氣的清潤溫和之意,這是用遮掩法器也掩不全的,總之怎麼也不像是個魔修。於是他將生死劍意的一絲黑氣縈繞在身周,掩蓋自己身上強烈的生機。
柳清歡直直看了女修片刻,依舊道:「所以你問我是鬼修到底為何意?」
「嗯,這便是我們之後要談的事了。」女修道,她往茶鋪外看了看,立下一道隔音罩,這才道:「既然道友誠懇以對,我等自也不虛言。實際上,我們三人從裡面逃出來已經幾天了,到這個小鎮卻是冒著極大風險的,只為得知黑爪山脈內的形勢。我等也實屬無奈,目前的形勢對我們極其不利呢。」
「哦?」柳清歡面無表情地道:「不利在哪一點?」
女修沉吟著說道:「道友從黑爪山脈中逃出,也是因為那裡戰況實在太過激烈吧?別看那些大世家承諾得多好聽,我們這些修為低下的小門派修士和散修,終究不過是用來鋪平道路的馬前卒。沒人顧惜我們的性命,當然只能由我們自己顧惜了。」
旁邊的玄衣男修附和道:「是啊,當初我們也是被豬油蒙了心!聽說南邊已經佔領了異界那邊一個大陸,那些大世家大門派更是紅著眼一個勁兒地煽動,所以一時被財帛沖昏了頭腦,只想著數不清的靈石和修仙資源,哪裡還看得清想要獲得任何回報,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南邊……柳清歡暗自思忖,應該是指黯月境吧?聽說浮月境與黯月境之間關係不太好,兩者間常為爭奪地盤而發生衝突。
玄衣男修繼續嘆道:「好在現在還不算晚,要不是對面界面突然衝過來一個化神大修士,且還是個正在度劫的大修士,只幾道劫雷下來便將沖在最前方的人都滅殺了,我還清醒不過來!」
「是啊!」另一位玉面男修忙不迭地點頭,心有餘悸地道:「太可怕了,整個指骨峰上的人沒頂上一個回合,基本都已被劈得魂飛魄散!沒一個人逃出,連元嬰修士都沒逃出!幸虧我們沒去搶前面的位置,不然現在哪還有命在!」
「說起這個,我就深覺寒心!那些大世家都躲在後面,前面大多是門派修士和散修,實在是慘絕人寰!」
「倒也不全是。你們可曾注意到,有些個跳得歡實的世家,這次被利益和大餅沖昏了頭,這次也派了不少人沖在前面,現在可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呢!」
「哼!沖在前面的也不是他們家族的嫡系,不過是收的外人和族中邊緣子弟罷了。」
兩人一起嘆氣,女修打斷道:「好了,這些無意義的事就不要再討論了,這裡也不安全,實不是說話的地兒,我們還是長話短說吧。」
她望向柳清歡:「所以,我們既不可能再去送死,只能儘快離了這是非之地。然而,我們卻得到一個消息,也許是之前逃跑的修士太多了,那些大世家開始強行抓人了,跑在我們前面的人基本都已被抓。」
柳清歡明白了:「前路不可行,後路被斷,這就是你們要告訴我的。」
他苦惱地揉著眉心:「這可如何是好!幾位道友,你們可有法子逃出去?」
三人再次交流了下眼神,女修笑道:「說起來,我們還未互相介紹姓名。」
她拱了拱手:「袁雅,築基後期,馭獸宗外門門人。」
報修為自然是因為他們,包括柳清歡在內都隱匿了修為。
玄衣男修道:「徐士達,散修……呃,築基中期。」
玉面男修亦拱手道:「郭旭,築基期大圓滿。呵,我倒是世家出身,說出來不怕諸位見笑,我家早已沒落,如今族中的修士只有幾位而已。」
柳清歡想起之前看的那些陰月血界的資料,此界的修仙界與雲夢澤又一點大不同是,此界的頂尖勢力是一些極其龐大且古老的世家,以血脈和家族傳承維繫崇高的地位,並掌握著大量的修仙資源。下面才是那些修仙門派,然後是散修。
柳清歡回道:「張清風,修為與徐道友一樣,也是散修。」
他第一次遇到專司馭獸的門派,神識不由掃向叫袁雅的女修腰間,卻未看到有任何靈獸袋的存在。
不過這三人修為最高的並不是她,卻以她為守,卻不知為何。
互通了姓名,幾人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些,柳清歡趁此問道:「你們三人也是這幾天才遇到的么?」
袁雅站起來,道:「是,所以道友是同意加入了嗎?大夥一起,也好找尋出去的路。」
柳清歡頷首同意:「自然。」
離大蜃海太過遙遠,他覺得與其蒙著頭往南趕,最好還是先把形勢弄清楚。不然還未跑出多遠,就被抓到后丟進兩界戰爭中,那可就是幫著敵人打自己人了。
而先跟著一些修為低階的本土修士一起行動,也能多少掩蓋些他真正的身份,同時獲得更多的信息。
「那好,我們換個地方再細談吧。」袁雅道:「這裡處在魯白城至黑爪山脈的必經之路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大勢力經過,那可就糟了。」
