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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求情書

  第92章 求情書


    人坐在馬車中, 隻能憑借落到馬車頂上的雨點聲音大小去判斷外麵的雨是大了還是小了,蕭玦今日起得早,上了馬車便打算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


    但他剛剛閉上眼睛, 馬車突然劇烈顛簸一下。


    急促的響聲如同鼓點般密密麻麻在車頂響起,但那不是雨滴, 而是箭雨, 他抬頭便看著不少箭矢都穿透馬車頂射了進來。


    大多數卡在了車頂上,隻探出一個箭頭來, 或者是半根箭矢。


    但還是有不少的箭矢穿透馬車頂,射在了馬車底部,幾乎是擦著蕭玦的鼻尖落下來的,嚇得他心跳都停滯了一瞬, 但好歹是有驚無險。


    與此同時, 馬車外響起打鬥聲和護駕聲。


    心知現在待在馬車中絕対不算安全,他忙將車門打開, 便見馬車外褚泱帶來的一些侍衛和一小夥黑衣人打了起來。


    鮮血從傷口流出, 滲透進了土裏,皮肉翻滾的傷口被雨水衝刷地微微泛白,讓人看見便忍不住腹中幹嘔。


    雨下得不小, 但還是擋不住那熏人的血腥味。


    理智提醒蕭玦現在就應當立馬離開, 事實上他也是這麽做的,但是剛剛跳下馬車,身子猛地一頓,轉頭朝著另一輛馬車看了過去。


    他若是走了,褚泱和孟汝杳怎麽辦?

    猶豫隻是一瞬, 他快步朝著褚泱和孟汝杳過去,那些黑衣人根本就不是衝著他來的, 大多都圍在褚泱那輛馬車之外,所以他走到褚泱馬車麵前這一路還算順利。


    褚泱雖然帶了侍衛,但是那些人黑衣人冒出的太過突然,打了他們一個措不及防,即便那些侍衛拚命擋在褚泱和孟汝杳的麵前,但還是有少量的箭矢,射過來。


    孟汝杳雖然是公主,但是在北魏的時候就是一個透明公主,誰都不會輕易想起來的那種,哪裏被刺殺過,當下看著眼前這一幕,小臉都被嚇得煞白了。


    待在馬車角落中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褚泱的臉色也難看至極,這些黑衣人的數量並不多,被侍衛降服也隻是時間問題,但究竟是誰?竟敢在金國寺外行刺他?

    即便還沒確定対方的身份,但褚泱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馬車門大開著,雨絲裹挾著血腥氣被風吹了進來,拂到臉上讓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而就在密密麻麻的雨絲當中,有一柄冷箭穿透雨幕朝著馬車□□了進來。


    但這箭矢的目標不是褚泱,而是孟汝杳。


    褚泱心中一驚,瞬間明白了対方的打算,孟汝杳絕対不能在南詔出事!

    幾乎是沒有半絲猶豫,褚泱轉身想用肉身幫孟汝杳當下這一支冷箭。


    孟汝杳已經嚇傻了,就算是看到褚泱擋在自己身前,也隻是微微放大瞳孔,再無動作了。


    冷箭刺進皮肉的聲音傳來,但是並未有疼痛傳來。


    聽著身後熟悉的悶哼聲,褚泱轉過頭去,就看見蕭玦站在馬車外,給他擋下了這支冷箭,鮮血順著肩膀往下流,殷紅了大片的裙衫。


    疼自然是極疼的,疼的蕭玦都想呲牙咧嘴大喊大叫了,但是見褚泱和孟汝杳看著自己,恍惚間讓他有一種自己是救世主的錯覺,他盡可能維持住表情,聲音淡定又急切地詢問。


    “你們沒事吧?”


    褚泱率先回過神來,指了指蕭玦肩膀上的傷口,那箭矢插進了大半,將肩膀都給穿透了,此刻在雨水的稀釋下,鮮血汩汩地冒出來有些嚇人。


    “我們沒事,你好像有事。”


    ·

    院外的雨越下越大,謝太後虔誠地跪倒在蒲團上,靜心禮佛,不去聽外麵的雜事。


    秦淮站在佛堂外麵,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略帶潮氣的空氣湧進肺中,讓人舒服極了,秦淮的嘴角也露出一個暢快的笑容,轉頭看向跪在蒲團上謝太後的背影。


    漫不經心道。


    “娘娘不聞一聞?今日的雨好聞極了。”


    帶著血腥味。


    聞言,謝太後手中轉動的佛珠停了下來,聽著秦淮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轉頭朝著秦淮看過去,就見秦淮站在殿門口,將唯一的光亮擋住了,影子被拉長,又映在謝太後的臉上。


    將她的一張臉分成兩半,半黑半白,涇渭分明。


    她看著秦淮,聽見対方輕飄飄的聲音傳來:“你我已經罪無可恕了,禮佛又有什麽用呢?”


