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林錦休
第119章 林錦休
等到江月令帶人趕到的時候, 陳箏的屍體已經涼了,就躺在孟杲卿的懷中,孟杲卿則是怔怔愣愣的, 還未回過神來。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陳箏會為了他而死。
就在陳箏現在就死在他的懷裏, 他依舊不敢相信。
耳邊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他以為是禁衛要來殺他的,抬步看見那熟悉又陌生的甲胄之後, 孟杲卿一愣,隨後就看見江月令從那些將士身後走了出來。
身子依舊孱弱,但就是給人一種錯覺,好像江月令的病已經好了。
他看著那張臉, 尤其是在看著江月令從那些人身後走出來的時候, 他這才微微放大眸子,找到了那一絲熟悉感。
“林堪?”
林堪字錦休, 當年的林家小公子是盛安城中最風光的人物, 但這一切都終止在林家被誣陷謀逆造反的那一天,孟杲卿但是和旁人一樣,覺得林家公子特別厲害。
但是他沒想過, 再厲害的人也有墜落塵土的時候。
偏偏林錦休墜入塵埃的時候, 被他碰上了。
在林家倒台之後,他被陳箏帶到了晚花河的畫舫上,穿著羅裙給他們彈琴取樂,一眾紈絝子弟的調笑聲不堪入耳。
他隻是垂著眸子彈琴,沒有半點反應, 仿佛已經認命般。
“快看,我今日帶來一個好東西!”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話, 眾人從船艙中湧了出去。
他也抬眸朝著甲板上看過去,就見甲板上被人搬進來一個大鐵籠,驕傲無比的林錦休傷痕累累地倒在裏麵,猶如牲畜一般被人打量著。
“平日裏瞧不起我們,今日落到我們手裏了,來人!把籠子打開,小爺牽著他出去溜溜!”那綠衣公子笑著,眼中滿是鄙夷,一點也配不上竹君子的顏色。
林錦休出身將門家,平日裏克己守禮,對於這一眾紈絝子弟自是瞧不起的。
陳箏坐在船艙中,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他對林錦休沒有興趣。
綠衣公子的父親是行刑官,明日便是林家一眾人砍頭的時間,這綠衣公子不知道如何說服了父親,將林錦休從死牢中弄了出來,帶來著畫舫上讓人羞辱。
籠子被人打開,林錦休的脖頸上被人掛了鐵鏈子,那公子用力扯著鐵鏈子,直接將沒有半點反應的林錦休從籠子拖了出來。
鮮血染紅了甲板,林錦休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他的手筋腳筋已經被挑斷了,現在連動一下手指都十分困難。
“林堪!平時不是很厲害嗎?現在不還是跟條死狗一樣!任人宰割!”那人上腿狠狠地踹了一腳林錦休的小腹,除了地上的鮮血又多了一些,林錦休連一聲痛呼都發不出來。
想起自己上次看上一個姑娘,被林錦休給攪了局,他心中記恨,又連踹了幾腳。
船艙內的琴聲突然停了,陳箏轉過頭就看見孟杲卿站起身朝著甲板上走去。
他走到林錦休的麵前,低頭看著林錦休,看著對方沒有半點神采一片死灰的眸子,他認得林錦休,林錦休也認得他。
隻是兩人都認不得麵前一身羅裙的五皇子,認不得宛若死狗的林家小將軍。
在眾人震驚中,他抬腿將林錦休踹進了晚花河中,水花濺到他的臉上,涼涼的還帶著血腥味。
那公子當即抓著他的衣領,怒道:“你瘋了?我還沒玩夠呢?”
他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裙擺,上麵有點血紅色在緩慢洇開:“他弄髒了我的裙子,他該死。”
林錦休是他好不容易求父親讓他帶出來一晚上的,現在人沒了,他回去該怎麽跟父親交代,心中怒意騰升,那公子揚起手就要給孟杲卿一巴掌。
當下有人上前攔著:“好了,他可是五皇子!”
