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精貴的化肥
職工樓的安家, 這會兒黃曉梅在吃完早餐後,就帶著兒子出門買肉去了。這安平從紅棉大隊過來一趟不容易。而且還給他們家帶了一擔子青菜。所以, 她就出門去買點肉回來。中午好招待客人一頓。
而安華這會兒則是搬了個椅子, 坐在邊上,看看這位讓她喊八叔的男人,到底過來是有什麽事情。
安平坐在安國強的對麵, 把腦子裏麵的話又過了幾遍後,說道:“國強哥,我這次來是因為咱們生產大隊遇到些事情。第一個是想問問你的意見,第二個是想問問你這邊認不認識能給我們提供幫助的領導。”
安華一聽到這個,腦袋那根弦立刻繃緊。直覺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兒!
果然,接下來她就聽到了一個帶著些微魔幻的事情。
原來,最近這幾年, 紅棉大隊在春耕之前, 都可以從公社那裏領到一定數量的化肥。但是, 從去年開始, 這公社發放的化肥份額就比往年要少五分之一。
這個化肥對農作物的產量影響十分巨大,少了五分之一量的化肥, 勢必會對產量有影響。安平當時心裏就覺得要不好了。隻是他一直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再加上紅棉大隊的水土好,整個大隊的生活還算過得去。最後, 他也沒有就這個事情, 去公社討要個說法。
他本想著去年的化肥份額少了, 原因可能是市裏麵撥下來的份額少了,所以他們這些生產大隊的份額跟著相應減少。這樣的情況其實挺常見的。所以,去年他老老實實地安排村民們耕作。並沒有去找其他生產大隊打探消息。
結果, 秋天交公糧的時候, 他就發現了一些事情。
紅山公社底下一共有十個大隊, 其中有三個大隊,因為耕地麵積跟人口比較小,生活水平一直是整個公社墊底的存在。
不過,今年交公糧的時候,他就發現這三個大隊的人腰杆子都挺直了。話裏話外就是今年地裏收成好,不用餓肚子雲雲。聽這三個大隊的村民口風,意思是他們大隊今年糧食增產了不少。
這種情況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三個大隊肯定掌握了增加糧食產量的方法。
這樣的好事情,安平當時非常激動。
所以,他馬上找到那三個生產大隊的大隊長,打聽他們糧食增產的方法。結果,對方卻是支支吾吾,不肯把方法說出來。
他正疑惑不解的時候,發現除了他之外,公社剩下的幾個生產大隊都跟那三個生產大隊打聽過產量增加的方法。不過,大家都是一無所獲。
整個紅山公社,居然就這三個生產大隊糧食增產。同時,剩下的七個生產大隊的糧食產量卻有不同程度的減產。
這樣一對比,這糧食產量增加的秘密就耐人尋味了。
更加重要的是,他們的糧食減產後,需要繳納的公糧還跟去年一個數量。這就導致了從去年秋收完後,他們這些減產的生產大隊,幾乎都開始減少糧食的消耗。生怕分到的存糧熬不到明年的秋收。
說到這裏,安平重重地歎了口氣。
而安華,聽完這一段後,心裏就有了個猜測。
“難道,這裏麵是有什麽秘密?”不知道內情的安國強聽到這兒,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
安平重重點頭:“對,裏麵有問題。世界上哪裏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同在一個公社那麽多年,各個生產大隊是什麽水平,大家都熟悉。我們七個減產的大隊一碰頭,就發現了大家都有一個共同之處。”
安華見對方停頓了下來,就插了句:“七個生產大隊,去年領到的化肥份額都減少了吧!”
安平讚許地看了一眼安華,肯定道:“對,我們七個大隊的化肥份額都有不同程度的減少。我們紅棉大隊還算好的。就隔壁紅雲大隊,他們主要是種棉花的。結果,肥料份額減少後,去年的棉花減產不少。本來往年靠著棉花可以跟紡織廠那邊換回來不少糧票跟錢的。今年這個樣子,他們怕是要勒緊褲腰帶過一年了。”
“那你的意思是,那些減少的化肥份額,是到了那三個增產的生產大隊裏麵嗎?”
聽到安華的問話,安平點頭:“雖然咱們都沒有辦法證明這個,但是一個公社的,就他們三個生產大隊增產,而剩下七個生產大隊減產,你說可能嗎?”
確實是不可能!
