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第206章
紀舒心裏一萬個想法滾過腦海。
她願意嗎?
她當然願意。
可是, 她忽然想到了莫曠楓的舅舅李懷農曾經說過的話。
莫曠楓的母親,李懷意,曾經立下的奇怪遺囑……
隻要莫曠楓結婚, 就會失去全部財產的繼承權。
那是非常巨大的數額。
紀舒腦海裏閃過香港半山的豪宅,那棟漂亮的粉紅色宅邸。
當然她不缺錢。
可是那是屬於莫曠楓的財富。
聽李懷農的意思, 莫曠楓對這份遺囑是完全知情的。
既然如此,他居然已經下了這樣的決心麽……
紀舒望著莫曠楓故作輕鬆的臉。
他的臉上有一絲不自然的神色,莫曠楓把手放進口袋裏, 攏了攏那個藍色的天鵝絨盒子。
紀舒能感覺到他的呼吸略微急促, 這樣倉皇的樣子, 有點小可愛。
紀舒心裏七上八下,像是有無數小人在辯論,每個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似乎全然不屬於她自己了。
“走吧?”
莫曠楓牽著紀舒, 紀舒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就這麽跟著莫曠楓上了車。
“我有點累,你開車?”
她心思很亂, 怕自己開車不安全,讓莫曠楓開車,他欣然應允。
“你就坐著,休息一下。今日我在學校沒有課程,不太辛苦。我來開就好。”
紀舒坐在副駕駛上,眼看路邊的景色走馬燈一般飄過, 眼神也跟著迷茫起來。
莫曠楓以為她乏了,開得很平穩, 他輕輕說:“我在加州的時候, 常常一個人在空曠的路上開車。那時候看看副駕駛, 偶然有一天,我想著,有沒有一天,這裏會坐上一個人呢?”
紀舒聽了,偏頭看過來,“現在呢?”
“現在,這裏就坐著我所能想象最好的人。”
他目視前方,似乎很平常地說:“超越我所有的想象。”
紀舒心中一動,啊,他為什麽能這麽淡定講這樣甜蜜的話語呢。
車子勻速前進,在每一個拐角,莫曠楓都留意著速度,讓紀舒可以舒服地打盹。
她根本沒有睡著,隻是如果睜著眼睛,就忍不住側頭去看莫曠楓。
似乎想從他臉上的每一個角度上搜刮些答案一樣。
終於,車子停在國際飯店門口。
穿著紅色禮服的侍者為兩個人拉開車門。
莫曠楓把車鑰匙給了泊車小弟,然後挽著紀舒走進大廳。
1993年秋天,海市儼然是一個國際化大都市了,國際飯店裏各種膚色的外國人都有。
紀舒今天還穿著昨天的那件風衣,莫曠楓則穿著一件輕薄的黑色呢子長大衣。
兩人身材勻稱,眉目俊秀,這樣一對璧人,引得老外們也側目看過去。
莫曠楓牽著紀舒徑直走向西餐廳,白襯衣、黑領結的侍應生忙過來打點。
“吃點什麽?”莫曠楓翻看菜單。
紀舒本來想說隨便,但是怕莫曠楓看出破綻,便主動點了一客牛排。
莫曠楓點了一份冷切,一瓶紅酒。
紀舒沒有細看,就覺得紅酒的價格應該也不菲。
侍應生見俊男美女點菜也如此風度翩翩,服務地愈加殷勤。
大堂裏燈光晦暗,侍應生點了香薰蠟燭,映黃了餐廳裏掛著的一幅漂亮油畫。
燭影晃動,在莫曠楓臉上投下漂浮的斑駁,霎是好看。
他的鼻尖有點紅,似乎是有點點皮膚過敏。
紀舒知道,他緊張的時候會容易過敏,之前做項目的時候,或者學生要去參加比賽的時候,紀舒見他臉上有一些小紅疹子。
看,她多了解他了。
紀舒內心似乎又給這婚事加上了一份篤定。
莫曠楓的麵頰也紅了些。
等到菜上齊全了,紀舒主動拿起刀叉,去吃那牛排。
今晚的牛排不甚好,甚至是有點失了水準。
可誰在乎呢。
紀舒吃了大半,見莫曠楓隻喝了一點紅酒,卻分毫不動那冷切。
“吃、吃不下麽?”
