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第223章
紀舒和莫曠楓通電話, 講了最近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說,她們兩個都沒有把材料給你?”
“是的。馮光明到底是個小姑娘,幾句話就泄露了底牌。我堂姐演技倒是不錯, 可惜我早就知道他們晚上燒文件了。我在他們公司,也認識人,”
“紀舒……”
莫曠楓有些猶豫, 電話裏停頓了幾秒鍾,
他最後還是說:“你要注意安全。馮光耀之前就教唆別人去你運營的食堂投毒,這種人,十分陰險。就算你用計謀治住了他, 難保他不用旁門左道害你……”
紀舒明白莫曠楓的苦心, 低著頭。
“我知道。”
她的聲音有點沙啞。
“但是, 如果不解決掉馮光耀,這人不會放過我。我不想後麵的幾十年一直活在他的陰影裏。他日後發展得更好,能力更大,能調動的資源更多……”
“你怎麽知道呢?紀舒, 你確定未來發生的事情嗎?”
莫曠楓的聲音從大哥大裏傳出來,大哥大的機身發著熱,燙著紀舒的耳廓。
“猜的嘛!”
“嗯。”
莫曠楓沒接著問, 隻是說:“我已經麻煩李廣漢去你那邊協助你了。我知道你不想我去參與,但是至少,你讓李廣漢跟著,好嗎?”
紀舒想了想,點點頭:“嗯。”
掛了電話,紀舒第一次嚴肅思考一個問題:
她有信心一輩子瞞著莫曠楓她是重生的嗎?
兩個攜手一生的人, 到底應該坦誠到什麽程度?
她的上輩子,晦暗無光。
這輩子, 光彩四射。
與其說她害怕莫曠楓知道她是重生的, 不如說, 她害怕讓他知道上輩子的她就是個小醜,是個盧瑟。
……
第二天,李廣漢果然叼著一支煙,出現在了新美花苑的小區門口。
紀舒提著包包出來,遇到李廣漢。
“這麽快就來了?”
李廣漢伸個懶腰,初春的氣息都在這個懶腰裏了。
“我們小莫交代的事情,我能不積極嗎?其實他老早就交代我了,昨天上午我就坐上了火車,不過辦了點事,現在才來找您。”
紀舒覺得奇怪,李廣漢不過是個貿易公司的貨運經理,莫曠楓拜托他來幫自己,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
不過也來不及多想,今天還要去見關鍵人物,紀舒點頭:“行。有勞李哥了,這些天麻煩了。”
李廣漢把煙掐滅了,“應該的。小莫其實幫了我大忙。”
紀舒來了興趣。
“什麽大忙?我一直挺好奇。莫曠楓這人對你冷冰冰的,你卻一直幫他。就算是莫老爺子逼你對付我,你也不願意,裏麵的隱情是什麽?”
李廣漢低頭想了想,“紀小姐是自己人,我就實話實說了。”
紀舒開心鼓掌:“快快快!”
“我媽當初不是病了嗎?其實……那時候,莫曠楓悄悄告訴我,可以向他爸爸投誠,做在武市的眼線,這樣他爸爸就會給我媽媽拿錢治病了。”
“所以,一開始居然是莫曠楓讓你去投誠的?莫老爺子以為自己找到了眼線,其實這個眼線居然是莫曠楓的人!”
“所以我說,你和小莫是天生一對。紀小姐一點就透。我媽媽是癌症,在國內沒辦法治療。莫曠楓的媽媽也是癌症。在醫院裏,我偶然遇到小莫。”
李廣漢眼睛裏閃著波光,似乎陷入了回憶。
“小莫知道我是錦泰貿易的員工,想了想,就給了我他爸爸的名片。他說,他爸爸應該正在物色一個武市人來盯著他們母子,我去做這個人,可以得到錢,給我媽媽治病。我一開始不信,但是後來實在沒辦法,就試著打了個電話,沒想到,真成了!”
“莫曠楓那時候就這麽善良了啊。”
紀舒不自覺抬起嘴角。
“而且,小莫從來沒說,要求我站在他這一邊。這才是最厲害的。這些年,我不是沒掙紮過,可是最後,我都沒辦法過自己這關。”
“莫曠楓不會要求別人做什麽的,他喜歡自己扛著。”
李廣漢卻笑了,“紀小姐也一樣。你也不要求別人幫忙,喜歡自己扛著,但是我這不是來了嗎?你和小莫一樣,下雨天自己不愛撐傘,卻總想著給對方撐傘,唉,真是羨煞旁人哇!”