同一方水土,產量不會差別很大。除非有外力的幹擾。而在這個年代,能夠幹擾糧食產量的因素太少。少到連排除法都用不上,安華就可以確定原因肯定是化肥。
知道安國強跟安華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安平這才繼續:“所以,我們當時就聯合起來直接找到了公社主任,想要個說法。總不能被人打了,還不能問個原因吧!這化肥份額,說到底就是公社決定的。”
安華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第一次去公社要說法,肯定不成功。
“沒錯,我們去找那新來的賴主任要說法。當時就被他三言兩語打發了。那時候已經快要過年了。最後,我們尋思著等過完年後,我們別的也不幹,就天天去公社蹲著。既然這公社主任不肯公開去年分到公社的化肥總量,也不肯告訴我們每個生產大隊分到的化肥數量。那我們就自己來看。看看今年市裏麵分下來多少化肥。”
聽到這兒,安華徹底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你是過來想打聽我們運輸隊前幾天給紅山公社送了多少化肥吧!”
聽見安華這麽直接的問題,安平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堅定地點頭。
“是的,前幾天我們蹲在公社辦公室附近,就看到有貨車過來公社送化肥。那時候,我們還天真地過去找公社主任,想問他今年的化肥怎麽分配。結果,對方說這個不是我們老農民可以打聽的。要是想胡攪蠻纏,他就把今年分給大隊的份額減少。當時他這一威脅,有些老夥計就退縮了。”
可不就是退縮,大家都怕這個可以決定他們未來一整年糧食產量的公社主任。
“所以,這就是你隔了幾天才過來的原因嗎?當時去送化肥的司機裏麵,就有我一個。不過,我離開的時候,你們不是有人去到公社的倉庫門口嗎?後來你們沒有其他行動?”
安平一聽那天去送化肥的司機裏麵,居然有安華。激動地直接站了起來:“太好了!要早知道那天去送化肥的是你,我們就不用想那麽多天了。”
說著,安平站在原地團團轉了好一會兒:“安華,你現在能告訴我,當時送到我們公社的化肥,一共有多少?”
這又不是什麽重要機密消息,當然可以告訴他。
“一共是2萬公斤,500袋尿素。”
“我就知道化肥的量不會太少的。”安平說完,雙手狠狠搓了一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才回答安華剛剛那個問題:“那天我們去到倉庫時候,也沒想著幹什麽。我們也沒那麽大的膽子。當時隻是想著,既然公社主任不肯給我們交個底。我們就用最笨的辦法,蹲在那等著。他們總不能一直不開倉庫,一直不發放化肥的。倉庫的門隻要開了,我們就進去數一數,就知道有多少化肥了。到時候盯著這公社主任,看看到底怎麽分配化肥。”
安華聽到這裏,心裏有股酸酸的感覺。
這些生產隊的村民,雖然都長得高大強壯,平時凶巴巴的樣子。但是大家都嚴格遵守規矩。即使受到不公平對待,也不敢鬧出什麽事情。遇到那樣不講究的公社主任,也隻會用最笨的方法來應對。
“你們就不怕最後那主任被逼急了,把分給大隊的化肥份額減少?”
安平搖搖頭:“再怕也沒用,我更怕今年大隊的收成再不好,大家的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透露出安平這個大隊長的責任心。
安華也明白對方找過來的另一個請求了。
隻是,他們安家雖然在市裏當貨車司機。但是,說到底,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人。還真不認識什麽領導。
安國強眼角餘光看到女兒皺緊了的眉頭,心裏也是沉甸甸的。畢竟,紅棉大隊也是自己生活了18年的地方。那裏有些人對他不好,但也有很多幫助過他的人。隻是,找領導這種事情,他還真幫不上忙。
安平充滿希望地看看安國強,又看看安華。在他看來,整個紅棉大隊最出息的人就是眼前的父女倆了。至於安金這個所謂娶了城裏人的。在他們這些老農民的眼中,那就是個吃軟飯的。而且自己吃軟飯還不算,把一家人都弄到城裏吃軟飯了。
不過,隨著安國強跟安華皺緊眉頭,安平的心也漸漸地沉了下來。
他小心翼翼問了句:“是不是沒辦法?”
安華沒吭聲,安國強直接說道:“我們都是普通的司機,沒辦法認識到領導。安平,這次怕是幫不了你了。”
安平聽完後,臉立刻垮了下來。
怎麽辦?怎麽辦?他們還能找誰幫忙?
