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朝堂不知陣前事 遼王計賺定州城
王進不敢戀戰,虧得天冷弓弱,戰馬倖免,只受微創。奔出十餘里,身後仍有六名遼兵尾隨。
王進拈弓搭箭射之,因他順風,追兵馬快擁擠,竟被他連殺三人,剩餘三人掉頭而逃,王進掉頭反追,又射殺一人。
余者分頭逃竄,王進無奈,只得繼續趕路,心中卻不免擔憂:果然許多遼兵,大人所料不差。
原來,這幾日派出的斥候均未能返城,蘇軾已知大戰在即,故派王進奔真定府求援。
王進馬不停蹄,奈何路滑難行,馬兒渾身冒汗,途中不得已休息幾番,喂些糧水,許多道路只能牽馬步行,到得真定府,已是深更半夜。
城頭放下吊筐,王進才得入城,那馬兒竟累的倒地不起。
熬到天明,王進拜見了HB西路邊防軍都司令兼真定府知府郭廓中將,送上蘇大人親書信函,講述了遼兵圍城之事。
郭廓已經得報,不知竟如此危急,想來大戰難免,他深明唇亡齒寒之理,命立即飛書報給東京大元帥軍略處,又命人籌措糧草石炭,備齊后即刻支援定州。
王進眼見有救,大喜過望。郭廓安排他回驛館歇息,王進又寄走兩封家書,一封是給蘇轍的,非常厚重,另一封是給王詵的,十分輕薄。
不料這一等就是三日,糧草遲遲未能籌齊,軍略處也無回書。王進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只得祈求先帶一批應急,定州實在無法堅持。
郭廓唯恐城破,派少校蔡輝、鄧亮率馬軍三千、步軍六千開路,上尉王鵬領一千鄉兵與八百民夫押送糧草石炭隨後,總計萬人支援定州,又派鋪兵往附近州府傳訊,做好接戰準備。
王進剛走,這邊軍略處回書便到:談判僵持,增援定州,堅守城池,不得擅出。那蘇轍了解到數萬女真叛亂,以一當十,遼國自顧不暇,想來不會輕啟戰端,遂留下代表,親自回京稟報此事。趙煦大喜,以不變應萬變,只待遼兵北上平叛,危局自解。
……
午時三刻,定州城外,數十匹駿馬在泥濘的雪地里緩緩前行。
左側一個白衣打扮的漢人文士指著定州城上空嘆道:「城中炊煙較之昨日又少一半,連日遞減,想必也無甚糧食,王爺何苦定要破城?」
這王爺乃是遼帝耶律洪基同母兄弟,叫做耶律和魯斡,此人與耶律洪基性格迥異。只聽濃重的鼻音哼哼幾下,一個蒼老而又洪亮的聲音道:「皇帝仰慕中原文明、不願與宋國為敵,舉國皆知,如今雪災不斷,卻沉溺佛教,廣印佛經,求佛作法,哼!如此便能長出肥美的鮮草?馬兒不再寒冷?牛羊不覺飢餓?楊先生聽說過虎狼丟下牛羊而去念經的嗎?」
這楊先生捻須道:「楊曉只是覺得即便破城也並無增益,徒耗軍糧,折損將士。」
耶律和魯斡哈哈大笑:「這便是你宋人的弱者心態,須知對我大遼而言,如今在戰場上得不到的,在談判桌上反而容易!」
楊曉不以為意,竟然連連點頭稱讚:「王爺英明!用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宋帝小兒想必嚇破肝膽,只能乖乖送上,我們便鈍刀子割肉,看這偏安之魚,如何脫鉤?」
耶律和魯斡狂妄無比:「我大遼沃野萬里,控弦百萬,不打仗,留他們何用?難道學宋人和牛羊一樣吃草為生?」
二人正在說笑,一名遼將過來稟報:「稟王爺,南門方才衝出一員大將,箭法十分了得,連傷我數名勇士,如今單騎奔真定府方向而去。」
耶律和魯斡大怒:「速速派兵追殺,只鳥不得放過!」
楊曉笑道:「城中缺糧,想是催糧求救去了,何不將計就計?」當即獻上一策。
耶律和魯斡大喜:「如此甚好,後天便依計而行。」
一日無事,又過兩日。
北方的寒冬凌晨大霧迷茫,城頭遠眺,百米外不見一物,懶惰的太陽還沒有把光和熱灑向大地,整個定州城還在沉睡,只有值守的衛兵仍在堅持,少許百姓也開始了一天的辛勞。
下雪不冷化雪冷,士卒們圍著火盆取暖,寂靜中透出陣陣肅殺之意。
「全體戒備!」南城樓上傳來哨兵的呼喝聲。
士卒們紛紛擎起長槍、舉起弓弩來到女牆後站好,值守的上尉逯嶺來到城頭正中,三十丈外,百餘輛糧車逶迤而來,打頭的是一小隊騎兵,數百名裹得嚴嚴實實的宋兵在兩側戒備著走來。