畢竟是天子的兒子,平日裏讓孟杲卿彈彈琴便罷了,除了陳箏之外,誰敢真的對孟杲卿動手。
林錦休被他踹下去之後,水麵濺起的漣漪緩緩平複,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像是無事發生一樣。
可能是跟陳箏混得太久了,他隻覺得自己瘋了,看著曾經無比羨慕的人,現如今如此狼狽地倒在自己麵前,他竟然覺得心中無比暢快。
他笑了,隻是那暢快中還蘊含著無比的悲涼和自嘲。
——
等到商苑到了冀州的時候,沈安合正待在營帳中。
小兵來傳話的時候,起初沈安合還不敢相信,直到走出營帳看見臉色蒼白的商苑之後,這才確定下來,但是心卻懸起來了。
“阿姐這是怎麽了?”
他朝著商苑走了一步,商苑便快走三步直接跑了過來,撲進他的懷裏抱著他,他能感覺到從商苑身上傳來的冷意,也能感覺到商苑的身子在她懷中輕輕顫抖。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將商苑帶回了自己的營帳中,啞聲道:“阿姐?”
讓商苑如此傷心的,除了商家人出事了便沒有第二種可能了。
明明這幾日都哭夠了,但是一紮進沈安合的懷裏,她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淚水打濕了沈安合的衣襟說:“安合,阿溫失蹤了。”
下落不明,生死不明。
聞言,沈安合環著商苑的胳膊緊了緊。
·
就在商苑前腳離開之後,有一眾人馬闖了進來,手拿長劍,身穿玄衣,身上帶著森寒的煞氣。
“你們是誰?!來……”管事從屋中走了出來,一句話還未說話,脖頸一涼,便倒在門板上沒了氣息。
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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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汝杳每月的初一十五都回去金國寺後院等上一天,從一開始隻是在後院中坐上一天,到後來孟汝杳每次去金國寺,都會去前麵的佛堂上一炷香。
為商溫祈福。
聞著縈繞在鼻翼間的香火氣,原本不安的心一點點靜了下來,她現在有些理解謝太後了。
不等孟汝杳從蒲團上站起身來,有宮人快步從外麵走進來,對著站在佛堂外麵的金玉耳語了幾句。
金玉的眉頭越皺越緊,看了一眼跪在佛堂中的孟汝杳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抬步走了進去,伸手將孟汝杳從地上攙扶了起來,剛剛那個宮人去找金玉的時候,孟汝杳用餘光掃到了。
以為是宮中催促她回去的,便問了一句。
“是宮裏派來催我回去的?”
金玉臉色有些難看,搖搖頭說:“是公主派人盯著商宅的人。”
聞言,孟汝杳心中一驚,連忙轉過頭來抓著金玉的手腕,有些期待地詢問:“是不是商溫回來了?”
金玉搖搖頭頭:“不是,看守的人說,有一夥人將那宅子中的人都給殺了,那宅子最後也放了一把火燒了,現在隻剩下一堆灰燼了。”
“那商溫呢?!”她心中一緊,抓著金玉的手也是微微用力。
“商…商公子,他跳了懸崖,生死不明。”
幾乎是在這句話落下的瞬間,孟汝杳的臉色一白,一口溫熱的鮮血便從嘴中吐了出來,金玉一驚連忙伸手攙扶住孟汝杳:“公主!”
“他答應要回來見我的,我要去找他!”孟汝杳一邊呆呆愣愣地念叨著,一邊抬步朝著金國寺外跑去,但是沒有走上幾步,便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在孟汝杳失去意識之前,看見的便是佛堂中莊嚴肅穆的佛像。
“公主!公主!快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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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中都是男人,商苑來了不方便住在營帳中,沈安合便在附近城鎮找了個客棧將商苑安置了過去。
晚上,沈安合在外麵將房門推開。
屋內的洗澡水早就讓人準備好了,但是商苑此刻坐在床榻上,抱著膝蓋將自己蜷縮起來,盯著地麵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阿姐?”
