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化形
第68章 化形
但宋觀瀾回神極快,回身揮袖一擋,硬生生別開了葉逐明的刀鋒。
葉逐明也是反應迅速,在刀身被揮開的瞬間微微偏轉手腕,改刺為砍,狠狠劈上宋觀瀾手臂,黑色的血液噴湧而出!
宋觀瀾吃痛,手上勁兒一鬆,紫玉晶石又咕嚕咕嚕滾到了地上。
葉逐明本是打算去拉陸晝,見狀又硬生生改了腳步,伸手欲抓那晶石。
而宋觀瀾此刻已經回了神,麵色猙獰可怖,一掌擊上葉逐明受傷的肩頭。
他力氣極大,葉逐明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直接被拍在了地上,眼見宋觀瀾已經緊逼而上,他放棄去搶晶石,兩條長腿忽地側身一劈,宋觀瀾也被踹倒在地!
葉逐明乘勢起身,一拳砸在宋觀瀾臉上,同時大吼:“陸晝!去拿紫水晶!”
他們的搏鬥看似冗長,實則隻過了瞬息,陸晝甚至沒有機會和葉逐明寒暄,來不及問問他怎麽突然玩起了古裝cos,聽到他的指令就迅速跑過去,在碎石縫隙堆裏撿起了那塊紫水晶。
而在拿到紫玉水晶的瞬間,陸晝腦海裏驀地一震,眼前的場景瞬間變幻,他仿佛置身雲層,耳畔有悠遠空靈的古琴音律。
他的麵前坐著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一人身著玄色長袍,周身有隱約的黑霧翻滾,袖口上繡著無數暗紅的骷髏頭。
另外兩人均是燙金華服,樣式繁複端莊,一個紋龍一個繡鳳,頭頂均帶著帝冕。
盡管他們的臉都看不清,但絲毫不影響幾人身上那股身居高位的氣勢。
“……顧霖無能,時至今日,隻有這一個法子。”那個帝冕男子緩緩開口,聲音並不老,卻透著無盡的蒼涼,“然茲事體大,單憑顧霖,恐無能為力,今特請取大帝、道君,望二位神上體恤蒼生,助我一臂之力,為六界重開生路。”
長久的沉默後,陸晝旁邊的黑袍男子發話了:“帝君準備棄了天界?”
帝冕男子苦笑:“我顧霖,為君六萬載,負盡天上人。”
他聲音淒涼,身旁的華服女子動了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陸晝感到“自己”開口:“天界九十九重天,八萬餘仙君,帝君一個不留?”
“如何留?”帝冕男子抬頭看向他,“封魔大陣乃滅世之刀,一仙一陣眼,八萬人,也隻勉強達到開陣要求。就算真的要留人,也不過幾個,又如何選?”
黑袍男子頓了頓:“烊烽與青歸尚在萬鬼域禦敵,帝君找個由頭削了他二人神籍,貶進鬼界。我旗下五方鬼帝皆要入殺神陣,日後鬼界無人統領也是問題,不如讓他們前去,也不算天界血脈盡斷。”
沒等帝冕男子開口,華服女子就是一震,嘴動了動,卻垂首不言,輕抬手無聲地抹去眼淚。
帝君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攜著身旁的人站起行了個大禮。
“我夫婦二人,感念大帝恩德!”
黑袍男子苦笑著搖了搖頭:“兩位皇子,本就是我徒弟,可惜這師徒緣分,太淺了些。”
他忽地看向陸晝:“道君以為如何?”
陸晝感到“自己”沉默許久,忽地輕笑了下:“既為蒼生命數,本君,聽從天帝差遣便是。”
話音剛落,陸晝就聽到耳畔忽地傳來熟悉的怒吼:“陸晝!!”
陸晝一個激靈,發現自己仍舊站在亂石堆中,還維持著握取紫玉晶石的彎腰姿勢。
他不再多想剛剛那詭異的場景,連忙站起身:“我拿到了!”
葉逐明舉刀橫劈,將宋觀瀾揚手接二連三砸過來的石塊劈開,吼道:“快走啊!”
