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小傻子不該有的期待
可就算他的身體不濟,該泡藥湯的時候還是得泡,該取血的時候還是要取,煉藥人的步伐並不會因此而停下來。
又一次取血的時候,和往常的頭暈耳鳴有些不同,柯雲楚感覺到下腹隱隱有些墜痛。
這樣的墜痛在他經曆過的各種各樣的痛苦麵前並不算什麽,所以他也沒有在意。
隻是看看軍醫的身影,慢慢出現了重影,他開口對他說了些什麽,他也沒有聽清楚,眼前慢慢被黑暗侵襲。
軍醫不是沒有經曆過柯雲楚在取血的時候昏過去的情況,或者說這樣的情況已經是時常有之,但他很快發現這次的情況和往日有些不一樣。
—絲血流緩慢地從柯雲楚身下蜿蜒開來,透過了他的褻褲,弄髒了幹淨的被褥。
軍醫被驚了一瞬,快速反應過來是孩子出了問題,連忙施針封住了柯雲楚的幾個要穴,血流止住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但血止住了不代表胎兒就沒事了,按理來說,一般七月的胎兒已經成型,不易流產,但太子妃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胎兒並不若正常人的穩固,現在見了紅,便是有流產先兆。
看來,倘若上一回給太子妃用了那引產藥物,哪怕那藥方開得再溫和……胎兒的生存希望也很渺茫……
可就算現在沒有給他用引產藥物,他仍舊出現了流產征兆,還不若當時盡便將孩子流去,至少大人還有機會保全……
但他也知道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看法。
經曆了上一回太子妃吐血,就連太子殿下恐怕都意識到了,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沒有了,太子妃必定心死,心死了,身體也支撐不了多久。
流產是死,不流也是死
軍醫現在盤算著要不然自己先去死一死。
他不由歎了一口氣,他現在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更為不妙的是,當柯雲楚醒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開始往外流。
他看著滿頭大汗的軍醫,迷迷糊糊地問:“大夫,我的肚子……有點疼,沒事吧……”
軍醫不敢把實情告訴他,隻能自己悄悄擦一把冷汗,道:“沒事的,太子妃不用擔心,這是正常現象,太子妃閉眼休息片刻,讓卑職來處理。”
柯雲楚稍稍放下心來,可身下不同往日的粘膩還是讓他感覺到了不對勁,驚恐地問道:“大夫,我、我是不是流血了?”
軍醫見已經被他發現了,便不再瞞他,安撫他道:“太子妃殿下不要緊張,孩子還在。”
柯雲楚忍不住顫抖起來,眼睛死死地睜著,一滴滴的淚從眼眶裏滑落,
“真……真的嗎?那為什麽會流血……”
“這……這也是正常現象,卑職現在就替殿下止血。”
軍醫封穴施針,故伎重施,可血卻沒有如他的預料那般止住。
柯雲楚看見軍醫手上染上的血,是那麽鮮紅,仿佛正在流逝的曾熱烈過的生命。
那這個正在流逝的生命……是誰的?
是自己的……還是孩子的?
他無助地看著那熾熱的紅,“大夫,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軍醫熱汗涔涔,這血若是止不住,一直這麽流下去,恐怕真的……
柯雲楚不爭氣地發現,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想見還是那個人。
他奮力用手碰了碰軍醫的袖子,氣若遊絲地請求:“大夫……可不可以幫我去叫嘉瀾哥哥……過來,我想,再見一見他……”
軍醫再次連點柯雲楚身上幾道大穴:“請太子妃堅持住!卑職這就去請太子殿下過來!”
他撒腿跑到主帳外,卻在帳口被守衛攔下。
軍醫身上還背負著柯雲楚的囑托,心裏有些著急,道,“兩位軍爺!我有要急事要找太子殿下!”
兩個護衛冷硬著臉,“太子殿下正在商議軍事機密,任何無關人等不得入內!”
