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天（三）
讓諾男爵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他還沒有成年，常常因為一些小進步而受到父親和祖父的讚賞。
隨著年歲漸長，他變得英俊穩重，在武力和智慧上也極為優秀，父親和祖父也漸漸不會再讚賞他，這一句「做的不錯」他至少已經有一兩年沒有聽到了。
「要像個男人，不要畏手畏腳，」老莫蘭鐸伯爵彷彿看到了孫子的彷徨，他嚴厲地說道，「我不想問你做出這些事的緣由，也不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做，我只想問你，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隨後老莫蘭鐸伯爵的話像暴風驟雨一樣襲來，老莫蘭鐸伯爵和他的兒子和孫子不同，他不是戰士也不是法師，讓人驚嘆一個普通老人的話，竟然這麼中氣十足，有撼動靈魂的力量。
「你做好準備了嗎？你做好清理異見者的準備了嗎，即便反對你的人曾和你一同作戰，你能狠下心來砍下他們的頭顱嗎？你做好承受壓力的準備了嗎，一個家族新的掌門人會受到其他家族的刁難，你能忍受其他貴族對你的羞辱嗎？你做好挨罵的準備了嗎，當你決策稍有失誤，你便要擔負起所有的責任和罵名，你能承受得了民眾對你的辱罵嗎？你做好時常承受痛苦和孤獨的準備嗎，貴族們的世界充滿了欺騙了陰謀，你將永遠痛苦孤獨，你能經受時間和悲傷對你的侵蝕嗎?」
讓諾男爵感覺自己的身形彷彿變得極矮，祖父佝僂的身軀變得高大起來，他的聲音顯得猶豫，「我不知道，但我一定可以做到。」
這句話是矛盾的，前半句和後半句格格不入，老莫蘭鐸伯爵卻從這兩句話中看出孫子的彷徨和信心，他嘆息了一聲，今天他嘆息的次數比以往的一個月還要多，「彷徨是正常的，有信心也是一件好事，但要記住你沒有任何選擇，人生在有的時候不是多選題，你必須要做到這些。」
「你想改變這個家族的很多東西，有些東西深深地紮根於這個家族和這個城市的血脈之中，你以後做了莫蘭鐸家族的族長，當然可以嘗試改變家族的很多事物。但你要記住你想改變某些東西，那些東西也想改變你，年輕人大都都有一股銳氣，這令他們狂妄勇敢，又令他們戰無不勝，你要好好保留這股銳氣。哪個碌碌無為的人年少時沒有改變世界的夢想，這股銳氣大都都被時間和困難消磨殆盡，你要引以為鑒。」
讓諾男爵忽然跪下，他知道這不是什麼談話，這只是爺爺在告誡自己，爺爺已經打算把所有的權力都交給自己，他不能使爺爺失望，「爺爺，我明白。」
「明白沒有用，」老莫蘭鐸伯爵如同幾十年前教導年幼的讓諾男爵一樣，「要能做到，而做到，卻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你得用你的一生來證明」
「我也沒什麼能交待給你的了，仔細想想，你比爺爺有眼光。」
「里歐是個.……該死……什麼呢，我不知道如何描述，但鐵手侯爵有個好兒子啊。我本就不該和日漸式微的凱斯家族繼續結盟，聽聞那個凱斯家族的被稱為什麼北方千年一出的天才卡托森馬灰溜溜地從浮島回來了，現在的凱斯家族簡直是一群廢物。在這一點上，你比爺爺做的好的多，換個掌門人，收穫鐵手家族的善意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老莫蘭鐸伯爵喝下一口紅茶，紅茶已經有些涼了，「但我也有個好孫子，你會做得比我好得多。」
說完，他望了望餐廳內的裝飾，無來由地問道，「你覺得這個城堡怎麼樣？說實話。」
「年久失修，不倫不類。」讓諾男爵說了實話，雖然實話往往並不好聽。
老莫蘭鐸伯爵卻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很大，「沒錯就是這樣，我五十年前接管家族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這個城堡太丑了，但時間久了，我竟然越看越順眼，你的時間並不多，一旦拖得長久，你就會向外界妥協，要好好把握。」
這句話一語雙關，讓諾男爵明白爺爺實在告訴自己不要妥協。
「這個城堡也不必修了，再怎麼修也只能改變外表，你若要改變本質，那麼當莫蘭鐸家族成為超級家族的時候，重建個城堡吧！」
「放手去做，你剛上台，手段必須強硬，後來的尺度你自己把握，我已經讓管家把我的決定傳給莫蘭鐸郡的各個勢力了，下午所有人都會知道這個消息，晚上例會上那些腦子不好的雜魚會蹦躂出水面，那就到你下狠手的時候了，要做的漂亮些。」
「嗯……我好像也沒有其他的話要說了.……我也只是在你剛剛掌握權力的時候能給你建議，之後的路，你會比我走得更好。」
老莫蘭鐸伯爵緩緩站了起來，讓諾男爵趕緊站起來扶住他，「莫蘭鐸郡是你的了，我該去做些老人們該做的事，現在我該午睡了。」
讓諾男爵說道：「我扶您去房間。」
老莫蘭鐸伯爵笑著說：「也算是你有點孝心。」
讓諾男爵扶著老莫蘭鐸伯爵走出餐廳，穿過走廊，穿過茶廳，里歐、比利、雷恩和莉莉都在茶廳里喝茶，老莫蘭鐸伯爵和讓諾男爵一起從里歐面前經過，就像沒有看到里歐一樣，里歐抬頭看了一眼，也像是什麼也沒看到，繼續低頭喝他的茶。
走上旋梯，老莫蘭鐸伯爵的房間是附在城堡上的一座塔樓，那裡能看到冰原上終年不化的冰雪，讓諾男爵貼心地處理好炭火，為爺爺蓋上被子，老莫蘭鐸伯爵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快去吧，你還有的忙。」
讓諾男爵握住爺爺的手，親了三下，說道：「我走了，你好好睡。」
然後讓諾男爵轉身離開，老莫蘭鐸伯爵也閉上了眼睛，外面雪花飄飛，此時正是下午兩點，對於莫蘭鐸郡而言，今天將是特殊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