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五對三百（一）
「數量從來都不是戰場上的絕對優勢。」
——「遊盪者騎士團」團長，卡恩·普朗克
……
作為一名經驗老道的戰士，帶著此前就連像樣的武器都未曾拿在手裡過，更別說魔法也一竅不通的少年一同前往「戰場」實在是一件不情願的事。
聽上去有些愚蠢，但這的確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
——令少年能夠快速學會使用其體內龐大魔力的辦法。
可以的話，莫爾更希望讓這個獲得了藍斯「一半」魔力的少年能夠找個偏僻安寧的地方平凡地生活下去。可惜有的時候，身上一旦背負了「能力」，人類也就失去了選擇的權力。
換言之就是「責任」。
昨日話題將近結束的時候，面對小隊成員與凱爾的反對意見，莫爾給出的回應只有一句話，簡單的一句話就讓所有的反對意見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組織』需要藍斯。」
本來是一句意思很簡答的話，但是，在藍斯已死，加上其魔力依附在了特洛伊身上這種前提下，這句話就變成了，「組織需要藍斯的魔力」。
進一步解讀之後就是，「組織需要繼承了藍斯魔力的特洛伊成為其一員。」
聽到了這樣的內容，恐怕這世界上也就只有雷爾夫這樣頭腦里總是缺少某些神經的人才會說出「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之類的話了。
竟要讓一個連「考慮」的意思都不知道的少年肩負上「守護世界」這樣重大的使命，這樣想的話，誰還能笑的出來呢？
不過，也只有組織的成員自己才把自己在做的事當做是「守護世界」必不可少的一環就是了。
而事實上，除了上面那項指令，「組織」下達的內容還有另一條：
「由莫爾代替隊長之位。」
……
「咕啊，哈——還沒到嗎？」
身旁的雷爾夫面色有些發紫，只是，同伴的「異樣」並沒有讓突然有些消極情緒的莫爾恢復過來。
戰士是在最近才被藍斯教會與組織上層進行消息傳達的方法的，在此之前，小隊里的其他成員甚至都未曾見過任何一名組織內的其他成員。當然，這次莫爾同樣未能見到。
仔細想想，他的心中從那時開始就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只是由於之後繁雜的工作而一度忘卻了。「如果自己能多注意一下，那麼……」，之類的內容莫爾並非沒有想過，只是，經歷過可以說是人世間最大挫折的他早已學會了一個重要的道理。
——不要假設過去。
……
「我們就快到了。」
一旁，渾身甲胄裹覆的騎士的話語令他暫時放棄了對於特洛伊的擔憂，眨眼間已然是進入了戰鬥狀態。
同樣是聽到這句話，頭上已經開始冒出豆粒大小汗珠的雷爾夫則終於鬆了一口氣。
「第一次乘坐新型『魔法馬車』的感覺如何？」
雖然無法看到，但是凱爾頭盔之下的表情應該是在竊笑。對此回以一個白眼，無暇稱讚這能夠在空中「疾馳」——眾人此刻正是在空中飛速前行，速度也更勝駿馬十倍的「馬車」，因為「暈車」而頭昏腦漲的雷爾夫大爺卻是對凱爾手中的東西更加好奇一些。
「那啥？」
「哦，這是……嗯，該怎麼說呢？」將手中的漆黑「匣子」擺到面前，凱爾似乎想要多戲弄雷爾夫一下，然而，匣子之中卻突兀地傳出了一個冰冷的聲音。
「我有個問題。」
「哈？那是克莉斯多的聲音？她不是在……」
「另一駕馬車上。嗯，沒錯，這算是個……『遠程通話工具』，雖然只是依卡薇婭大人一時的奇思妙想而造出來的『試作品』。啊，請不要告訴那位大人。」
「好像很方便？」
「不，生效範圍只有十五米左右，實用性太差了。」
「為什麼沒有『馬』的東西能夠叫做『馬車』？」
寒霜徹骨的聲音再次插入了兩人的討論里，在凱爾聽來這聲音好像具有魔力，短時間裡甚至讓他產生了手掌被凍住了的錯覺。
「咳，好像是個問題……別說這個了！差不多到了，等我先設置好自動前進的路線……不然待會要是『墜毀了』就回不去了嘿。」
嘴裡念叨著奇異的咒語，周邊升騰起翠綠色的魔法元素，凱爾此刻所使用的魔法大體上屬於附能魔法。另外需要強調的是，由於魔法馬車的動力源其實是風元素魔法，所以，此刻的附能魔法只是用作調控功效。
目標是已屬「碧海國度」布魯斯肯帝國境內的海盜營地，為了節省時間，也為了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一行人在凱爾的提議下最終選擇了乘坐新型的「魔法馬車」前往營地上方的高空，到達之後，再從空中躍下「偷襲」。
可不會有人傻到讓這些空中的目標慢悠悠地降落！所以，這種聽上去更像是「自殺式襲擊」的方式還有更具可行性一點。畢竟，高空下墜的力道在「緩落術」面前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嗯，到地方了，先等我……」
「嗡——」
凱爾的話還未說完，卻見一條碩大的黑影從自己面前躥過，反應不及的功夫，下一刻已是飛速前進所帶來的反衝氣流撲襲而來。
車門開啟的同時，紊亂的空氣攜帶著巨力，將身著重鎧的男人也吹得向後撞上了車壁。