心裏咆哮著,安平嘴上最後還是強撐著說了句:“那……那就算了。反正,老天爺總不能餓死勤快人。化肥少了,我們就多用點農家肥。農家肥沒了,我們自己漚。”
不過,嘴上這樣說著,其實安平的心已經沉到了穀底。今天他們七個生產大隊還是有安排人在公社倉庫前蹲著的。如果在這裏沒辦法得到幫助,又得罪了公社主任,今年怕是難熬了……
安華一直在思考著整件事情,剛捋清楚所有的線索,結果抬頭看到安平一張臉都白了,被他嚇了一跳。
“八叔,你可得撐著。事情還沒到最後一步。”
安平一聽,以為安華有辦法,充滿希望看了她一眼。
安華舉起雙手擺了擺:“別抱那麽大希望先。我這邊也隻能說幫你問問,但是沒辦法打包票……”
安華的話還沒說完,安平就已經激動地想上去握住她的手。不過,他舉手了幾次後,還是一個轉身,一把握住了安國強的手。
“謝謝,謝謝!無論事情成不成,我都要感謝你們……”
安國強無奈地拍了拍安平的肩膀,順便用詢問的眼光看向女兒。
他怎麽不知道,女兒什麽時候認識領導人物呢?
安華當然不認識什麽大領導。但是,她有一個能幹的師父。
她把那天送肥料的任務,跟今天安平說的消息結合起來後,知道這化肥在整個南花市的規劃中,占據十分重大的位置。而紅山公社一個小小的公社主任,敢在底下幹這些小動作,可不就是欺負這些大隊長老實嗎?
當然,肯定不是所有大隊長都老實。這不,那三個產量增加的生產大隊,就不是什麽老實的。
這時候,誰不知道糧食增產帶來的好處。但這化肥的量是有限的。按照土地麵積來均分,才能讓土地價值發揮到最大程度。而這三個大隊的大隊長,去年多分了不少化肥份額,他們難道不知道嗎?
他們當然知道的,而且還敢這樣做,裏頭肯定有些門道。但是,小小的三個窮大隊,到底哪裏吸引了那個公社主任?
做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是有動機。安華這會兒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對方的動機。
讓安平在家裏呆著,安華去到樓下管理員那裏,借了個電話,給她師父紀宏山打了過去。
電話裏麵,安華簡明扼要地把那天在紅山公社看到的事情,以及今天安平的話概括了一遍。最後,把自己的想法也說了出來。
“這樣啊!”電話那頭的紀宏山沉吟了好一會兒,最後說道:“我打個電話問問看。”
安華不知道紀宏山有沒有問道自己想要的數據。反正,一個多小時後,一台熟悉的吉普車停在了職工樓下。
來人正是紀宏山。
按照對方的吩咐,安華帶上安平,坐上了吉普車,立刻問道:“師父,問到了嗎?”
紀宏山跟安平點頭示意後,這才說道:“這事兒小事一樁。不過,咱們也不好管這種事。我帶你們去找能管這事兒的人。”
說著,駕駛車子離開了職工樓。
安華一開始還有點疑惑,等看到車子的行駛路線時,知道師父是讚同自己的想法了。
果然,車子直接開到了化肥廠。
熟悉的刺鼻味道鑽入鼻孔,安華皺了皺鼻子,帶著安平,跟著紀宏山進入了一棟兩層辦公樓。那位英姿颯爽的孔廠長正在辦公室等著他們。
一見到紀宏山,對方高興地站起來:“老紀,你這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那麽久沒見麵了,沒事就不出來見老朋友了。”
紀宏山爽朗笑了出來:“你都是大廠長了,天天忙著,我哪裏好意思打擾啊!”
安華在邊上看著兩人那熟悉中帶著些微陌生的聊天,心裏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不過,等她看到這孔廠長帶著幾個人,開著輛紅旗小轎車走到前頭的時候,安華覺得事情更加奇怪了。
重新坐上紀宏山的車,安華這才問道:“師父,我們不是過來這邊確認,去年送到紅山公社的化肥數據嗎?”
這事兒其實是安華自己想出來的。
既然安平他們這些大隊長,連去年紅山公社一共收到多少化肥都不清楚。那麽,他們先跟化肥廠問個清楚。接著,把七個生產大隊去年收到的化肥數量加起來,剩下的可不就是那三個生產大隊得到的化肥總量嗎?