紀舒紅了臉。
莫曠楓忽然就伸手去掏那小盒子,紀舒眼睛裏閃著光,她的心似乎要跳出來了,如果不是那剛吃下去的牛排堵住,或許已經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他把小盒子取出來,放在奶白色的餐布上,深藍色的盒子本身已經很美麗了,何況裏麵將會出現的東西呢。
紀舒鼻尖聞到淡淡的清香,盒子上似乎殘留著香水味道。
“紀舒,這是,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
莫曠楓把小盒子對著紀舒打開。
紀舒內心忽然覺得是一種失望襲來,非常的失望。
盒子裏不是戒指。
而是一對拇指蓋那麽大的藍寶石耳環。
耳環中間是極為美麗的藍寶石,邊上鑲嵌著三圈碎鑽。
耳環屬於古典的歐洲宮廷風格,圓潤的造型加持之下,藍寶石更加典雅深邃了。
紀舒隨即有點鬆口氣,她也不是這麽急著嫁人的吧?
可那失望的情緒像是洪水一樣,在她心裏決了堤。
“送給你。紀舒,喜歡嗎?”
“喜、歡。”
她在驚訝、懊惱、失望、羞赧中擠出這樣的回答。
她的臉色一定不太好,也許莫曠楓注意到了,也許他沒有。
“媽媽生前最喜歡的耳環,是她祖母在法國遊曆的時候買的……”
莫曠楓倉皇地介紹著,感受到了紀舒情緒的變化。
正在這時候,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侍者忽然走上前來,遞給莫曠楓一束玫瑰花。
那是嬌豔的紅玫瑰,每一片花瓣都訴說著衷情。
紀舒心跳再次加速,她真想過去抓住莫曠楓,問:快說,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然而莫曠楓忽然就起身了,他揮手把大衣的下擺往後撣開,那動作瀟灑極了。
他舉著玫瑰花,單膝跪地,濕漉漉的眼睛看向紀舒。
紀舒直呼內行!
她和這時代的女子不同,他們還沒接觸過太多浪漫的愛情劇。
可紀舒看過很多後世的類似橋段了,她並沒覺得這多麽有創意。
饒是如此,看電視,和做女主角,那個感受還是相當不同的!
餐廳裏的人,似乎都驚喜得不行。
無論是老外、侍應生、還是海市的時髦男女,都驚喜地露出笑容和讚歎。
莫曠楓從大衣裏側的內袋裏掏出另外一個黑色的小盒子,這次他打開,順著他修長的手指,紀舒看到了一枚戒指。
一枚漂亮的鑽石戒指。
戒指中間是一顆碩大的水滴狀鑽石,旁邊是兩個小一點的鑽石。
戒身做成葉子的形狀,顯然這不是一枚工業化的產品,而是古董,或者定做的戒指。
整枚戒指閃著無比耀陽的光,在燭火的橘色光芒下,簡直是金燦燦的,莫曠楓的眼睛裏也銀河閃爍。
“紀舒女士,你願意嫁給我嗎?”
莫曠楓問,聲音略微沙啞,他昨晚一定沒睡好。
紀舒注意到他的喉結滾動,臉色比平時更白,下顎線上微紅的皮膚顯示出他的緊張。
紀舒本來設想著,問一問莫曠楓那遺囑的事情,他是不是知道,是不是確定要放棄。
可是管他的呢!
這一刻,她如何能拒絕呢!
餐廳裏所有人都發出“哇!”“哦!”“咦!”的各種歎聲詞。
有幾個好事的叫到:“答應他!”
老外說:“Oh!My God!”
“我願意!”
紀舒伸出手,冰涼的手,顫抖的手。
莫曠楓把玫瑰花放在桌上,然後笨拙地給她戴上戒指。
戒圈不大不小,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以前悄悄量過,到底不是一時衝動,而是蓄謀已久。
紀舒的手微微發抖。
她扶著莫曠楓站起來,踮起腳,親一親他的麵頰。
“你就該先拿戒指嘛!”
她在莫曠楓耳邊撒嬌。
莫曠楓不說話,隻是抱住紀舒,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就那麽默默地依偎著她。
……
晚上,紀舒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她真想現在和莫曠楓在一起,訴說情侶間說不完的情話。
可她必須趕緊回家,告訴媽媽。
劉彩娟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手裏的一杯水直接就灑了。
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她都不在意。
因著是周六晚上,紀暢、紀甜都在家,知道這個消息的紀甜狂叫著:“姐姐要嫁人啦!”
