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一更】
第129章 【一更】
百貨店銷售員的話音剛落, 劉彩娟登時臉就泛紅了。
她尷尬地看著售貨員……到了武市之後，她要麽是去副食品店買東西，要麽就是在家裏、店裏忙活, 根本沒來過這樣的百貨商場。
其實如果是她一個人，她是不敢來的。她嫁到紀家, 進城這都是第一次，何況這樣高的百貨商場，還是有扶手梯的這種, 她隻在電視裏見到過。
人一到陌生的地方, 露怯是難免的, 而且很多人，最擅長捕捉那一絲怯。
她再低頭看看自己穿著的藍白色襯衣，她真有點不好意思，忙用普通話說：“哦哦, 進口的。”
襯衣是新找裁縫做的，不過在這兒，還是顯得有點樸素。
紀舒心裏一動, 又來？為什麽□□十年代的售貨員都這麽牛氣？到底是誰給的底氣？
紀舒想起來上次購買海鷗相機的時候，也被售貨員一頓冷嘲熱諷，這一次，她倒是不準備拿出一疊大團結。
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
女售貨員又瞟了一眼紀舒，見她的打扮倒是挺時尚的，人也清爽, 就生硬地說：“二十八塊錢一件。”
說完，也不看紀舒他們, 隻是盯著自己手上的倒刺看, 似乎想要撕掉它, 又不敢。
劉彩娟倒抽一口涼氣，這麽一件短袖T桖，居然這麽貴。
“舒舒，我們要不再看看？”她試探著問。
紀舒蹲下來，對紀暢說：“暢暢，喜歡嗎？”
紀暢看了一眼米奇T恤，又看了一眼劉彩娟，低下頭，蚊子一樣說：“我覺得一般吧。”
紀舒看出紀暢的扭捏，起身問售貨員：“能試一下嗎？”
女售貨員皺眉：“不買不要試呀，都試一試，這衣服都穿爛了。”
貨架上的衣服都掛得好好的，她是懶得動。
正在這時候，一對年輕的父母也走過來，帶著一個小男孩，孩子走路一蹦一跳的，很活潑。
男孩媽媽掃視了一圈，突然欣喜地說：“哎呀！這件紅黃色的T恤蠻好看的，豆豆要不要試一下？”
她穿著輕薄的羊絨衫、喇叭褲，手裏拿著一個發亮的漆皮小包，男孩爸爸則是一副幹部打扮，一件深藍色的薄夾克穿在他身上，顯得很斯文。
女售貨員眼睛一亮，立即湊過去說：“小朋友皮膚白，穿這個顏色好看的，小孩子就不要穿太老氣的顏色了，紅黃色好看。”
叫豆豆的小男孩圓嘟嘟的，看起來和紀暢差不多大，今天穿著一件藍白相間的棉布汗衫，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但是皮膚都被曬成了小麥色，這也叫皮膚白？
他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我想要這一件，好看。”
說完，衝過去拉了拉她媽媽的手，跺著腳撒嬌，和紀暢的內斂完全相反。
男孩媽媽說：“那拿他的碼子給他試一下吧。”
紀暢盯著豆豆看，豆豆手裏還拿著一個花裏胡哨的魔方，想必也是剛買的玩具。
售貨員瞥了一眼劉彩娟和紀舒，轉身而去，竟然徑直拿了那件T恤給叫豆豆的男孩試一試。
這年頭，孩子們也不講究，沒什麽試衣間的，豆豆立即就套上了T恤。
這一切紀舒看在眼裏，卻沒有和上次那樣衝動地“炫富”。她隻是默默地站著，而劉彩娟也沒有發表任何言論。
紀暢則一直盯著豆豆看，然後又抬頭看了一眼姐姐和媽媽，最後又歸於沉默。
紀暢有些偏執，還內斂，很多想法不會說，隻是做，因此紀舒一直觀察著他的舉動。
售貨員高聳的肩膀一抖一抖：“好看啊，多精神啊！這小夥子，真帥氣！”
豆豆媽媽先是露出滿意的神色，隨口問：“多少錢啊？”
那樣子，像是在菜場買菜。