這樣的話,可以直觀地知道這紅山公社的主任,去年分配化肥到底有沒有問題。
她師父紀宏山跟化肥廠的孔廠長是老戰友,對方肯定願意幫這個忙。
結果,來到化肥廠後,她沒看到師父問數據,反而跟那孔廠長回憶當年起來。安華差點以為他們兩人準備聊到吃午飯的了。
沒想到聊了沒一會兒,這孔廠長的手下抱著一遝文件進來沒多久。她丟下句:“走了。”然後,就這樣帶著手下,坐上小轎車,跑到了他們前頭。
紀宏山笑了笑:“她就是個急脾氣。這化肥廠的廠長可不是誰都可以當的。她有監督底化肥去向的權利。而且,其實這種化肥分配不公的問題,在底下的大隊是經常發生的。隻是有些公社做得不明顯,所以沒人管而已。”
安華這會兒也慢慢回過味兒來。
說到底,一力降十會!
她的辦法是可以,但是效果慢,得徐徐圖之。而看這位孔廠長的架勢,怕是一出手就直搗黃龍的那種。她也好想這樣辦事。可惜,目前以她的地位,暫時做事隻能一步一步來。安華這樣想著,不過,拳頭卻攥得緊緊的。
坐在後座的安平不懂這師徒兩人話中的機鋒。
目前,他還沉浸在自己居然見到化肥廠廠長的驚訝中。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車子直接往紅山公社的路開去,這才問道:“安華,咱們這是回公社?”
安華已經調試好自己的心情。聽到安平的問題,點點頭:“對啊!直接回去,今天孔廠長應該會把事情解決了。”
安華已經猜到對方會用什麽辦法,讓這些生產大隊可以公平領到化肥了。
——
紅山公社的公社辦公室,今天也是放假的日子。
不過,公社的賴主任卻沒有放假的心思。他一覺睡醒後,就跑到公社倉庫外頭瞧了瞧。當他發現倉庫門口有幾個穿著打滿補丁衣服的人走來走去,他就恨恨地跺了跺腳。
這些個泥腿子,都幾天了,居然一直蹲在倉庫門口不肯走。
這賴主任眼睛長在頭頂上,沒有發現這些蹲著的農民,其實每天都有輪換的。大家心裏拚著一口氣,要爭取今年爭多點化肥。所以,七個生產大隊聯合起來。每天輪流讓隊裏的青壯過來蹲守。
因為他們也不幹壞事,所以沒有人能夠把他們弄走。
賴主任最後又看了他們幾眼,咬咬牙,直接走到了前頭公社辦公室裏麵。
春耕十分重要,這化肥必須在這幾天內,分到底下的生產大隊。不然的話,耽誤一整個公社的春耕,這樣的大事,他壓不住。但是,如果現在就把化肥分了,那倉庫門口蹲著的那些泥腿子肯定知道今年公社領到的化肥量。
想到這兒,賴主任又恨上一任公社主任做人太無私。把這些泥腿子的胃口養大了。要他說,一個大隊給他分十幾、二十包化肥,就是他們的幸運了。
那麽多的化肥,如果按照以前那樣分的話,他什麽好處都撈不著!!
安華他們來到紅山公社的時候,這賴主任剛好就在公社的辦公室裏麵寫寫畫畫。
擔心事情被牽扯到運輸公司,所以安平跟紀宏山並沒有直接出麵。而是把安平找個地方放下來後,就把車子停在了離公社倉庫不遠的地方。
然後,安華就看到前頭的紅旗小轎車停在公社倉庫門口。小轎車裏麵一共有四個人,除了孔廠長外,其他都是她的手下。
她沒也囉嗦,直接讓她的手下去找這個公社的負責人。接著拿過帶過來的資料快速瀏覽了一遍,吩咐另一個手下去打電話。
“師父,這孔廠長是打算直接把公社底下,所有生產大隊的大隊長叫過來嗎?”
紀宏山讚賞地看了安華一樣:“沒錯。孔蘇的性格比較直接,不喜歡搞那些彎彎繞繞。事情她不知道還好,她知道的話,會直接出手。”
紀宏山說道這兒,看了一眼小徒弟:“說起來,你的性格,倒是跟她有點像。”
安華一聽,隻能嗬嗬笑了兩下。她也覺得這孔廠長的性格應該比較直接。
不過,整件事情最讓安華在意的,其實還是那公社主任的動機。明明化肥按照規矩分給底下的大隊,對他其實是有好處的。畢竟,底下的生產大隊糧食豐收,他這公社主任也能得到上級的嘉獎。
但現實卻是跟這個相反的。
那麽,通過這化肥,他能得到什麽利益呢?
