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躍動的思緒（上）
哽咽，因為她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她最愛，但也是最不敢觸摸的人。
愛哭是女人的天性，也是女人的權利，直到遇到藍斯之後才知道這點的維娜，或許是因為這種天性在之前被壓抑了太久，所以，她看上去似乎比尋常的女性更加容易哭泣。
「啊……」
藍斯是維娜的太陽，他是多麼地溫暖，她又是多麼地想將他擁入懷中。但是，區區凡人又有何能力去擁抱太陽呢？
結局只能是化為灰燼。
「藍斯隊長……你又回來了嗎？」
之前，當置身於旅店中，面對眼前被認定為殺害藍斯的兇手的女人會停下手中魔法的原因其實並非是遭到了闖入的雷爾夫的阻礙，而是在少年的身上，維娜再一次看到了藍斯虛假的幻像。
啊啊……明明知道是虛假的……
如同此時一般。
轉過頭，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個人對自己伸出的手。
「你哭泣的話我會感到心痛。」
——那個人曾經這樣說過。
不由得想盡全身力量去將其抓住，但維娜終究還是制止住了自己這象徵著「軟弱」的行為。藍斯已經死了，這一點不會改變，所以眼前的景象不過只是「惡魔」誘導自己走向墮落的手段。
不會哭的。
「咕……」
「維娜？你又，要哭了。」
在心底對於摯愛之人輕聲說出「再見」，維娜狠心拭去了眼中的淚珠，再次睜眼時，藍斯的幻想果然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特洛伊的身影。還是奇怪的斷句，這個少年……少年他，唔，接下來一定是又要說他那套奇怪的理論了吧？
想到這裡，女魔法師的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
不過馬上，少年意料之外的話語再一次令她好不容易維持住的情緒崩潰了。
「不要哭，不知道為什麼，你哭，我會心痛。」
說出這句話之後，他的臉上浮現迷茫的神色。
「啊……你說什麼？」
聽到這句話之後，她的眼中泛起凄涼的水霧。
你會，心痛？
——思考停滯了，頭腦里忽然間又被那個男人的笑顏填滿。
為我心痛？為什麼你會，為什麼你要這麼說啊！不要在那擅自模仿藍斯隊長說話啊！這樣我會，我會……把他和你……犯規……這是犯規的啊！怎麼能夠這樣……
她忍不住還是想要哭泣。
緊張的氣氛下空氣如同凝固。
就時間似乎也在此停滯——然而絕不可能，敵人怎麼可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時機而不趁隙進攻呢？
三名海盜已然來到維娜的身後，一人彎刀高舉欲劈，另兩人則從兩端攻至，一斬左腰，一襲右胸，頓時三面險象環生。
「唰！」「嗖！」「嗖！」
而維娜卻似渾然察覺不到死神的降臨！
「隊長……」
下一刻，口中傳出綿軟的呼喚，維娜竟是安詳地閉上了眼睛。身體變得輕盈，是許久未曾有過的徹底放鬆，呼吸變得順暢，一時沒有了任何胡思亂想，只剩下一片寧靜。
讚美真神。
並非是死亡冷然到來，而是——充滿歡笑與幸福的聖堂大門再次為她而開啟！
「咚！」揮砍而下的重重一刀砸到了地面上，而兩側的攻擊忽然間失去了目標，刀刃的前方突然變成了自己人，連忙收手，卻是狼狽異常。
她相信，這一定是真神，不，這是藍斯隊長給她留下的最後的禮物。
「拜託了，讓我靠一下。就算引起你的反感也好，就算是今後的時間裡都會被你討厭也好，就一會兒，讓我抱緊你。」
嬌小的身軀倚靠上男人寬闊的身軀，她纖細的雙臂環到他的身後，她玲瓏的頭頸依偎在他的肩頭，她柔軟的胸膛緊貼上他的肌膚，她將此刻的全部都交給了他。
——原來這就是真正擁抱的感覺。
……
一個人當然不會憑空消失，除非是利用魔法的快速移動而讓自己出現在了視野之外。而剛剛，對於身後的危機全無反應，做出這般「閃避」動作的當然不會是維娜。
那便只能是特洛伊了。
此刻，懷中女人的舉動和她身上的香氣讓懵懂物質的少年再次生出了前所未有而又似乎十分愉悅的感覺。
這讓樸實的他感到了一點不安。
「維娜？」
他試著叫了叫懷中女子的名字。
沒有回應。
所以，少年明白自己必須獨立解決眼前的難題。首先就是要搞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也就是身體為何會擅自動了起來以及兩側的光景為何向後的速度變快了。冥冥之中的想法則告訴他，弄清這件事還必須要搞清楚另一個問題。
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感覺比起以前……不太正常？
首先是以前，也就是這平淡的十六年裡……咦？為何我會覺得之前的生活平淡？平淡又是什麼？還是全新的感受，並不壞。以前的自己並不會在意任何事情，砍柴、吃飯、睡覺，好像就是這樣，並沒有什麼問題，所以是因為這些人改變了我的生活？
改變？正常？
特洛伊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兩個詞的認識都遠不能稱為「理解」。
現在，改變之後……離開了村子，來到了新地方，走過了之前未曾走過的路，看到了更多的人的死亡……咦？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那麼我到底是哪裡產生了變化呢？難道是那個！對，就是它了！紅色的光！還有地圖！還有會飛的車……「馬車」？但是馬在哪裡呢？馬又是什麼？
少年一瞬間思考的東西似乎超出了這十六年來平淡生活里思考的總量。而思考到最後得出的結果是，他對這些人口中被稱為「魔法」的東西感興趣！除此之外好像倒也沒什麼別的了，哦對了，還有一些發現。
他發現自己不理解很多東西，甚至不理解自己，話說「自己」又是什麼？
他發現因為自己不理解，所以心底里產生了從未有過的「不舒服」的感覺。
他發現自己明明想要問出自己的理解，但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
他發現他完全不理解別人都在想些什麼！就比如此刻他懷中的女人！他不理解她為何要將自己抱得那麼緊，他更不知道為何自己的心中也會有一種莫名的躍動！
特洛伊有些想要大聲吶喊，這也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謝謝你，特洛伊。」
懷中的女人突然開口了，然而少年卻絲毫不知她的感謝何來，是因為自己「救」了她？好像是這樣？
好亂！啊，真的好亂啊！
少年覺得自己的腦子裡面簡直亂到不行，但是，這種混亂中卻還有一些興奮。
「有很多事情想問，不過還是留到戰鬥之後吧，」興奮令特洛伊並沒有將維娜之後的發言聽進去，當然，就算聽到了也只能再多添幾個「為什麼」吧，「嗯，對不起，可以再讓我依靠一小會兒嗎？」
「好。」
完全是下意識的回答。
「嗯~可以放我下去了。」
一秒鐘之後，依偎在特洛伊懷中的女子抬起了頭，臉上笑靨如花。
「這麼快？」
「是啊。」
少年茫然地回應看上去完全是「本能」，然而這其中的確是有微妙的變化產生了。察覺了這一點，維娜臉上的笑容也立刻變得更加嬌艷。
「聽我的指揮，讓我們一同來為戰鬥劃上句號！」
「哦……哦？」
「那個應該是『哦？……哦~』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