售貨員幹巴巴地笑著，明顯內心並不想笑，隻說：“二十八元，這是進口貨，這個老鼠，哦不，卡通人物，叫米奇，是有版權的，老外畫的圖，所以比較貴。”
紀舒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在女售貨員沒心情管她，這賣出去一件，提成能有四塊錢呢。
豆豆爸爸一聽，眉頭皺了皺，低聲對豆豆媽媽說：“這不好看啊，看孩子的皮膚黑的，怎麽配這種顏色，而且不就是個棉布衣服，這麽貴？”
聲音雖然低沉，在場的人卻都聽見了，豆豆仰著小臉：“我就喜歡這一件！”
女售貨員還不放棄，俯身給豆豆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孩子推到鏡子麵前：“多好看啊，而且，你看這個棉布，多好的質量，夏天又吸汗，你們買大一點，可以穿好多年呢。這孩子，一坑就能長高個子的！”
豆豆爸爸已經走出去三步了，見妻子和兒子還沒跟上，才回頭說：“走吧，還要給我媽買幾個暖水壺，快一點。”
豆豆媽媽有點無奈，眉頭夾緊了，臉色一紅，一下子就把那件T恤從豆豆身上扯下來，遞給售貨員：“不要了。”
然後，她掃了一眼一直站在旁邊的紀舒一家人，像是遷怒於他們的圍觀。
她抓著孩子的手，跟上了丈夫，消失在樓梯口了。
“嗬！”售貨員忍不住從鼻腔裏發出一聲，然後把那件試過的衣服抓在手裏，仔細看了一遍，才放好。
紀舒這時候不慌不忙地說：“麻煩讓我們試一下這一件吧。”
售貨員自己知道剛剛的行為很勢利眼，而且還當眾吃了個大癟，態度就和緩下來，帶著和解的神氣咂咂嘴：“誒，這人，真裝！我這就給這個小帥哥拿一件新的試！”
一會兒工夫，她就取來了一件稍大的碼子，對紀舒說：“你們家孩子骨架子我看著大的，估計抽個子高。而且這麽瘦，小男孩瘦就容易高。拿這件試一試。碼子大，穿個三四年都行。”
紀舒對待女售貨員突然起來的殷勤沒有任何表示，臉上也沒有得意、快感之類的表情，隻是溫和地對紀暢說：“穿上試試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和弟弟說話總是帶了一種柔軟，大概是因為紀暢像是她的小騎士吧。
劉彩娟把紀甜給紀舒抱著，蹲下來給紀暢整理衣服，紀暢臉色白，小尖臉，眼睛又黑又水汪汪的，穿著亮色，把那一點陰厲的氣質掃掉了，更活潑、可愛了。
售貨員這次絕對不是裝的，她拍著手，對站在附近的另外一個售貨員說：“你看這孩子！我說了皮膚白穿著好看的，這穿著多洋氣啊，我的天！”
另一個售貨員也說：“小朋友長得好靈醒哦！”
靈醒是武市方言，意思是漂亮清爽。
紀暢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抿著嘴唇，卻抬頭嘟噥著：“姐姐，是不是太貴了，”
紀舒摸著他的腦袋，問劉彩娟：“媽，好看不？”
“好看。”
劉彩娟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兒子換個顏色的衣服穿，居然活潑不少，以前買的衣服都太灰暗了。她總覺得男孩子就是要粗糙些，現在突然覺得自己可能錯了。
紀舒又蹲下來看著紀暢：“先想想喜歡還是不喜歡，再考慮買還是不買。”
小男孩微微低了頭，抓著衣服邊兒摩挲著，想了想，才說：“喜歡。”
紀舒小聲說：“姐姐買得起這件衣服，你最近都很棒，獎勵你的。以後記得，不要因為外在原因扭曲自己的喜好，說出來就好。”
“嗯。”
紀暢眼睛裏有欣喜，還有一種以前沒有的輕鬆感，紀舒也不知道後麵的話他理解了沒有，不過也無所謂了。
“麻煩包起來吧。”