軍醫生怕柯雲楚自己在營帳裏出什麽問題,十分急迫地說道,“我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太子殿下,就通融一下吧。”
軍醫急的汗都快出來了,兩個護衛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有些擔心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情,猶豫了一下,其中—個護衛說道,“那我進去通傳一下。”
風嘉瀾忙不及履,而承元國就像瘋了一樣,突然開始從另一邊攻打起他們來了。
他的心裏有種預感,隻要打贏了這場仗,他們離戰爭的結束就不遠了。
承元國現在之所以這麽的方寸大亂,很有可能是他們內部出了問題,這可能是他們絕佳的機會了。
風嘉瀾正和各將領部署戰爭的要點,突然一個護衛來報。
風嘉瀾蹙眉:“本宮不是說了除了承元打進主營了,不要進來打擾嗎?”
護衛連忙行禮道:“報告太子殿下,軍醫正在門外,說自己有十分要緊的事要找太子殿下。”
從軍醫那邊來的要緊的事,無非有兩個,要麽是祁容夏,要麽就是柯雲楚。
祁容夏他清晨才去看過,仍舊是那樣昏迷不醒,沒有多大變化。
所以……應該是有關那個小傻子的事。
風嘉瀾低頭看了看擺在桌子上的地圖,現在承元國正在攻打邊境的城池,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正在經受苦難,他隻要浪費一點點時間,說不定就會有一個家庭從此失去希望。
其餘的將領還在等著他的部署,他穩了穩心神,對那護衛說道:“讓他無論有什麽事……都等這場戰事結束之後再說吧。”
軍醫在門口等得十分心焦,見到護衛走了出來,眼睛一亮,連忙迎了過去,問道,“太子殿下答應見我了嗎?”
護衛搖了搖頭,一臉正直的說道,“我早就跟你說過,太子殿下現在討論的是非常緊要的事情,是不能出差錯的,此時他沒有時間見你,你還是速速離去吧。”
軍醫束手無策,隻能又回到了柯雲楚的營帳。
柯雲楚的身下已經麻木了,他不知道血是還在繼續流,還是停止了。
他一個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很多東西,想如果自己真的要死了怎麽辦,容夏哥哥又該怎麽辦?
嘉瀾哥哥來了,他要跟他說些什麽?他會不會為自己難過呢?
見營帳門被人掀開,他立即往那邊看去,倦乏黯淡的眼睛亮了亮。
軍醫走了進來,可他的身後空無一人,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柯雲楚還是有些不相信地繼續往他身後看了看,“嘉瀾哥哥呢?……他是不是一會就過來?”
“太子殿下他……”軍醫看著他故作堅強卻紅了的眼眶,不忍繼續說下去。
柯雲楚剛剛有些上揚的唇角,慢動作一般地緩緩收了回去:“大夫……嘉瀾哥哥他……是不是不肯過來啊……”
他喃喃自語道,“就算是快要死了……他也不願意來看看我嗎……”
軍醫見他這個樣子,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比柯雲楚更先去了。
他強顏歡笑地安慰道:“太子妃殿下不要多想,隻是太子殿下現在要處理的戰事非常非常的重要,實在是沒有辦法抽出身來,您也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必須是要以國為重……”
柯雲楚雖然學習不精,可也在學堂混了幾年日子,心裏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可他仍舊不可抑製地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淹沒了。
他原本已經不再期待,可那天帶他去看檸條,對他說“它還活得好好的,明年春天一定會開出漂亮的花”的嘉瀾哥哥太具有迷惑性,還是讓自己找不著方向了,竟然讓自己又生岀了和他一起看花的這種不該有的期待。
然而……嘉瀾哥哥並不想跟自己一起看花,今天他又更加清楚地明白一點啦
他緩緩地合上了眼,一滴晶瑩的淚從眼角劃過臉頰,流入了他鬢角的發間。
軍務太過繁忙,風嘉瀾轉頭便把軍醫來找過他的事忘記了,等他將這件事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又過了一天。
風嘉瀾來到柯雲楚的營帳內時,柯雲楚正躺在床上閉著眼,衣衫很幹淨,表情平靜,不像是有生命之憂的樣子。
在一旁照料的軍醫道:“太子殿下,您可算來了!”
風嘉瀾頓了頓,“軍務繁忙,發生了什麽事。”
軍醫歎了一口氣道,“太子妃殿下在取血的時候突然有了流產的征兆,差一些便……”
風嘉瀾瞳孔驟然一縮:“那他現在怎麽樣了?”
“好在卑職的師父傳授的針法厲害,總算是將血止住了,隻是太子妃殿下失血過多又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