“哈哈哈哈。確實。走,我們今天去見一個關鍵人物。”
……
中午,建築工地上忙忙碌碌。
一個男人穿著一件寬大的工作服,戴著安全帽。
他遛到工地後門,給紀舒和李廣漢開了門。
“紀老板。”
男人臉上閃現出一絲的笑容。
“小李,怎麽樣,願意合作了嗎?”
紀舒問。
男人麵露難色。
“大家夥兒都是為了賺錢來的,你說吧,做這件事,以後可能都不能在工地上混了,搞不好還會被報複。我昨晚上勸了一晚上,沒戲。”
李廣漢臉上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卻沒說話。
“我已經說了,我願意接收願意作證的工人到我的公司,還會付大額的勞務費,為什麽大家還是不願意?”
“馮老板人是進了局子,可是勢力還在。誰也不想在事情還不明朗的時候直接反水。”
“行了,我知道了,你再動員一下。”
出了工地,李廣漢問:“紀小姐,這就是關鍵人物?我看這人就是孬種!”
紀舒搖頭笑笑。
“這人和我們公司的一個包工頭認識。他叫李田,是個建築工人,在馮光耀的公司做了三年了,算是什麽也見識過。扳倒馮光耀,需要他。”
“咱們到底需要他們工人做什麽證明啊?”
“豆腐渣工程的證明。”
李廣漢撓頭,“豆腐渣工程?這個詞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1994年,豆腐渣工程這個詞,還沒有廣泛傳播開來。
大家還不知道,這個詞,用來形容劣質工程是再適合不過了。
上輩子,馮光耀曾經承包過一個小學的建設。
他偷工減料,做了個豆腐渣工程。
一次大暴雨之後,小學的一棟五層教學樓塌了,幸虧當時是休息日,隻有一個教工被壓住,重傷不治後,去世了。
馮光耀花錢擺平了這件事:
他賠償了這個可憐的老教工十萬塊,又找關係把這件事壓下去了,最後,這件事被說成了意外。
馮光耀又重新修了一棟樓給學校,沒人記得可憐的老教工。
當年的紀舒,全程給馮光耀的那些“朋友”們端茶送水,還要在晚上聽著馮光耀大罵這些人貪婪。
她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了然於心。
而剛剛的工地,就是這個小學的項目。
紀舒這輩子,想要提前曝光這個豆腐渣工程,避免出人命,同時,這件事,性質惡劣,可以讓馮光耀這輩子完蛋。
紀舒拉回思緒。
“你想想,工程如果偷工減料,一碰就塌,是不是像是豆腐渣呢?”
李廣漢恍然大悟。
“紀小姐真是太厲害了!這個詞用來形容這種工程最適合了。”
他回身打量已經基本快要修好的小學校,麵露複雜的情緒。
“這麽說,馮光耀的這個工程,就是偷工減料的豆腐渣工程?紀小姐是想要讓這些工人站出來舉報馮光耀?”
“沒錯。”
紀舒點點頭:“工地管理嚴格,馮光耀這人很聰明,一般人根本進不去。他們公司的賬目我們也看不到,所以需要有人站出來證明。”
李廣漢點點頭:“沒錯,他肯定有關係,我們沒有證據就去舉報,估計也會不了了之。”
“李大哥果然聰明,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不過,紀小姐,既然一般人都進不去這個工地,你怎麽知道這是豆腐渣工程啊?”
李廣漢看似隨口一問,卻問到了關鍵。
紀舒隻好搪塞。
“我也是做工程的,我們公司的人和馮光耀的工人有認識的,有些風聲。”
李廣漢點頭,顯然,這個理由很充分,他被說服了。
“所以這個李田還真是關鍵人物,是不是就他願意幫忙證明?”
紀舒點頭。
“我前兩天,已經見過他一次,他願意站出來說明。可他隻負責整個工程的一小個部分,一個人去證明,不能說明問題,我們需要這個項目上各個崗位的人都站出來證明。”
李廣漢明白了。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這些工人不願意站出來,還不是怕牽扯到自己?隻要能打消他們的顧慮,就能行。”
“可光是給錢,他們都不願意。因為馮光耀勢力大,工人們都怕被打擊報複。”
李廣漢指了指工地門口轉悠著的一群人。
這群人身材肥胖,身上有紋身,戴著金鏈子,一看就不好惹。
“這些人,估計就是姓馮的請來的打手。工人們害怕這些人。錢隻是一方麵,如果被這些人盯上了,肯定是沒完沒了的!所以工人們不願意站出來,也情有可原。”
紀舒咬牙。
上輩子,馮光耀的發家路,就是不斷坑蒙拐騙、以次充好,還經常用這些不良的手段。
而且這輩子馮光耀發家竟然還更早了,估計是受了紀舒的刺激。難以想象,繼續任由他發展,他會成為怎麽樣的惡魔。
“沒事,既然工人們害怕,那我就要用另外的方法了。”
李廣漢見紀舒站在午後的陽光裏,發絲被染成金色,就算是滿天的粉塵也掩蓋不住她的光彩。
他有點恍惚,誰說女子不如男?
