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踮腳尖
第65章 踮腳尖
剛剛走進營帳, 眼前便被密密麻麻的兵書給占據了,他的眼神在麵前那些兵書上一一掃過,原本謝蘊道是不看這些的, 看得都是什麽治國謀略。
可突然來了邊關,就算是不熟悉也不得不逼自己學習。
隨便拿出一本兵書, 就看見上麵記了密密麻麻的筆記, 書本都要被人翻爛了,他看了一眼就將兵書重新放回去, 盡可能地不破壞謝蘊道留下的一絲一毫痕跡。
和他一樣。
謝蘊道在邊關十年,這些兵書沒有一本用得上的。
而他身在朝堂,那些治國謀略沒有一本用得上的,用的全都是以暴製暴威逼利誘的肮髒手段。
想起謝蘊道雙眸極亮地在他麵前說起自己的雄韜大誌的模樣。
想至此, 他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他在朝堂上待了十年, 這朝堂上的爾虞我詐比戰場上的冷箭兵刃還要傷人,他現在倒有些慶幸, 慶幸謝蘊道去了邊關。
遠知, 你所向往的朝堂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
一個是文壇翹楚本該入朝為官,卻去了邊關熬著,他本該縱橫沙場, 卻被困在了朝堂之上, 每一次用陰謀詭計讓自己活下來的同時,心底又止不住地厭惡。
說起謝蘊道被北魏的人抓走的事情,那小兵就忍不住唏噓,謝蘊道雖然沒有多大的本事,但是待在邊關十年, 也是盡心盡力,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生不過花了一年的時間便將這些兵書給學會融會貫通了
可惜……
可惜並無用武之地。
又覺得疑惑。
“謝將軍如此畏高, 也不知道那天是怎麽了,突然就想去山上畫畫。”
聞言,褚亦微微皺眉。
“畏高?”
想起那日他和謝蘊道爬山的時候,謝蘊道眼中可沒有半點畏懼,而且他謝蘊道自小一起長大,一直都沒發現謝蘊道畏高。
可是那小兵說的篤定。
“對啊,謝將軍極其畏高,往日裏爬個小土坡都麵色慘白,那日不知道是怎麽了。”
聞言,褚亦微微一怔,不過略微一思索也就想通了。
既然畏高的毛病不是自小有的,而是來了兵營才有的。
那就是那次了,謝蘊道把他從山上推下去的那次。
沒想到他這個被推下去的沒有染上畏高的毛病,反而是謝蘊道那個推人的染上了畏高的毛病。
那小兵又跟他說了一些關於謝蘊道的事情,兩人便從營帳中走出來了,但是剛剛走出來,便被撲麵而來的風沙迷了眼睛,
他抬頭看過去,便見有一小群兵馬縱馬離開了兵營。
這些士兵大多住在了這裏,很少有離開兵營的,這麽多人一起離開就更少了。
他朝著身旁的小兵離開:“那些兵是哪個營的?”
小兵朝著那群人看了一眼,這才收回視線,對著褚亦解釋道:“他們是武字營的人,先帝特赦他們每年年底可以出營探親。”
那小兵的語氣中滿是羨慕,像他們這樣的人需得過個幾年才能回一趟家,不像武字營的,一年可以回去一次,隻是武字營不招人了,要不然他肯定也是要去武字營的。
武字營是當年最早跟著靜安王的人,立下戰功赫赫,故而先帝才會給了他們這一個恩惠。
不過戰功赫赫對應的是血流成河,十年前那一戰,這群人也是傷亡最慘重的,原本萬人的武字營現在剩下的也不過百人了。
小兵收回自己豔羨的視線,對著褚亦道。
“王爺,卑職帶您去您的營帳吧。”
他輕輕點頭,跟著那小兵朝著一旁走去,雖然武字營回城探親沒什麽,但是褚亦想了想,還是回營帳寫了封信,送去大鄴城。
遞給褚泱。
——
今天是大年三十。
也是沈安合的生辰,那個商苑給他編出來的生辰。
往年在沈家的時候,商苑見他沒有自己的生辰,便把大年三十這天送給他做了生辰日,旁人臉上的喜意笑容對於新年的期盼連帶著都送給了他。
七種毒他已經服下六種了,隻要再服下最後一次,那他的記憶就應該都回來了,但是他攥著那個小瓷瓶並未服下,而是收了起來。
江月令給他說過,這毒是七毒中最為強烈的一種。
他能挺過之前的毒發,未必能挺過這一次,他今日和商苑約好了,今天一天的時間商苑都會陪著他。
一大早,沈安合便開始收拾自己了。
雖然白林不知道有什麽好收拾的,因為換來換去就是那一件月白色的袍子。
月白色的袍子貼在身上,細節處用銀線縫了精美的暗紋,稍有光線照過來便顯得銀光粼粼的,沈安合身量修長,本就是穿什麽都好看的年紀,長袍窄袖,襯得整個人少年氣十足。
頭發用同色的發帶紮於頭頂,束帶隨著頭發一起落下,少年連發尾眉梢都帶著張揚,眼神卻是內斂藏光的。
將一切都收拾好,便站在院中等著商苑了。
他本來跟商苑說過,今日他應該出城去找商苑的,但是商苑嫌棄麻煩,反正出城還要回來,就幹脆自己坐了馬車來找沈安合。
此刻,他站在院中,微微踮起腳尖,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馬車,盼著有一輛馬車能停在府衙的麵前。
白林低頭看著沈安合踮起腳尖的動作,又看了看麵前的牆,有些疑惑,他們府衙的牆不高,更不要說沈安合這個身量了,沒什麽牆是能擋住了。
“公子,又不是看不見,您墊腳尖做什麽?”