「大人,好像是補給到了!」一名眼尖的弓箭兵驚喜的叫道。
逯嶺沉著道:「速去請蘇大人前來!」他隱隱覺得不對,前幾次來都是正午時分,如何這次連夜趕路?何時變得如此殷勤?對了,也沒有打旗號。
「準備應敵。」逯嶺不敢大意,大聲喊道:「來者何人?請長官出來相見!」
「俺們是真定府送補給的!趕緊開門!娘的!凍死了!」一個騎兵回道。
「敢問是哪位長官?可有憑信?」逯嶺示意士卒們準備好吊筐。
「你奶奶的!弟兄們連夜趕路,如何這般不懂事理!趕緊開門!準備熱湯飯食!老子腳掌都要凍沒了!」那騎兵氣憤道。身後的車隊漸漸聚攏,許多人指指點點的罵個不停。
逯嶺有些拿不定主意,還是讓士卒把吊筐放下了,大喊:「不見憑信我如何開門?若是遼狗賺門如何擔當的起?」
一個雄壯的軍官拍馬上前道:「某乃是真定府威遠軍第六營步軍統領賈仁,奉郭大人之命特來運送補給,星夜兼程不眠不休,十分勞困,速速開門,莫要弟兄們寒心。」
逯嶺頓時警覺起來,他小聲通知士卒:「不太對勁,聽我號令一齊放箭。」
這時蘇軾帶人匆匆趕來,逯嶺報道:「大人,對方說是真定府來送補給,竟然未曾改制,帶隊的是威遠軍第六營步軍統領賈仁,並無旗號,亦無先遣,卑職懷疑有詐。」
蘇軾點頭,小聲道:「速去查看其它城門有無伏兵,全軍隱蔽待戰。」
他大聲喊道:「本官定州軍監蘇軾,前日派兵馬總管王某前去迎接,他人在何處?」
那統領不耐煩道:「蘇大人莫要說笑,我等一路上並未遇到半個人馬,許是走岔了路徑!還請速速開門!此處不甚太平!」
蘇軾假意道:「好好!天冷,軲轆倒是有些凍住了,這就開門!誒?對了,蔣統制答應本官的五萬隻箭可曾送來?」
那統領大聲回道:「蔣統制領大軍在後,想必晌午可到!快些開門吧,兄弟們都凍壞了!」一揮手,身後的士卒圍攏過來,他小聲道:「先守住城門,用大斧砍斷吊索,搬開拒馬,其餘人隨我衝上城樓。」
蘇軾哈哈大笑:「兄弟們辛苦了,這就好,稍安勿躁!」扭頭對著幾個尉官道:「哪有什麼蔣統制!待本官令下,都射幾個騎馬的!」
雙方各自一番計議,都是精神抖擻,胸中戰意如火,手中弓弩上弦。
咯吱咯吱的,弔橋被放了下來,那統領大喜,十餘個士卒連忙上前搬開橋口的拒馬,豈料那拒馬竟然用鎖鏈連著,只好叫來更多人推倒后奮力拖走。
蘇軾哈哈大笑,一指南方:「如何恁多兵馬?」
那統領心道壞了,伏兵如何被發現了?他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卻聽城頭嗖嗖的弓弦聲響起,喉頭一涼,栽下馬來。
城頭上冒出無數個人頭搭弓便射,箭如雨下,更有無數的火藥包扔了下來,炸的雪花四濺,震得雙耳欲聾,城下頓時大亂,馬匹受驚,不受控制,遼兵只得躲在推車后還擊。原來那推車上只是草袋,下面凈是弓箭刀斧。
蘇軾親自擂起戰鼓,有守兵點起火把,換做火箭直射推車。那些個藏了引火油脂的推車轟的燃起,火焰高達三四丈。一些遼兵躲閃不及,被飛濺的火油噴了一身,慘叫著在雪地里打滾。
耶律和魯斡此時正在城外兩里處等候信號,定州外堅壁清野,沒有樹木,雖有大霧,仍不敢靠的太近,這時聽到爆炸聲起,又望見隱隱有火光衝天,大喜道:「全軍衝擊!」
這一千人原本都是騎兵,是耶律和魯斡的私人衛隊,也叫部族軍,實乃遼軍精銳中的精銳,僅次於扈從皇帝的侍衛親軍,如今分別扮作民夫和步兵,沒想到弄巧成拙!下馬作戰十分不適,侍衛統領和隊長早就被亂箭射死,余者沖的太靠前,又無甲胄,折損十之三四后狼狽而退,直到射程之外方才穩住。
遼軍攻城,全城已然沸騰,士卒們全體登上了護城牆,燃起狼煙,點火燒水,各城門內側預備好了塞門刀車,鄉兵們早已把滾木礌石上的油氈竹篾揭開,百姓們雖然畏懼,手裡捏了一把汗,仍然踴躍的幫助守軍運送泥漿桶、渾脫水袋等滅火物資,有的還把自家的烙餅蒸饃送給守軍充饑。
蘇軾見民心可用,十分欣慰,至少守住眼前這奔涌而來的萬餘遼兵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