她走到茶鋪門前,探頭出去查看外面的情況。
徐士達小聲告訴柳清歡:「我們三人找了個還算安全的地方,再細細商議後面行事。」
柳清歡自然沒什麼異議,只是沉默地跟在後面。
四人出了小村鎮,在山中竄行了半天,到了一座矮山邊。
郭旭當先,撥開亂草叢,帶領眾人走進一個天然小洞,然後開啟隱匿法陣。
「好了,這裡比較偏僻,又逼近惡孚水域,會從這邊走的人少之又少。」袁雅道,對著地上揮了揮衣袖,便有一套紅木桌椅擺在洞中央:「張道友,請。」
柳清歡道了聲謝,問道:「現在你們可以說說你們的打算了吧?」
那徐士達性子略有些急,立刻回道:「我們打算從惡孚水域走,繞行至寧州,然後前往龜策城。」
「惡孚水域……」柳清歡重複念了一句,思索著這條路線在地圖上的位置。
不過顯然另外三人會錯了意,以為他是在遲疑。
郭旭摸出一把玉扇,一邊搖一邊道:「張道友是鬼修,難道還怕進入惡孚水域么,說不定還能在裡面尋到什麼強大妖獸的屍骨或屍魂呢,那可就大補了。」
柳清歡道:「所以,這便是你們找上我的原因了。」
徐士達笑起來:「不得不承認的是,那些討厭的惡屍的確十分難纏啊。」
「好吧,我需要做的是什麼?」
袁雅道:「也沒什麼,到時你只需帶領我們避開那些惡屍地就行了。」
以這些人的修為,敢進那惡孚水域,想來那裡面再兇險也兇險不到哪去。他只淡淡點了點頭,但不再作聲。
袁雅繼續說道:「而且從這邊走,可以通過鎖雲道直達寧州。我聽說龜策城的卜家這一次並未參與到攻打異界的隊伍中,保持了以往一貫的漠然態度。只要到達那裡,郭道友便能帶我們進城,受到庇護。至於其他修仙城,比如魯白城,恐怕都難以避免被強制參戰的命運。」
「鎖雲道?」徐士達眉頭緊鎖了半天,耐著性子等她說完,才不滿地道:「你倆之前可沒跟我說要走鎖雲道!」
袁雅不緊不慢地道:「走鎖雲道是路程最近的,不然就要繞行兩個州,太耽誤時間了。」
「但那可是鎖雲道!」徐士達強調道,他看向柳清歡:「張道友,我們修為相當,你怎麼說?」
柳清歡袖著手,淡淡道:「我無所謂。」
徐士達神色不定,郭旭道:「徐道友,你若是擔心鎖雲道的罡風和月影獸,大可不必。別忘了袁道友是馭獸宗的,即使她只是外門弟子,但想來區區月影獸還不在話下?」
後面這句是問袁雅的,就見對方點頭道:「的確。或許我還沒那能力抓捕、馭使月影獸,倒要驅離它們還是能做到的。馭獸宗有一味藥粉,月影獸最惡其味道,到時只要灑在身上,它們便不會靠近,到時我會給你們一人一份。」
「善。」郭旭笑道。
徐士達遲疑之色並未褪盡,但也不再說什麼,只默默坐了下來。
「張道友,你呢?」袁雅問道:「可有其他想法?說出來,我們一起商討。」
柳清歡略微思索,道:「你確定龜策城是中立?」
「當然。道友沒聽聞那個關於卜家對此次攻打異界卜筮后給出的兆嗎?」
柳清歡正回憶著關於這什麼龜策城和卜家的資料,只知道這似乎是個十分神秘的家族,世代以卜筮為生。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更別說什麼兆了。
不過,他做出微微恍然的樣子:「你是說……」
袁雅只向他莫名的點了點頭,卻不打算細說。
郭旭搖頭晃腦地道:「我懷疑,那只是卜家的託詞罷了。他們每次不想管什麼事,便推到祖訓,或隨便給個模稜兩可的讖語。」
「且不管他,只要知道龜策城是能去的就行。」袁雅道,拿出一份地圖,幾人又細細對路線進行細商。
第二日天一亮,四人便摸出了山洞,一路往東南而去。
三天後,前方豁然開朗,一眼望去猶如平坦的草原,齊膝高的雜草如毯子一般鋪開,其中間雜著不少河流。
然而,這只是假相而已。雜草全部生長在水中,一兩尺下就是黑臭又吃人的淤泥。再遠處,便似臟污了的水墨畫,灰色的薄霧擋住了更遠處的景色。
柳清歡能感覺到淡淡的死氣在四處流溢,以及那靜伏在水草和淤泥中的妖獸。
他這才知道徐士達似乎是煉丹師,分給每人一顆瑩白色的丹藥:「這是防止死氣侵體的,不過張道友可能不需要。」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遞過來一顆。
柳清歡不客氣地接過,聞了聞,想著之後或許能從這人身上套些陰月血界的丹方。
「張道友,你在前領路可行?」袁雅上前問道。
她已放出一隻金色眼睛的雄壯大鷹,十分溫柔地撫摸著鷹羽。
柳清歡看了兩眼,便當先進入惡孚水域。
輕風徐來,送來了沼澤中特有的腐爛氣息,以及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刺鼻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