——這種時候應該要說，還好車子夠結實……個頭啊！什麼啊那個莽漢！
心裡如同有千萬匹野馬賓士而過，凱爾頭盔之下的表情此刻定然十分精彩。
「抱歉了，看來是實在受不了，只是聽見『到了』就忍不住要立刻衝出去，沒辦法，他從小似乎就對這些充斥著魔法氣息的交通工具過敏。」
「我是可以理解。但問題是，唉，想要垂直降落的話怎麼也需要等我讓馬車的速度減慢下來，就像現在這樣才行，如果在之前的速度下從這裡跳下去，那傢伙一定是……」
凱爾無奈地舉起閃爍著碧色的右手，周邊的亂流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消失了，這意味著馬車已經開始減速，很快就要停在空中。
同時操控兩駕馬車本就要佔用他很大一部分精力。
「嗯，看到了。」左手平伸雙指抵於只是些微睜開的左眼旁，不知何時已然起身站到了微開車門口的莫爾有一點皺眉，回應卻是很平靜。雷爾夫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並沒有在他的意料之外，不過，有些頭疼的則是下面這點，「慘叫聲也聽得很清楚，下落的軌跡……看樣子是要落到營地之外了，還好並不是太遠。」
「恕我直言，雷爾夫他會使用緩落術嗎？」
「不會。他似乎很喜歡從高處落下的感覺。」
「……」
乾淨利落的回答令凱爾心中五味雜陳，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只能在心裡替雷爾夫祈禱了。
「放心吧，那傢伙皮糙肉厚，還激活了『強化抗衝擊力』和『強化骨骼硬度』兩項『魔法脈絡』，再加上使用魔力放射可以減輕下墜力度……如果他能想起來的話。多半不會有什麼大事。放心，雷爾夫的莽撞可不是這種程度的打擊就能改變的。」聽上去完全不像是安慰。手臂垂下，半閉的眼睛重新睜開，結束了「鷹眼術」使用的莫爾花了一點時間來適應自己平時的視野，這一魔法對他而言確實是很久沒有派上過用場了。
「我們也出發。」
將嶄新的連帽披風丟到車裡，膚色黝黑的戰士轉瞬之間便組合好了內藏玄機的長槍。站在門口，前腳掌探出多時的他已然適應了這懸於高空的感覺，待會下落的時候也就不會感覺那麼糟。
情緒似乎有些激昂，平時的莫爾絕不會是這個樣子。
或許，能夠為藍斯報仇這件事多少也讓他感到了歡欣雀躍。
相比而言，凱爾的情緒就要低沉許多了。
「哈……是，也就是暫時少了一個戰力而已，不過只是讓原本還需要保護一人的五個人變成四個……」
「你怕了？」
「嗯，我怕了，我怕雷爾夫來不及趕回營地戰鬥就結束了。」
跟在依卡薇婭身邊將近十載，冷嘲熱諷早已是家常便飯般的存在，如此簡單的激將法並不能讓守備隊長頭盔下的表情再多做變化。
「很好，我先出發了。」
才剛剛聽到「先」字，瘦弱的人影就已經從重鎧騎士的視野里消失無蹤，以至於後續的三個字的聲音也緩緩微弱下去，到最後的「了」字已經是聽不清晰了。
車裡只剩下了凱爾一個人。保持著對於魔法馬車的操控，此刻，蜷縮了太久的高大身子——身軀更加高大寬闊的雷爾夫則是由於胃痛一直彎著身子而沒有在意這一點擁擠——終於舒展開來，凱爾站定，沉默片刻之後卻忽然間怒吼出聲。
「諾斯沃特人都那麼耐不住性子嗎！？和這些人做同伴簡直是對心臟的折磨！」
雖然「怒吼」的聲音有些小。
「我有同感。」
手中的匣子中傳來了維娜有些哀怨的話語，似是對此感同身受。
「辛苦你了。」考慮到對方已經和這些「直率」的男人共同行動了數年，凱爾感覺自己此時的怒氣完全不算是什麼，而安慰一下這個在很多方面仍是孩子氣，卻擁有不錯才能的女子才是件很有必要的事，「嗯，那麼我也立刻下去，後面的事就和安排好的一樣，支援還有保護少年的任務就都仰仗兩位『女中豪傑』了。」
「嗯。」
在維娜與克莉斯多兩人相當默契的回應聲中，凱爾丟掉了手中的黑匣子。
前進。
「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只進行軍備整頓和城市治安管理工作的男人深深吸入一口氣，再次吐出時，自頭盔前方的縫隙里透出的目光已然是近乎瘋狂的血色。
凱爾並非是一個嗜殺的男人。
在索瑟韋爾，喜歡殺戮的人總歸還是少數。
凱爾不喜歡殺人，然而，他是一個忠於領主的士兵，是一名可以為信念拋棄一切的戰士，還是一位重視朋友之間真摯情誼的騎士。
像他這樣的人，雙手總是少不了血腥的。
戰爭使人瘋狂，過多的鮮血則會使人忘記自己。
「格……嘖嘖，『害蟲』們啊。」
對此，政要及部下眼中堅毅踏實而沉默寡言的可靠男人，私下裡卻總是放肆出輕佻而悠閑一面的「花花公子」的選擇是——
——化身為放棄思考與理智的「惡魔」。
「任務，還有復仇。」
嘴角不由得露出了輕蔑的笑。
此時此刻，殺戮對他而言似乎成為了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果然還是做不到？」
他忽然偏了一下頭，動作稍稍有些可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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