他沒解釋。
自小他在院子裏等著商苑來找他的時候,但當時他個子小,沈家的院牆又高,他便踮著腳尖伸長了脖子等著商苑過來,這麽多年過去了,早就養成習慣了。
哪怕是麵前的牆再也不能阻擋視線了,他還是下意識地踮起腳尖。
能比起別人早一眼看到商苑也是好的。
——
到了年關,百姓大多已經回到家中了,城門口隻有零零散散的行人路過,也大多是進城的,商家馬車在人群中逆流倒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馬車停在府衙的時候,剛剛將車門打開,就看見沈安合站在院中。
見此,她微微一愣,彎腰下馬車。
而沈安合在看見商苑的瞬間也是有些意外。
今日商苑和平時不同,沒有梳發髻,隻是用一根玉簪將多餘的頭發挽在頭頂,頭發被帶到頭頂打了一個彎,又垂在腦後,顯得整個人幹淨又利落。
比起平時少了一分溫柔,多了一分英氣。
和沈安合一樣,今日商苑穿了一件窄袖的裙裝,彎腰從馬車上跳下來,用白色的麵紗覆麵,隻留下一雙眼睛在外麵。
看著商苑這幅樣子,沈安合很是意外。
因為今日商苑的裝扮和他很像。
兩人站在一塊根本就看不出四歲的年齡差。
商苑下了馬車就站在門外,沒有走進來的意思,似乎是在等著他走出去,本就等急了,此刻看見商苑出現,他連忙抬步朝著商苑走過去。
兩人站在一起,卻又錯了半個身子,並未並肩而立。
他凝眸看著商苑,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今日阿姐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她轉頭朝著沈安合看過去,今日這身裝扮是她細細打扮過的,為的就是和沈安合相像一些。
“好看嗎?”
見沈安合一直盯著自己,她莞爾一笑。
她從不屑以色侍人,但是今日,她想在在裝扮上靠近靠近沈安合。
“好看。”
沈安合點點頭,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別叫我阿姐了,今日我不是商苑,你也不是沈安合。”
從一大早換上這身她從未穿過的裙裝時,她便將一切都打算好了,今日他們不是表姐弟,就當作一對尋常人,逛街遊玩罷了。
今日不管商苑跟他說什麽,他都會答應。此刻也是沒有半點遲疑。
點點頭。
“好,一切都聽阿姐的。”
兩人並未坐馬車,隻是踱步一前一後地在街道上走著,世間的喧鬧浮華好像和他們沒有關係,但又是切切實實地將他們包裹在其中的。
但。
商苑微微皺眉,看著始終落了自己半個步子的沈安合,微微伸手將沈安合拉到了自己的身側,有些嫌棄道。
“走那麽慢做什麽?”
沈安合沒說話,任由商苑拉著自己。
一直以來,旁人跟商苑站在一起,要麽是並肩而立,要麽是比商苑快了半個步子,獨獨沈安合會比她矮上半個步子,跟在她的身後。
她之前是沒注意過的,今日才發覺。
沈安合雖然來了下陵城有一段時間了,但是不是在下陵城就是在商家,他還從未好好地看過下陵城的風景。
此刻,他注視著身側的商苑,將所有的溫情暖意全都給了商苑,眼底含著笑意。
“阿姐今日怎麽想起來用麵紗覆麵了?”
話一出口,商苑便微微皺眉,他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卻也沒有改正的打算,依舊一臉溫和地看著商苑的側臉。
“不想讓旁人知道,今日是商苑陪著你,怕辱了你的清白之名。”
聽著商苑的語氣,沈安合笑了笑,他知道商苑這句話是故意說給他聽得,也不生氣,隻是看著商苑,順著商苑的話說道。
“我的清白之名甘願給阿姐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