他將身後的房門合起來,抬步走過去:“阿姐一路趕路勞累了,洗個澡解解乏吧。”
他剛剛走到床榻附近,一直沒有反應的商苑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他想掙脫開,讓商苑先洗過澡再說,隻聽見商苑發悶的聲音傳來。
“讓我抱抱,一會就好。”
聲音無助又可憐,單單隻是讓人聽著,便忍不住心顫。
他終是不忍心,便這麽任由著商苑抱著自己,房間中的窗戶並未關閉,他透過窗戶往外看去,還能看見漆黑的夜色和那一輪明月。
今日是十五。
他垂下眼睛,看著商苑的發頂,突然開口:“阿姐,我們成婚吧。”
商苑怔了怔,抬頭朝著沈安合看去,眼中滿是呆愣。
她原本以為沈安合隻是說笑的,直到沈安合將她帶到客棧外,親手寫下兩人婚書之後,她這才反應過來,沈安合是很認真的。
“爹爹阿娘都不在,對著大鄴城的方向將婚書燒了,就算是給他們看過了,婚禮之後再補給阿姐。”
說罷,沈安合伸手就要去腰間摸火折子,但是商苑突然伸手製止了他,她抬眼看著沈安合,明明這一切草率又兒戲,可她就是覺得無比鄭重和認真。
好像這婚書一燒,她和沈安合就真的綁死了一起。
她抬眼看著沈安合,猶豫半晌最後開口說道:“我小時候落下了傷,今後恐怕都不能孕育子嗣了。”
是那次風嬤嬤,她雖然說得十分含糊,但是沈安合怎麽可能猜不到。
就見沈安合仿佛沒聽見一般:“到時候大婚在南詔還是北魏?”
見沈安合岔開話題,她微微皺眉,卻不想將這個話題就這麽草率的略過去,她伸手將沈安合的腦袋扳過來看著自己,她看著沈安合的眼睛,隻要對方眼中有一絲不願,今日這個婚書便燒不成。
“你不介意?”
沈安合垂眸看著她,沉默片刻開口:“對不起。”
她一愣,怎麽也沒想到沈安合的回答是這個,隨後就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沈安合彎下腰抱住她,輕聲道:“對不起。”
若不是因為他,商苑怎麽可能會遭到風嬤嬤記恨。
她聽著沈安合語氣中的內疚,愣神之後說:“問你介不介意,你道什麽歉?”
沈安合鬆開來,低頭看著商苑,方便對方將自己全部的情緒都看到眼中,一字一頓地說:“不介意。”
距離不近不遠,剛好讓她沈安合眼中的情緒清晰地納入眼中,正是因為清晰,所以她才看得見那眸子中除了歡喜柔情之外便再無其他了。
她踮起腳尖,在沈安合的唇邊輕輕啄了一口,輕喚道。
“夫君。”
隻兩個字,讓沈安合的身體緊繃了又放鬆下去,他低頭看著商苑,含笑的眸子成了夜空中唯一的亮色,而沈安合的眸子在商苑眼中亦是璀璨如星。
兩人就這般對視著,仿佛能看到地老天荒。
那剛剛寫好的婚書都快要被清風帶走了,沈安合這才反應過來,用手指撚著那兩張薄薄的婚事,從腰間掏出火折子來將那兩張婚書點燃。
她看著那‘締結良緣’‘同德同心’的話跟他們兩個人的名字,一起湮沒在了火焰中。
他伸手勾住商苑的手指,隨後緩緩地十指相扣,緩慢鄭重地說:“現在,我是阿姐的家人了。”
聞言,商苑心神一震,這才明白沈安合今晚成婚的意思。
是除了商溫之外的,第二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