他原本擔心宋觀瀾會搶奪紫玉晶石而傷到陸晝,但宋觀瀾卻像完全忘了這回事兒,或者說比起晶石,他更想要葉逐明的命。
這可真是難辦。
葉逐明忌憚這是山體內部,旁邊還有其他人,不敢如何使法術,而宋觀瀾也不知為何,竟也喜歡貼身肉搏。
他的招式陰狠,葉逐明一時間也占不到上風,隻能把人先叫開。
陸晝把晶石揣進兜裏,他本想把槍拿出來衝宋觀瀾來一下,但摸了幾下都沒摸到,反倒聽到了葉絮淒厲的叫喊:“救,唔!”
陸晝抬頭,見葉絮被一個黑袍兜帽的男人從背後攔腰抱住,抗在了肩上往通道裏鑽去。
陸晝急得大喊:“葉哥!葉絮!”
葉逐明正與宋觀瀾纏鬥一處,兩人均是鋼筋鐵骨,本事不相上下,誰砸到地麵都是一個坑,攪得戰場煙塵四起。
他分不得心,吼道:“你別亂動!巴麻去救人!!”
亂石堆裏傳出一聲微弱的應答,陸晝這才看到角落裏化了原型的巴麻,他大張的雙翼傷痕累累,而在他庇佑下的一車籠孩子安然無恙,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動蕩。
“巴麻?!”陸晝急忙搬開壓在他羽翼上的石塊,“你怎麽樣?”
巨大的鳥腦袋微微晃了晃:“我暫時……變不回去了,你先去救人……”
“陸晝!”葉逐明怒吼,“我讓你別動!”
他這一分神,宋觀瀾的指甲立刻深深陷進他肚腹。
陸晝掙紮片刻,還是撿起剛剛宋觀瀾遺落在地的長劍,轉身朝葉絮追了過去。
“操!”葉逐明咒罵一句,抬腳踹開宋觀瀾。
陸晝知道葉逐明是擔心他,但總不能就扔下葉絮不管,隻能硬著頭皮追過來。
那黑袍人看著就是個人模樣,扛著葉絮也走不快,陸晝沒一會兒就追了上去,怒吼“站住”,提劍劈向黑袍人腰側。
這劍鋒利無比,陸晝竭盡全力,竟直接把人攔腰劈成了兩半!
隻是劈開後並沒有血流出,這人的身子竟然是中空的,骨架上隻有一層血肉覆蓋,內裏並無髒器。
而衣袍散開,黑袍怪人光禿禿的後腦勺露了出來,竟是一張猙獰邪佞的臉。
羅刹靈!
葉絮原本是被扛在肩上,這麽一來也重重摔在地上,當即捂住肚子疼得蜷縮起來。
陸晝也顧不得那詭異的屍體了,連忙去扶葉絮:“傷到哪兒了?!”
葉絮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肚子……我……我懷孕了……”
陸晝驚得說不出話,張了張嘴,磕巴道:“你堅持一下,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他把葉絮背起,正欲回走時,兩側通道突然開啟了無數石門,身披黑袍的羅刹靈潮水般蜂擁而出,個個手持長刀,瞬間把回去的道路堵死!
陸晝不敢遲疑,背著葉絮就往另一頭走。
“放我下來……”葉絮趴在他背上,氣若遊絲,“背著我跑不遠,你自己走……我沒事的……”
陸晝哪裏能聽她的,背著她跑進另一條通道,這是一個大斜坡,身後是緊迫密集的腳步。
葉絮開始掙紮,陸晝背著個人跑本就費勁,她這麽一動,一下子就脫力了。
葉絮從他背上掉下來,順著坡就滾了下去。
陸晝趕緊伸手去抓,沒抓住,暗罵一聲追了上去,等到葉絮撞開門時緩衝了片刻,陸晝才重要拽住她。
但強大的慣性還是把陸晝帶倒在地,他一手拉著葉絮,一手握著劍,手掌被沙石磨掉了一層皮。
但此刻他甚至都顧不上疼,周遭驟然升高的溫度讓他心頭一緊。
陸晝低頭一看,他和葉絮站在環形山壁凸起處,下方是緩緩流動的熾紅岩漿,熱浪翻滾,把空間都烤得扭曲。
岩漿之上,是一個巨大的青銅圓盤,巍然立在一塊尖石上,八根石柱從中間往四周蔓延,穩穩地托著圓盤。二人所在的這塊巨型石板,也是山體和圓盤唯一相接的地方。
陸晝被這灼熱的空氣烤得喉嚨發幹,這時又聽到身後追來的腳步聲,再回頭時無數羅刹靈就衝了出來,一窩蜂湧上石板,緊逼而來。
陸晝和葉絮一路後退,直至踏上圓盤。
陸晝站在接口處,看了眼麵色慘白的葉絮,心下發狠,不再後退,舉劍朝麵前的羅刹靈狠狠劈去!