紀暢則略微憂愁,“姐姐以後會搬走嗎?是不是以後就和莫叔叔住一起了?”
劉彩娟就開始操心起嫁妝來。
“黃縣有一家做的棉被好,武市海市都不如老家做得好,嫁妝裏的被子一定要從老家定做!”
“媽這些年分到的利潤,要再拿一些給你做嫁妝,莫家實力強,難道我們就弱了嗎?不能叫人看扁了!”
“紀家的親戚就不要請了,省得你看著心煩,你外公外婆反正和咱們也不親,不過請一請也可以,娘家總要有點人吧?”
“幾月份辦呢?要不年底過年辦,喜慶……”
……
她兀自念叨了許多,最後竟然念叨出淚花來。
那是一個母親的愛,母親的愛都在瑣碎的操心裏。
紀舒則沒有流眼淚,她接受求婚的時候雖然激動,卻也沒有流下來一滴眼淚。
莫曠楓倒是眼裏潮乎乎的,還被紀舒取笑了一番。
“具體什麽時候辦,還沒定下來,媽,你別急。”
紀舒沒有告訴劉彩娟那份遺囑的事情。
她今天也沒有問莫曠楓,這是個開心的日子,那些煩惱就留給明天吧。
“對了,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公司的人,等婚禮的時候再通知不太熟悉的人吧。”
“媽媽難道不知道嗎?悶聲發大財。咱們家莫女婿是一等一的人才,我也不想讓別人那麽早沾上我們的喜氣,省得麻煩事多!”
劉彩娟的意思,是千萬別給那群紀家人鬧出什麽事情來。
這些年,她也做了不少生意,早不是之前那樣的白紙一張,人情世故、世道險惡,都已經摸清楚。
至於林翠蘭、錢桂君、郭飛霞、王順月和田秋,紀舒自然都打電話通知了。
這都是至親至愛,好消息要第一時間分享。
林翠蘭表示這是應該的,早一兩年莫曠楓就該提親了,隨即叨念了一大堆,和劉彩娟如出一轍。
錢桂君非常驚喜,表示份子錢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紀舒一聲令下,伴娘她是做定了。
田秋、王順月也差不多,不過她們不約而同地抱怨了一通,為什麽她們還沒有對象呢?
郭飛霞很激動,表示婚禮無論在哪兒辦,她都會來,還要帶一份大禮。
總而言之,昨天到今天,紀舒覺得像是一場夢。
唯一的憂愁是,羅倩倩,她重生以來的第一個好朋友,卻不能和她分享這份喜悅。
她,還好嗎?
……
第二天,許剛帶了許夢來吃飯。
他驚覺劉彩娟為何如此大費周章,做了恨不得一桌子菜。
全是大菜、硬菜。
張姐打下手,看著都驚訝,“這許老板也不是第一次來,今天為什麽這麽厲害的?”
“沒什麽,我心裏高興。”
“這……”
紀舒本來想在家吃,可今天是周日,莫曠楓休息,紀舒自然而然溜出去和他共度周末了。
劉彩娟也不攔著,甚至催她快出門。
許夢這時候已經十歲了,她剪了一個學生頭,齊劉海,淡淡的眉宇下,是一雙漂亮的眼睛。
紀甜像是油畫,那麽許夢就像是一幅水墨畫。
她的眼眉輪廓清淡,細看卻別有韻味,極為美麗。
許剛十分寶貝自己的這個女兒,說是掌上明珠也不為過。
這麽多年,許剛也不曾再找人,就是怕委屈了女兒。
紀甜卻不太喜歡許夢。
說不上為什麽,她總覺得許夢對自己哥哥格外親近。
哥哥是她的,不是許夢的。
因此,她總是對許夢有那麽點兒膈應。
不過她也是大孩子了,知道不能欺負人,所以也並不怎麽真的針對許夢。
豐盛的午飯過後,許剛出去辦點事,就留下許夢在家裏玩。
紀暢正在看書,是一本物理書,艱深難懂,這個年紀的孩子們應該避之不及的書,他卻看地津津有味。
許夢慢慢地蹭過來。
她軟軟糯糯地說:“紀暢哥哥,你在看什麽書啊?”
紀甜翻了個不易察覺的小白眼,她低聲自言自語:“自己不會看封麵?”