總不能是那三個大隊的大隊長,給這賴主任送禮吧!這時候,能拿得出手的禮物,不外乎就是吃喝肉啥的。但是,這些東西,安華不覺得那三個大隊能拿的出來。
那麽,不是送禮,那就是能幫這賴主任辦事了。
所有的行為都是有動機支撐的,找到動機,就能理清楚事情的邏輯。
安華把這一點想通之後,再把化肥這個稀罕的化工品琢磨了一下。一個難以置信卻又十分合理的猜想湧上心頭。
因為,隻有這個原因,該死的合情合理。不過,如果猜測是對的,那麽安華簡直是要同情那七個生產大隊的。
紀宏山見安華一直低頭思考,就知道她又有疑問了。
年輕人就這點好,很多東西不懂,但喜歡思考。他也願意徒兒越來越進步,這樣以後就能扛起更加重的責任。
想明白的安華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然後收獲到紀宏山讚賞的眼神。
得了,還真是這麽奇葩的理由。安華在這一刻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就在這時候,被喊去叫人的孔廠長手下,陸陸續續回來了。
第一個出現在安華麵前的,就是那天遠遠見過一麵的公社主任。
接著,沒過半小時吧!十幾個穿著比較破舊的人,也在安平的帶領下走了過來。這些人,都是那七個大隊的代表。基本上每天中午都會坐著大隊的牛車或者拖拉機過來溜達一下的。他們本來都不抱希望的。沒想到剛安平說找到化肥廠的廠長給他們主持公道了。
空曠的街道,因為這些人的到來,開始擁擠了起來。
安華他們的車子停得不遠,位置十分好。安華甚至可以看清楚那賴主任難看的神色。
“你們是誰?”
被半強迫著過來的賴主任看向站在小轎車邊上的孔廠長,心裏開始猜測對方的來路。
他可是土生土長的紅山公社人,可重來沒見過這個女人,而且還是個開車小轎車的女人。更何況,看這個情形,這女人好像跟那些泥腿子認識。
孔廠長沒那麽功夫跟這個小小公社的主任說那麽多廢話。她直接說道:“我是過來給這些生產大隊分肥料的,你這裏有倉庫的鑰匙吧!麻煩把倉庫的門打開。”
一句話,讓賴主任立馬跳腳。
“你以為你是誰啊!這化肥可是市裏分下來的重要物資。你憑什麽分配?”
孔廠長不再廢話,給了手下一個眼色。接著,那人就直接從車裏拿了把大鐵鉗出來。看樣子,是準備直接把倉庫的鎖給剪開了。
安華看到這裏,簡直目瞪口呆。她知道這次過來是會很爽,畢竟打臉,誰不喜歡啊!但是,沒想到還可以爽成這樣。直接動手剪鎖!這樣的舉動,這孔廠長不怕被人舉1報嗎?