    贖罪?他不需要。


    在秦淮最後一個字落到地上的時候,黑壓壓的烏雲中劈下來道閃電,驟然亮起的慘白光亮將佛堂中的佛像都鍍上了一層慘然,這光線太亮了,她根本就看不清楚秦淮的表情。


    ——


    大年夜的屠殺案北魏除了將私自鑄造兵器的商苑帶走了,便再沒有追查。


    她隨著沈安合的腳步從府衙後門走出來,就見街道上十家九戶門口都插了喪棒,那沒插的一戶,不是僥幸逃過去了,而是被滅了滿門。


    滿地的紙錢風一吹便揚了起來,耳邊是淒淒慘慘斷斷續續的哭泣聲,讓人為之悲慟,她低下視線,心口悶痛,不忍去看麵前的場景。


    沈安合抬著頭,將麵前的畫麵記在腦海中,像是自我折磨一般,他看得十分仔細,想要將一切的細節都記住。


    商家給了喪葬費,那些亡者的家人才有銀錢置辦棺槨。


    但一個個麵色麻木,走在街上和行屍走肉沒什麽區別,都是提著最後一口氣,送自己的親人最後一程。


    至於將來如何,誰想過呢。


    她抬頭看著沈安合的背影,這應當是第一次沈安合走在她的前麵,給她擋住這滿目瘡痍的下陵城。


    眨了眨微酸的眼眶,她側過眼神去。


    有婦人手上抱著一個滿月的嬰兒,那嬰兒正在放聲大哭,嬰兒的啼哭聲沒有將悲痛聲壓下去,反而融入了這悲苦聲中,讓人聽了心尖都哭得發顫。


    榮娘抱著孩子麵色蒼白如紙,她的夫君在大年夜的時候死了,死在了他們的新婚之夜,懷中這個孩子並不是她的。


    而是閨中密友的遺孤。


    在看見沈安合之後,榮娘灰暗死然的眸子裏恢複了一絲神采,有些激動地朝著沈安合快步走了過來。


    “大人!”


    他掃了榮娘一眼,便將視線放到了正在放聲啼哭的嬰兒身上。


    剛剛滿月便沒了娘親,他一定很傷心。


    “白林去上陵城買產奶的母羊了,明天應當就能回來了,到時候我讓他給你送去。”他低垂著眸子。


    語氣沒有太多的感情,卻讓榮娘的心頭一暖。


    但她來找沈安合不是為了這個事情,榮娘低頭將一塊絹布從袖子中拿了出來,這上麵是所有下陵城百姓給商苑寫的求情書。


    其中不少不識字的,都是榮娘代筆。


    娟秀的筆跡此刻也能洇透絹布,震撼人心。


    這求情書早就寫好了,但是當時沈安合不在下陵城,他們去求別地的府衙,無一人願意將求情書上交。


    此刻沈安合雖然回來,但是也帶回來了商苑的死訊,按理說這個求情書現在就無用了,但是榮娘還是將她塞到了沈安合手中。


    “商姑娘不會做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的,往日裏城中百姓有災有難,商姑娘總是毫無猶豫地幫忙掏錢,那天晚上要是沒有……”


    說到這裏,榮娘突然哽住,想起那天晚上的慘狀,不願再繼續往下說,再開口聲音已經染上了哽咽。


    “商姑娘雖然已經死了,卻也不能帶著汙名走,我想求大人將這封求情書上奏陛下,若是朝廷問罪下來,我們都是證人。”


    沈安合低頭看著手中的絹布,墨跡染透了布料,就算他不打開也能看見這上麵寫了什麽,唇角逐漸勾起。


    卻不見笑意,隻有涼薄。


    等到榮娘走遠了,沈安合依舊低頭看著手中絹布沒有回過神來,她一直都在沈安合的身後,榮娘說的話她自然是聽見了。


    此刻看著沈安合手中的絹布,她伸手覆蓋上去,用自己的手掌擋住那方絹布,隨後指尖從沈安合的指縫中穿插進去。


    十指相扣,掌心相対,將那方絹布壓縮在方寸之地。


    看著沈安合沉默不語的樣子,她心口鈍痛,她知道沈安合在傷心什麽,這北魏的陛下在沒有登上皇位還是個王爺的時候,是個仁政愛民的好主。


    但權力皇位在眼中越來越重,這人命就被翹得越來越輕了。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麽,身後突然響起的嗩呐聲,打斷了她的一切思緒,她轉頭朝著身後看過去,有送喪隊抬著棺木朝著這邊走來。


    前麵站著嗩呐和銅鑼,奏著讓人聽見便心口發悶的旋律。


    商家雖然給他們都發了葬喪費,但活著的人總得生活,不管再多的銀錢也隻擠出來一些置辦一層薄棺,不敢大操大辦。


    現如今這般嗩呐送喪隊俱全的,唯有商家出得起這個錢。


    她看著朝自己迎來的棺槨,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那是她自己的棺木,她現如今雖然活著,就站在這裏,卻不能摘下麵紗。


    為了將戲做足,那讓躲在暗地裏対商苑下手的人放心,初兒和孟青也在,一個個眼眶紅腫,悲痛將小臉折磨得慘白不比。


    孟青還好,但初兒平日裏是個愛笑的性子,今日送喪之前,她將自己的大腿都給掐青了,才將自己折磨成這幅模樣。


    初兒和孟青雖然是裝的,但徐進財和馮昭不知,現如今他們二人臉上的悲痛,並不比初兒孟青要少上幾分。


    送喪隊從身邊擦肩而過,她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而就在商苑轉頭的瞬間,馮昭抬頭朝著沈安合的身側看了過來。


    徐進財低著頭哭沒有認出來,可是他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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