也許是這劍好用,陸晝還真連著斬了好幾個羅刹靈,隻是力氣消耗太大,他很快就支撐不住,眼見著有個羅刹靈越過他衝向葉絮,陸晝一腳把它踹進岩漿,自己也因為慣性倒在了地上,長劍也脫了手。
又一個羅刹靈湧了上來,陸晝回頭時,那泛著寒光的刀鋒已經落了下來。
我要涼了。
陸晝心想,條件反射地抬手。
預料之中的疼痛卻沒到來,陸晝感到腕間光芒大作,一道震耳發聵的撞鍾聲響起,陸晝頭皮都要炸開了,恍惚間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立在了身前。
那是一個僧人,大紅金紋袈裟無風自動,他頸帶佛珠,手持降魔杵,額間一點紅印,眉眼半垂,滿麵慈悲。
他半透明的身軀散發著溫潤柔和的光,一手在身前比著單掌,看了眼前方密集的羅刹靈,垂眸搖頭,臉上無悲無喜,握著金剛杵重重朝地一磕!
沉悶的山體轟鳴聲傳來,巨大的金光卍字在頭頂閃現,光芒照射到羅刹靈身上,瞬間燒成了灰。
一時間煙塵四起,陸晝背過身咳了兩下,他恍惚聽見了一聲“阿彌陀佛”,再回首時,麵前的羅刹靈和僧人就都消失了。
而他腕間的那串陸漿夜之前送來的佛珠,還在微微發燙。
陸晝驟然回想起在林悅家時,他遇到的那個人魚男孩嘴裏念叨的“大師渡我”,原來是指這個。
陸漿夜說,這是譚枕月去霖隱寺捐了幾百萬香油錢求的……
救了我一條命。
陸晝驚魂甫定地想著,出去一定要找自己老媽再捐幾串出來。
他轉身走上圓盤,想伸手去拉葉絮:“你怎麽樣,”
而他前腳踏上圓盤,後腳踩著的厚長石板立刻哢哢裂開,陸晝驚懼收腳,看著石板盡數斷裂,接二連三地砸進岩漿!
而隨著石板的斷裂,下方那從基石散開支撐圓盤的八根柱子也開始哢哢作響,裂縫爬滿石柱,瞬間散成無數石塊,砰砰滾落岩漿!
沒了石柱支撐,腳下的圓盤立刻開始傾斜,葉絮躺得靠邊,圓盤便朝著她的方向倒了過去。
這時候拉人隻是徒增重量,陸晝瞪大了眼,立刻後退幾步,站到了葉絮對麵,用自己的重量把圓盤壓了回來。
葉絮不高,人又瘦,估計也就八十來斤,陸晝蹲下身,緩緩地挪動位置,終於找到了一個微妙的點,圓盤顫顫巍巍地晃著,終於停了下來。
柱子一斷,圓盤就成了個天平,陸晝和葉絮是兩塊維持著平衡的秤砣,稍有不慎,落下去就被燒熟。
陸晝不敢亂動,他對麵的葉絮坐在邊緣,一手捂著肚子,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別怕。”陸晝安慰她,“一會兒來人,我們就得救了。”
葉絮喉嚨動了動,眼神落在斷板上,沒有說話。
來時連接山體的長石阪並未碎盡,斷口到圓盤不到兩米,有兩根巨大的鐵鏈從斷裂處虛虛連著圓盤,貼著圓盤四周繞了一圈。
陸晝環視了眼這個構造,心驀地沉了下來。
這兩條鐵鏈,可以拽動圓盤,他和葉絮就在圓盤兩邊,如果有人來救,那麽拽哪根鐵鏈,這一方的圓盤就會轉向斷口,等人靠近時再拉一把,就得救了。
……而圓盤失去平衡後,另一個留在上頭的,自然會落下去。
葉絮似乎也看透了,慘淡地笑笑:“如果來的是葉逐明,他一定是救你。”
她頓了頓,又看著陸晝,眼裏突然就流出了淚:“這樣也好。”
陸晝閉著眼,重重出了口氣:“……別亂想,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說完,山體又是轟的一聲,頭頂嘩嘩往下落碎石。
葉逐明的刀又被踢脫了手,他甚至來不及再次收刀,宋觀瀾又一掌劈了下來。
他原本都做好硬挨一下的準備了,但宋觀瀾掌風貼近,耳邊卻忽地響起一聲高亢虎嘯,一隻白皮黑紋巨虎憑空出現在了他身旁,足有成年人手腕粗細的虎尾重重一抽!
