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天（六）

  「同意有同意的原因，不同意有不同意的理由。那麼你的理由呢？」


  瘦高男子早有準備，「凱斯家族能給莫蘭鐸郡更多的財政支持，現在沒有戰亂，北方一片太平，我們不需要鐵手家族的保護。與此相比，莫蘭鐸郡的財政情況大家都是清楚的，如果沒有足夠的金幣支持，我想在場的人都會很難過。」


  許多人點了點頭，瘦高男子說的話很有道理，莫蘭鐸遊騎兵已能保衛莫蘭鐸郡，莫蘭鐸郡更缺的是錢。在場的人分為三派，支持讓諾男爵的，反對讓諾男爵的，還有就是搖擺不定的中間派。今晚讓諾男爵的目的就是獲得中間派的支持。


  讓諾男爵忽然問道，「古德大人，去年莫蘭鐸郡收支情況是怎麼樣的？」


  古德如實說道，「進賬一千八百九十三萬六千八十九金幣，支出兩千零四十五萬金幣，其中有五百四十五萬金幣是假賬。」


  讓諾男爵看著在場的人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想大家的確應該知道我們的財政情況是怎樣的，畢竟這種事大家都人人有份。」


  許多人低下頭來，正如老莫蘭鐸伯爵所說，腐敗和懶惰已經深深紮根於這個城市當中。


  「一個偉大的家族和城市的誕生，從來不是靠自己，為什麼大家都在想著靠別的家族的幫助？」


  「大家應該都知道我的目的，我的目的不是讓莫蘭鐸郡繼續周旋在凱斯堡和鐵手城之間，蒙著兩個家族的恩賜，得以在冰原上苟活，兩方若有矛盾，我們也被逼得站隊，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也得不到他們的尊重。」


  讓諾男爵的話很短，但是很有力，在場的人們都沒有說話，很多時候，沉默能反應人們的情緒，而情緒本身也可以反映人們態度。


  情緒的把握很關鍵，讓諾男爵做好了一切準備，現在他的反擊要開始了。


  瘦高男子正準備說些什麼，就被讓諾男爵無禮地打斷，「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有兩種話是不可信的。」


  「一種是瘋子口中的話，一種是騙子口中的話。你確定你說的話不是因為某些利益關係嗎？」


  瘦高男子還是彷彿勝券在握地說道，「每個人的話都是因為那些利益關係，我只是把莫蘭鐸郡的利益放在首位。」


  「爵士大人，你負責莫蘭鐸郡的外交，也負責了莫蘭鐸郡的對外貿易，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們賣給凱斯家族的貨物價格會低於市價？我們和凱斯堡的商貿協議可沒有這一項。」


  瘦高男子鎮定自若地答道，「凱斯家族給我們的經濟援助並非是無償的。」


  讓諾男爵：「我想的確如此，不然你該如何解釋你從凱斯堡那裡得到的五十萬金幣？」


  這句話很重要，很關鍵。讓諾男爵早就掌握了這個證據，但公布這件事的時機也需要把握，在沉默的時候釋放這種殺器更是威力十足。


  在場的人們或許都對此心知肚明，但把這件事攤開說仍很有殺傷力。


  許多中間派開始竊竊私語，對於貴族而言，貪污也好，瀆職也好，都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過失，但有一種錯是無法原諒的，那就是背叛。


  「你不要胡說，」瘦高男子的心理素質遠比常人更強，讓諾男爵出其不意的一招沒能讓他亂了陣腳，「在大家面前詆毀我沒有任何好處，尤其在這種利益之爭在道德上摸黑我更顯得你心虛。」


  「這不是胡說也不是抹黑，」讓諾男爵讓下屬搬來一個箱子，他從裡面拿出一個本子來，「這個本子上有你這十年來的受賄記錄，雖然書櫃后的暗格是個隱秘的地方，但這個城市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我爺爺的眼睛。」


  「包括你常去的妓院，你最喜歡的姑娘，你常用的姿勢，我爺爺都了如指掌，現在這一切都屬於我。這個本子雖然不是原本，但我保證連字跡都一模一樣。」


  讓諾男爵將本子摔在桌子上，桌上的人們開始互相傳閱，字跡如果沒有原型，是不能偽造地這麼逼真的，所有的人都互相點了點頭，但同時陷入惶恐，他們的一切罪行都在不知不覺中留下了證據，誰知道讓諾會不會以此為要挾？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小少爺，您不會這麼快就想回收我們的權力吧？我們哪一個人不是辛辛苦苦地打拚多年，才有如今的地位？要我說，您僅憑一個賬本算不得什麼。」


  瘦高男子工於心計，他明白僅憑他一個人已不足以和讓諾男爵對抗，所以他想和其他人站在一起，這句話表面上是說他自己，但實際上是在警告在場的其他人，小心讓諾男爵讓他們一無所有。


  「這五十萬金幣，不是在你徹底掌控外交的時候給你的。當你還是個無名小卒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讓諾男爵指著賬本上的日期說道，「這些金幣的用處很多，除了個人揮霍之外，也幫助你賄賂別人，換句話說，你之所以步步高升，和這筆錢不無關聯吧？所以，你究竟是莫蘭鐸家族提拔上來的？還是凱斯家族提拔上來的？莫蘭鐸郡可以容忍無能，也可以容忍貪婪，但絕不容許一個間諜或叛徒。」


  莫蘭鐸郡本來就被分裂成很多勢力，而讓這些勢力團結起來的最好方法，莫過於是來自外界的威脅。瘦高男子頓時成為眾矢之的，任何一個貴族群體都是排外的，莫蘭鐸郡里的各個勢力即便互有摩擦，畢竟也是一家人，許多站著的人面面相覷，他們許多人只是聽信了瘦高男子的話，想為自己謀得更多的利益，他們不知道瘦高男子竟然是別的家族一手扶持起來的，他們急著與瘦高男子撇清關係。


  瘦高男子頓時手腳冰涼，他沒想到局勢扭轉的這麼快，其實他嚴格上來說並非凱斯家族的間諜，但是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他當然要給凱斯家族一點回報，這種事情本來怎麼說都可以。


  讓諾男爵揮手示意安靜，「在座的都是我的長輩，我沒有問罪的意思，只是有些害群之馬必須得清理。」


  他從中挑出幾個本子，「這些都是和其他家族有關聯的人，其他人我不會追究，但是希望大家以後不要再犯錯。」


  他讓屬下把箱子里的一切文件都倒入議事廳的壁爐里，這些證據都隨著時間消失在火紅色的火焰中。這是收買人心的手段，不要說那些搖擺派，就連有些本來反對讓諾男爵的都有了反水的念頭，畢竟誰願意和叛徒混在一塊呢。


  讓諾男爵拔起劍，在場的人除了他的父親，就只有他武力最強，小莫蘭鐸伯爵低下頭，閉著眼睛，一言不發，就像是睡著了一般，這表示了他對兒子行為的默許。


  「我要問各位叔叔伯伯，叛徒該不該殺？」


  此時大勢已定，讓諾男爵不僅佔了大義，也贏了人心，貴族們望了一眼，看到每個人眼中複雜的情緒，他們終於知道這個年輕人的手腕和魄力，讓諾男爵的確有資格成為新的掌門人。


  過了一段不短的沉默，才有人說道，「殺。」


  很快回答聲此起彼伏，「殺。」


  「同意。」


  「殺。」
……

  外面月色正濃，今天是莫蘭鐸郡特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