“什麽辦法啊?紀小姐,我可太好奇了!”
……
馮光明騙了紀舒之後,心裏很忐忑。
她想要去看守所見哥哥,可是因為訪問時間限製,沒能成功。
紀舒的那句“牢底坐穿”,把她給嚇到了。
她求紀舒幫忙,是害怕做劉部長那個豬頭老男人的妻子,卻沒想過讓自己家破人亡。
當初和紀舒控訴母親和哥哥是很爽,可是回頭一想,她馮光明除了一個漂亮臉蛋,還有什麽技能?
沒有了哥哥,她喝西北風嗎?
孫鳳香總是罵她蠢,說隻要長得漂亮,聽哥哥的話,這輩子不用愁。
久而久之,她的學習成績也越來越差。
明明中學一年級成績還可以的,後來竟然節節敗退。
她讀了個財務的專科,畢業了就到哥哥的公司掛了個閑職。
馮光明六神無主。
媽媽、哥哥不可靠,可自己又沒能力。
孫鳳香這些天心情很煩躁,見馮光明又在家裏發呆,怒火一下子就上來了。
她隨手拍了馮光明的後腦勺一巴掌。
鐵巴掌把馮光明給拍昏了。
“媽,你幹嘛!”
“幹嘛!你哥哥都進去了,你就知道發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劉部長和你哥哥反目成仇了,你是不是偷著樂呢?”
“我……”
孫鳳香明擺了是心裏煩,想找人出氣。
因此,她說話格外刻毒。
“男人,關了燈都一樣。老男人、醜男人,有什麽關係?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個死丫頭,心裏不願意!你就知道吃你哥哥的,喝你哥哥的,怎麽,要你嫁個人,就苦著臉?”
“媽,我沒有……”
“肯定是劉部長看出來你不願意了,心裏不舒服!不然,人家收錢了,怎麽又要舉報你哥哥?說,是不是你搞的鬼?”
孫鳳香歪打正著,居然猜了個七七八八。
馮光明本來就心虛,她媽媽一頓罵,已經六神無主了,她哭得喘不過氣。
“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這些年,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明明喜歡攝影,你不讓我學!我喜歡跳舞,你說學了沒用!你說我花哥哥的錢,但是我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又花了什麽錢了?”
她尖著嗓子哭喊了一陣,又不說話了。
孫鳳香一向是外麵受了氣,就朝著女兒撒氣。
沒想到,今天女兒居然反抗了!
這還得了。
“死丫頭,你給我過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怎麽,供你吃喝還不夠,還要供你去玩樂啊?學攝影,什麽狗屁東西!跳舞?哪個正經人學這個?你個死賤貨,今天居然頂嘴?!”
馮光明站起來,哭哭啼啼地跑出家門去,心裏後悔得要死。
當初為什麽不把資料給紀舒呢?
那一箱子資料,她還藏在自己辦公室的角落裏呢。
可是想到以後什麽都要靠自己,她能行嗎?
她在馮光耀的公司裏,隻是個辦公室的文員,而且基本就是隨便幹幹。
這樣的她,以後能靠自己活著嗎?
馮光明哭著哭著,人也很累了。
她也不知道能去哪裏,竟然就走到了辦公室大樓門口。
馮光耀的建築公司,叫做光耀建築,辦公室就在離著他們新買的商品房不遠的一棟辦公樓裏。
今天是一個工作日,她因為心情不好,請了假。
這會兒,她來了辦公室,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把那一箱子材料取了,給紀舒。
正在猶豫掙紮,忽然一個脆亮的聲音從身後的馬路上傳來。
“馮光明。”
乍一聽到這聲音,馮光明五髒六腑都打結了。
她回頭看,黑色桑塔納轎車窗裏,出現了紀舒的臉。
李廣漢正坐在駕駛室裏,這是他找關係借來的車,方便紀舒在武市活動。
紀舒的車最近給田秋開著呢,她剛學了駕照,紀舒借車給她開著練手。
“上車吧。”
紀舒的聲音不像是命令,卻對馮光明有著一種魔力,叫她不能不服從。
馮光明拉開車門,坐到了紀舒的身邊。
紀舒放下手裏的報紙,笑著說:“今天怎麽這麽晚了才來辦公室?我等了好久。”
馮光明沒有大哥大,紀舒也不可能打電話給馮家,所以想找她都不容易。
馮光明擦了擦臉,不過那些淚痕太明顯,也掩蓋不住。
“紀姐姐,對不起。嗚嗚嗚,其實我手裏有我哥哥辦公室裏的材料。隻有我有了,其他的都被我哥哥要求燒掉了。我上次撒謊了……”
她講話吞吞吐吐,猶猶豫豫的。
李廣漢從後視鏡裏看到這個哭唧唧的小姑娘,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有事說事,你哭什麽哭。”
紀舒笑著說:“人家年紀還小。李大哥別說話太狠。”
李廣漢從後視鏡裏又看了馮光明幾眼,不說話了。
“馮光明,我也撒謊了。我早猜到,你有材料了。”
“啊?”