紀宏山也一直留意外頭的動靜。看到這一幕,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安華本來想跟師父打聽一下這孔廠長的背景。等看到這個笑容,她抖了抖。還是算了,不問了。
不過,這不影響她在邊上看得爽,順便學習起來。
這倉庫前發生的事情,不止安華看得震驚,就連那些被叫過來的村民們都不知道該不該去阻止了。而這裏發生的動靜那麽大,周邊住著的居民們早就跑去喊公安了。所以,化肥廠的人剛把倉庫的鎖剪開,公安的人就到場了。
賴主任一看公安同誌過來幫忙,立刻竄了過去:“王同誌,你趕緊過來。這裏有壞分子,破壞國家財產。想要偷走集體重要物資。”
一開口,帽子一頂頂往下扣。
不過,他的笑容沒在臉上停留一分鍾,就看到這平時不怎麽搭理他的王同誌,直接走到了小轎車那邊。跟那中年女人說道:“孔廠長,你的舉1報我們已經收到了。現在過來收集證據。”
賴主任還想說什麽,就已經被王同誌帶著過來的公安給一把抓住。
這樣的反轉,讓周圍看著的人都要反應不過來。
不過,這個倒是在安華計劃之內。這個計劃,因為這孔廠長的降維打擊,直接跳到了計劃最後一步。
“師父,你是不是把我的計劃都跟孔廠長說了。”不知道怎麽的,安華這次居然覺得自己的計劃很稚嫩。而這個稚嫩的計劃,居然被英姿颯爽的孔廠長接受並實施了出來。
紀宏山無所謂點頭:“是啊!這不就是你計劃的最後一步嗎?孔蘇出現,隻不過是幫你直接快進到結局而已。反正,這個姓賴的主任,他這公社主任的位子也坐不下去了。”
紀宏山沒有說的是,這種影響正常生產的行為,已經觸及到了底下。即使今天安華不來找他,相信過一段時間,上頭也會開始清查的。現在,孔蘇直接出手,隻不過是讓進程加快,減少農民同誌的苦。
事情到這裏,也差不多到結束的時候。
安華最後在紅山公社看到的,就是那賴主任掙紮的背影。以及二十幾個農民漢子,在陽光下,那燦爛的笑容。
幾天後,安華從紀宏山這裏,得知事情的後續。
跟她猜測的一樣,整件事情,一開始源於那賴主任貪心。
這時候,一個城鎮戶口一個月隻有一尺五寸的布票供應。這麽點布,隻夠做條娃娃的小短褲。
而化肥這個精貴的東西,不止裏麵裝著的化肥精貴,就連用來裝化肥的尼龍袋子,也是個了不得的精貴東西。
這賴主任以前當小幹部的時候,就特別眼饞這些化肥袋子。但是,那會兒的公社主任特別大公無私。從來不肯貪集體一絲一毫的便宜。這化肥既然是市裏麵要求分發到底下的生產大隊。那麽,他就會嚴格實行。
當時,這賴主任想要弄一個化肥袋子,還得花錢跟這些鄉下人換。這讓他心裏充滿了怨念。因為,在其他公社,有些領導是直接下命令,讓這些鄉下人施肥後,把化肥袋子送回公社的。而收集到的這些化肥袋子,最後會分給公社的幹部。
這些化肥袋子,一個就夠做一件成年人的衣服或者褲子。兩個拚在一起,就能當一條被單。這麽好的東西,還不要錢,誰不想要。
但是,這麽好的東西,他卻一個都摸不著。全部給那些鄉下人得了去。
等他當上公社主任後,第一件事,就是想了個聰明的辦法,把這些化肥袋子弄到手。
他也不過分,隻是找到三個條件最差的大隊,給他們分多點化肥,條件是所有化肥袋子偷偷送到他家裏去。這麽好的買賣,那三個大隊的人可不就立馬點頭了。
收到的那些尿素袋子,這賴主任除了自家用。其他的偷偷摸摸送到黑!市去換錢了。
這樣的美事幹了一年,見沒出什麽事,他今年還想繼續幹。偏偏,那些泥腿子就是要阻止他!
“那化肥袋子怎麽洗都有股味道,真的會有人那麽想要嗎?”安華家裏就有兩個化肥袋子。以前安鐵牛跟安金送過來的。味道刺鼻,說實在,做成衣服讓她穿,她覺得自己挺難接受的。
紀宏山點點頭:“家裏沒布票的人,可想要這尿素袋子了。要不說,那姓賴的,還挺有頭腦的。”
安華想想這時候農村的布票那麽少,多少也理解了這個東西的市場。回想起自己的那裝了很多衣服的衣櫃,安華再一次感覺到安國強跟黃曉梅夫妻,對自己滿滿的愛了。
擁有那麽多衣服的她,簡直是這個年代的富裕人群。
“這個小事就這樣過去了。孔蘇後來打電話跟我說,覺得你做事情非常有條理。還想著把你挖腳到化肥廠那當她的助手。”
安華一聽,立刻搖頭。
開玩笑,她覺得自己肯定受不了一天到晚呆在化肥廠那種空氣中。
紀宏山也就是開開玩笑,他可不想自己的小徒弟離開運輸公司。不然,以後這隊長的位子,他也不知道該交給誰了。
說起來,他的徒弟可真是個福星。因為這個化肥的事情,孔蘇那邊答應幫忙找找關係,盡快落實他們運輸公司引進新車的計劃。
也不知道這事兒,省裏到底是個什麽章程!