紀暢笑一笑,側臉看許夢。
他根本沒注意到許夢今天特意戴了一個新發卡,也沒注意到許夢穿著一身漂亮的裙子。
“夢夢,這是一本物理學的書,特別有意思,你想看我可以借給你。”
許夢搖搖頭,“不了。對了,紀暢哥哥,你馬上六年級了,畢業了會去上交通大學附中嗎?”
“嗯。”
紀暢簡單地應聲,手裏還翻著書,“這本書,你真的不要我借給你嗎,超好看的!”
紀甜按耐不住,湊過來,“當然了。我哥哥是保送,小升初的考試都不需要。他是競賽的苗子,什麽數學物理,都沒問題。”
紀甜自己是學渣,對學習毫不上心。
可是說起哥哥的學業來,卻是頭頭是道。
仿佛那些獎牌、獎狀、獎杯都是自己的。
誰要是敢吹噓自己成績好,她一準要搬出自己的哥哥來壓住對方。
許夢笑一笑,露出淺淺的兩個小梨渦,奶白色的皮膚吹彈可破。
她和紀甜明豔的美不一樣,她的美總是顯得脆弱、讓人心疼。
也許是小時候做過心髒病手術的原因,她總顯得很易碎似的。
“紀暢哥哥,我也準備考交通大學附中。我爸爸給我請了一個補習老師,老師說我沒問題。”
許夢雖然不是大學霸,卻是個勤奮的小姑娘。
許剛最自豪的就是自己女兒不但漂亮,還成績好,在那所公立學校裏,常年排名前十名。
紀暢聽了,微微一笑,他隨手從書桌的抽屜裏拿出一本筆記本。
“送你了,夢夢。如果你考上了,我們就能讀一所中學了呢。這是我競賽的時候得的獎品,是交通大的紀念筆記本,你看,這裏還有校徽。”
得益於紀舒的男德教育,紀暢對女孩子總是溫柔而有禮貌,甚至總是照顧她們的心情。
許夢伸手接過筆記本,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紀甜嘟嘴,“哥哥,我的份兒呢?”
紀暢點一點妹妹的鼻尖:“甜甜,你忘了嗎?一共三本,你已經拿了兩本了。”
紀甜自覺自己有點理虧,她轉一轉圓眼睛,“那、那我要記筆記啊!我不也把我參加匯演得到的獎品給你了嘛!哥哥,我對你很好的好嗎!”
“那是因為獎品是書,你不愛看……”
紀暢說著,摸摸妹妹的頭,“不過哥哥還是謝謝你。”
許夢看著紀暢,覺得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麽溫柔的男孩子呢?
她想著,爸爸像是一塊鐵,剛強,但是紀暢哥哥像是一塊玉,溫潤。
真好呀!
許夢笑一笑,“紀暢哥哥,我會努力的!”
……
過了幾日,紀舒正在忙乎一個新商廈建築項目競標的事情,許剛忽然敲她辦公室的門。
“怎麽了?”
紀舒從他敲門的急促聲音聽出些不尋常來。
“有消息了!”
許剛難掩興奮。
“什麽消息?”
“羅倩倩那個丈夫,童飛,這次終於被我們逮到了狐狸尾巴!”
紀舒忙放下手裏的文件,手裏的鋼筆轉著圈,顯示著她的激動。
“這次,我找了所有認識的人,終於知道,童飛加入了一個運輸隊,他們專門跑大西北的路線。”
許剛說得急了,甚至有點結巴了。
“就、就是在這條路上,在西北的一個莊子裏,這個家夥,竟然養了一個小老婆,孩子都懷上了!我們的人打聽到了這個小老婆的地址,還說,童飛每半個月就要去看她一次。”
紀舒手裏的文件被捏皺了。
“該死。”
“據說,再過三天,童飛就要去看那個小老婆。這次,我許剛準備親自出馬,帶著羅倩倩大妹子去捉奸!之前沒辦好的事情,這次給辦圓了!”
紀舒冷著臉,嗤笑一聲,“隻捉奸?便宜他了,給我坐牢!”
作者有話說:
紀舒:重要的事情先辦啊!先掏戒指不好嗎!
莫曠楓:緊張,先送個耳環,活躍一下氣氛。
侍應生:嚶嚶嚶,磕到了!
眾人:這是不付錢就可以看的嗎!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