馮光明露出震驚的表情,讓紀舒覺得有點好笑。
她還真是沒什麽城府。
“而且,那些材料多半也沒什麽用,是我用來考驗你的。很遺憾,上次的你,沒有通過考核,不過這次你通過了。”
馮光明更震驚了。
居然是一個考驗!
她驚呆了,紀舒的思維領先她太多層次了。
“紀姐姐,那些材料沒用的話,我還能做什麽呢?對不起,你幫我解決了劉部長的事情,我卻騙了你。”
“這倒是情有可原。畢竟是你親哥哥、親媽媽,說沒感情不可能。”
“我真是糊塗。我媽媽這人,不可能改變的。我還期望著她也像是關心我哥哥一樣關心我,其實不是的。我從來就和哥哥不一樣,在媽媽眼裏,女兒就是一根草,隻有兒子是寶貝。我看明白了。”
馮光明拉著紀舒的手,“我能做什麽呢,紀姐姐?我保證,這次一定按照你說的做!”
馮光明的臉上露出一種罕見的堅毅表情。
紀舒內心有點驚訝。
上輩子的馮光明,就是一個不經事的花瓶,形象模糊,毫不出彩。
這輩子的她,雖然也欺騙過自己,卻似乎成長了,在經曆了劉部長的事情之後,她就長大了。
今天,更是和以往比,露出了少見的堅強和勇敢。
不過,她到底年紀太小、閱曆太少,不堪大任。
紀舒找她,隻是有一個小小的事情,需要她辦。
而且這件事,大概隻有她能幫上忙。
……
幾天後。
劉部長舉報了馮光耀,心裏一直也不安穩。
那個叫做紀舒的女人,說是不會轉頭來搞自己,可是誰知道呢。
況且馮光耀在牢裏,也待不了幾年,出來了,肯定要搞死他。
這麽想著,劉部長打了報告,要主動申請,調任到地級市去。
武市他是一刻也不想呆著了。
最近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了。而且他也怕馮光耀的人最近報複他。
劉部長的調任書下來了,他立即在家裏收拾行李。
這房子他還按照婚房的標準重新布置了,房門上還貼著大紅的“喜”字。
現在一切看起來都那麽滑稽。
正收拾著,門突然開了。
“誰啊?王阿姨嗎?今天說了,不要做飯了,我出去吃——”劉部長語氣十分不耐煩。
沒想到,推門進來的,卻是一個光頭的、戴著墨鏡和金鏈子的男人。
劉部長心裏陡然一涼。
這人一看就不對勁。
光頭男人身後,又躥出來一個人影。
看清楚了來人的臉,劉部長心跳都停止了。
是馮光耀!
他比起之前滄桑了一些,瘦了一些,臉色不太好,不過整個人似乎憋著一股勁兒,隨時要爆炸,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恐怖感。
“你、你怎麽出來了?”劉部長的聲音都發抖了。
“行賄,是要判刑,不過啊,我已經辦理了取保候審了。今天出來,第一個想要見的,就是你啊,我的好朋友。”
“怎麽,這麽快啊!不應該啊!”
馮光耀冷笑著,“我願意花錢啊。這次花了大價錢,因為有些蒼蠅啊,我真是一分鍾都忍不了,想要捏死他!”
劉部長往房間裏躲過去。
“你們要幹什麽!你們別過來!”
馮光耀歪著頭。
“打,給我往死裏打,不過啊,千萬別打死了。我這人,心善,見不得人死。”
說完,他扭頭就走。
到了門口,聽到房間裏傳來劉部長咿咿呀呀的求饒聲音,他笑了。
“紀舒,是你搞的鬼吧?我一直讓著你,沒想到你真要跟我鬥?”他喃喃自語。
作者有話說:
馮光耀如果那麽容易搞定,就不是大bos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