宋觀瀾沒能避開,直接被扇到對麵的山體,砸得山灰四落。
“你他媽的,怎麽才來……”葉逐明扶著樓梯站起,吐出口帶血的唾沫。
白虎巨大無比,身長過丈,站著幾乎和葉逐明一樣高,雙目死死盯著對麵的宋觀瀾,開口卻是個女人聲:“我是從萬鬼域過來的,已經快得不行了,你這不沒死嗎,急什麽。”
葉逐明懶得和盤慕多嘴,抬手招來刀:“別用法術,這山體裏有普通人,還有一車孩子。”
盤慕愣了下,看到對麵氣息奄奄的大鳥和羽翼下的孩童,果然化了人形。
“你自己對付他,我要去救陸晝。”葉逐明道。
盤慕看著對麵陰笑著擦拭嘴角血跡的宋觀瀾,他一抬手,一柄長劍躺在掌心。
“救誰?”什麽粥?夷靖局還有這號人物?
葉逐明沒搭理他,在宋觀瀾衝身過來時閃避,盤慕一抬手,手裏多了根長槍,正麵擊上宋觀瀾。
“抗不扛得住?”葉逐明掰起巴麻腦袋,指尖金光微閃,巴麻的喘氣聲弱了些,恢複了人形。
“沒事兒,遲諢已經到近水村了,應該馬上就能趕過來。”他推開葉逐明,“你去看看陸晝。”
葉逐明不再多話,拍拍巴麻的肩,提著刀就鑽進了陸晝離開的通道。
身下的銅製圓盤越來越燙,陸晝甚至能感受到掌心的熱度,額頭的汗一滴滴往下掉,眼睛都被辣得睜不開。
他尚且如此,葉絮就更難受了,眼神渙散,嘴唇毫無血色,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陸晝心頭焦急,正準備叫她時,耳邊恍惚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他扭頭看去,葉逐明血跡斑斑地出現在了通道口,他在看見這場景時麵上一愣,眉頭隨即擰起,似乎已經判斷清局勢。目光在陸晝葉絮之間不停遊移,最後猛地把刀往地麵一插,緩緩走上斷石板。
鎖鏈像紐帶一樣連接著石板和圓盤,上麵不可能站人,葉逐明半跪在斷口處,伸手拽住了一根鎖鏈。
葉絮輕笑出聲,抬眼用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陸晝。
陸晝抿抿嘴,在葉逐明發力前吼道:“葉哥!”
葉逐明停了動作,抬眼看他。
陸晝定定地看著他:“她懷孕了。”
葉逐明怔了下,看向葉絮,後者手還放在小腹上。
“那是兩條命,”陸晝喉嚨艱難地動了動,“先救她。”
葉逐明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你確定?”
陸晝咽了口唾沫,他並不是什麽聖人,但也真做不到犧牲比自己弱小的女孩子和未出生的嬰兒。
他歎了口氣:“確定。”
葉逐明不再多話,鬆了手裏的鎖鏈,轉而拉上另一根。
身下的圓盤哢哢作響,開始緩緩轉動,陸晝看著葉逐明伸手,一把將葉絮拉了過去。
厚重的圓盤朝他傾覆而來,陸晝甚至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已經滑了下去。
身子在極速墜落,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夾雜著岩漿泡沫破碎的響動,熱浪一波接一波地衝刷後背。
過去二十二年的人生走馬燈般在眼前略過,陸晝歎了口氣,心想以前怎麽沒說寫個遺書。
媽媽,不要再和姐姐吵了。
哪怕就留一句。
他疲憊地想閉上眼,卻看到斷台之上,葉逐明決然跳下的身影。
陸晝瞬間瞪大了眼。
他看到葉逐明的高大的身形驟然拉長變化,眨眼變成了一條無比粗壯的金龍,兩隻前爪朝他虛握而來,在陸晝即將落入岩漿時把人合攏在掌心,兩隻寬厚的龍爪緊緊相交握拳,壯碩的龍身轟然砸入岩漿,
嘭!
岩漿四濺,宛若煙花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