——
省汽車製造廠這會兒也正在舉行一個領導層會議。會議的主題也跟南花市兩家運輸公司有關。
“廠長,去年咱們廠就接到了南花市兩家運輸公司的申請。他們各自想要引進十台最新型的運輸用貨車。”
被叫做廠長的男人,姓劉,是個看著大概五十多歲的中年人。聽到手底下的人匯報這個事情,立刻做出側耳傾聽的樣子。
“本來這個引進計劃,隻要上級部門批準,貨款到位,我們這邊就可以安排他們過來提車的。但是,現在他們的申請聽說被暫時擱置。今天,停車場那邊給了個報告。說停車場的位置不夠用了。如果我們不在半個月內把停車場空出一部分位置,後續生產出來的車輛將會沒有地方停放。”
劉廠長大概明白意思了,立刻發出指示:“給南花市的兩家運輸公司去個電話。如果他們半個月不能完成新車引進計劃的話,我們這車就隻能賣到其他省份去。”
“好的。”
這段對話在半個小時後,被兩家運輸公司的主任知道了。
而在汽車廠當工程師的紀明城,也在有心人的告知下,馬上把這事兒告訴他的大伯父。
紀宏山這會兒正好在辦公室,接到這個消息後,長長歎了口氣。
“師父,怎麽呢?”安華今天沒有出車任務。過來運輸公司,是給他師父送土特產。那天給安平幫了忙後,他昨天抽時間來了一趟,帶了很多土特產過來感謝他們的幫忙。
“汽車廠那邊催著咱們交車款提車。”
安華一聽,就知道又是個大難題。
這段時間,他們一公司的出車任務顯著地增加。其中,有一小部分就是從二公司那轉過來的。那邊車子不夠用的問題,已經十分嚴峻了。聽說那二公司的主任,不是沒找過市裏的交通部門幫忙。但是目前還沒什麽效果。
而他們一公司,暫時是不缺車輛的。不過,如果一直這樣高負荷地使用車輛,不給車輛休整的時間。這樣長期下來,鐵打的車也得廢掉。
“師父,咱們這是國營運輸公司。這車款,市裏跟省裏的交通局不管嗎?”
紀宏山搖搖頭:“他們也不是不管。像我們運輸公司,每個月產生的效益,留存一部分用來支付固定支出跟一部分作為流動資金,剩下的都是直接上交到市裏交通部門的。現在,要用到錢了,隻能打申請,跟上級部門要錢。”
安華懂了,就是錢袋子不在手上,他們隻負責賺錢。
紀宏山想了想,準備給孫海打個電話。結果,電話剛拿起來,孫海就急匆匆過來了。
“老紀,省汽車製造廠……”
紀宏山一聽這個,立刻擺擺手:“我知道了,汽車廠催交款提車對吧!”
孫海一把坐在椅子上,接過安華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熱茶。
“對,催咱們。估計二公司那邊也催。這事兒,也是挺奇怪的。我家老頭子幫忙打聽過了,也找王老頭那邊幫忙跟省裏交通局打聽。但是,愣是沒弄明白,到底申請卡在哪裏。”
紀宏山聽到這裏,微微眯了眯眼睛:“我這邊也找人幫忙問了。申請市裏麵是批準了的。主要是遞到省裏後,就沒了消息。”
這種情況出現,隻有可能是有人在後麵玩花樣。就是不知道是二公司得罪人了,導致這樣的事情出現。還是他們一公司得罪人了。事情的背後沒弄明白,其他的行動都是白搭。
“我上次讓老吳幫忙了,也不知道他那邊有沒有消息。”
安華在邊上聽到這兒,知道這個老吳就是他們一公司以前的吳主任了。聽說吳主任從一公司離開後,被調到省裏一家自行車廠當廠長。聽著是個廠長,但是那家自行車廠是整個南方最大的自行車廠,裏麵職工超過十萬個。
這樣的大廠廠長,在省裏的領導層肯定是很有麵子的。
“這樣,咱們也別在這裏猜來猜去的。要說著急,其實還是二公司的人著急才對。咱們的車子還能頂上很長一段時間。”
紀宏山說著,站起身來:“走,咱們一起去二公司,找老何問問他們公司的具體情況。”
孫海一聽,也覺得可行。
安華見兩人起身後,就準備回家去。不過,紀宏山叫住了她:“安華,今天你沒任務。一起去二公司見見世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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