聽了紀舒的話，售貨員臉上像是換了一副麵孔，喜氣洋洋，這進口貨提成比國產的高多了，而且這一款衣服，就是試的人多，買的人少，所以她一開始才對紀舒他們非常怠慢。
她尋思著，這位女同誌不卑不亢，竟然一點也不記仇，說話和顏悅色的，剛剛自己特意刁難，她也不鬧，真是有氣度。
售貨員笑了笑：“我給你們賠個不是。剛剛明明你們先來的，我還讓別的人先試衣服，唉，對不住。你們看，我們這邊來貨的時候送了這個贈品，一般人我不告訴他的，我就送給小朋友了。”
說著，她從櫃台後麵掏出一個印刷精美的米奇圓珠筆。
售貨員蹲下來遞給紀暢：“小帥哥，阿姨送給你哈。”
紀暢這次沒有猶豫，接了過來，仰臉笑：“這個好好看！謝謝阿姨！”
女售貨員心都融化了，這孩子笑起來這麽好看！
那隻圓珠筆是紅色的筆身，筆帽卻做成了一個米老鼠頭的樣子，霎是可愛，連紀舒看了都想要擁有。
紀舒點頭，輕輕說：“謝謝！”
拿了衣服，一家人走遠了，女售貨員和同事說：“看看，以後真還是不要隨便甩臉子，這看起來樸素的人，這麽有錢！嘖嘖！二十八一件呢！”
“是是！”
同事訕笑，內心翻了個白眼，嗬嗬，下次估計你還是這樣。
一家人又去給劉彩娟買了兩條夏天的裙子，一條棉布的，一條腈綸的，款式都是時下流行的敞口方領大擺裙。
劉彩娟一開始覺得太時尚、領口開得太低，但是試了之後，人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四五歲，臉上也沒有那種淡淡的暮氣了。
唯獨紀甜，看了一圈，竟然發現她什麽也不缺。吃的喝的，穿的玩的，這孩子什麽都有。進城不過半年，她竟然從一個農村土小妹，變成了家裏的小公主。
紀舒突然有一點點參透紀甜脾氣巨變的原因了，不過她還是沒有說出來，畢竟，這事兒還是要劉彩娟去解決，她也相信媽媽，一定能做得好。
因為媽媽之所以是媽媽，就是因為她們都是超人呀。
逛到了下午2點，因為還要趕著回去準備晚市開店，一家人就戀戀不舍地準備離開新城百貨。
紀暢小可愛神氣地提著自己的新衣服，褲兜裏裝著那一支新圓珠筆，臉上掛著笑容，圓眼睛彎彎的。
他時不時就要把圓珠筆掏出來看看，再擦一擦放回去。
剛出百貨大廈，一陣悶熱的空氣直往紀舒的臉上撞。
這大暴雨天，悶得可怕。現在氣溫也升高了，感覺短暫的春天就要過去。這種天氣，真叫人難受，覺得呼吸都受阻了。
紀舒忍不住感歎：“這麽悶熱，要是能買一杯冰珍珠奶茶就好了，唉，以前老喝的，甜甜也喜歡。”
“什麽冰珍珠啊？”劉彩娟疑惑地問，她懷裏的紀甜小腦袋也搖晃起來，那表情是：“？”
紀舒突然意識到，這個時代，奶茶還沒有廣泛流行開來！
她依稀記得，珍珠奶茶據傳是1987年誕生在寶島的，後來火遍全球。但是目前，武市滿大街小巷，一家奶茶店也沒有。
她內心湧動出一股激動，自己家的餐廳可是開在大學的墮落街上啊。她記得上輩子她去逛楚華街，裏麵至少有四五家奶茶店，每一家都大排長龍。奶茶的盛世一直延續到她重生，這可是未來經久不衰的產品。
而現在呢，楚華街上一家奶茶店都沒有，大家連珍珠奶茶是什麽都不知道。後世的奶茶專賣店確實有很多定製的原料，可是基本原料現在要尋找也不困難。珍珠粉圓不就是木薯粉做的小圓子嗎？
紀舒還曾經在家裏自己做過珍珠粉圓呢，雖然看起來沒外麵的圓潤，味道卻不差。
劉彩娟見女兒呆呆站在百貨店門口的雨棚下，表情逐漸失控，五官像是在跳舞，擔心地問：“是不舒服嗎？”
“舒服，太舒服了。”
紀舒轉頭看著劉彩娟：“媽，那個謝元龍可以洗洗睡了。”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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