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暗影的饋贈（下）
恐懼是人類最初的情感之一，而人類最初的恐懼正是黑暗。
但是，包裹在阿方斯身上的這些漆黑深邃的光點卻和普通的黑暗不同，這些小東西單體就好比具備有魔法一般的效果，令人看上去就會心生畏懼。
由內心最深處產生的原始畏懼。
……
面對看上去仍要不住退縮的特洛伊，阿方斯卻忽然停下了逼近的腳步，臉上則是一臉玩味。
這個實力強大而魔力詭異，卻似乎沒有一點點戰鬥經驗的少年吸引了他全部的興趣。至於維娜，不久之前還同為「強弩之末」的中年男人眼裡已看不到這個虛弱的法師。
「放我下來吧，少年，你抱著我只會是阻礙。」敵人冷然的目光令女魔法師感受到不快。雖然渾身酸痛，胸前原本被「神聖術」保護著的傷口也再次滲血，但維娜還是儘力驅散了不安，如此說道。
從特洛伊的肌膚上，她感受到了他的體溫，當然也感受得到他此刻的恐懼。
那東西絕不尋常！
恐懼卻也令她冷靜。忽然想到，就連眼見殺戮和鮮血也未曾動容的特洛伊卻因為看到了阿方斯而產生了恐懼的情緒，這應當意味著，那片漆黑該有著如同幻術的效果。不然就無法解釋。
「雖然這很困難，但是你要和他『戰鬥』！也只有你能對抗他。」想辦法以話語鼓舞著少年，施展祝福魔法中的「清晰術」也許會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很可惜，在魔力透支的情況下又已將壓箱底的雷帝之槍搬出，維娜知曉自己至少在今天恐怕是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了。
但是，能夠做到的事情還是有的。
「她說的沒錯喲，『少年』。」特意加重了語氣，阿方斯的話語卻令維娜也感到驚訝，他竟然也試圖鼓動少年與之對抗，「你必須要戰鬥，就算你想逃避也是不可能的，我還是會將你們殺死，對，你，還有你的同伴們。」
刺骨的殺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正與那令人恐懼的漆黑元素相得益彰。
「戰鬥？逃避？殺死？」
面對阿方斯的話語，特洛伊的眼中再度流露出迷茫的神情，維娜的心中卻突然生出了異樣的情感，像這樣的辭彙真的會令這個對於人類的死亡毫不在意的少年感受到觸動嗎？
當死亡也許會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還會平靜嗎？
他會怎麼做？
是逃避還是對抗？
「我無法，理解，你們口中的，『戰鬥』……」話語里出現了久違的異常停頓，高大的身軀止住了後退的趨勢，少年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地明晰，「但是，我，討厭你，你的氣息太奇怪了，就好像是……」
特洛伊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這是維娜第一次發現他也會隱藏自己心底的感受。
「我不要再看到你。」
下一刻，伴隨著平淡的發言，維娜只覺得浩瀚無垠的魔力在少年的體內升騰，耳邊勁風呼嘯，紅色，鮮血的顏色已然遮天蔽日地向前，先前。
這些觸手會響應他的意志？！
而且，他的魔力……竟然比平時的藍斯隊長更加強大？明明只是繼承下來？
心中被疑問和驚詫所填滿，然而此時此刻的維娜更加在意「戰局」的情況，數量比之前增加了數倍的觸手所指，正是阿方斯所在之處。
「哎呀，有趣。」
看起來對少年終於向自己發動了攻勢這點十分滿意，中年男人眼中殺戮的戾氣被認真的目光所沖淡。
彷彿，他所面對不是生死相搏的仇敵，而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對手。
他竟是在渴望著對方的攻擊。
觸手化作十數條利刃，攻擊襲來的瞬間，阿方斯立刻沉身回臂做出應對。此時，被漆黑元素包裹的他一改往日的戰法，將似已回復完全的魔力全數交予這詭異的元素之上，令其爆射出同等數量的漆黑長槍。
紅與黑的第三次碰撞遠比前兩次激烈，性質似乎有些相似的兩者在空中展開一連串急速攻防，快得目不暇接，元素相交所散發出的強烈威勢則更令人雙眼刺痛。
然而，無論是阿方斯還是特洛伊，雙方本人卻都未曾移動過半步。
「這算是什麼戰鬥……也不是元素魔法啊……」將自己放下的要求看樣子沒有被採納，仍被特洛伊抱在懷中的維娜想要揉眼，胳臂卻完全抬不起來。感覺是比上一次與少年對戰時更加慘烈的情況。
比起這個，她簡直無法理解特洛伊與阿方斯之間的戰鬥。無論是猩紅觸手的構成，還是漆黑元素的本質，這些全是元素法師在二十多年的歲月里不曾見過的存在。
好奇和震撼令她睜大了雙眼，將兩者交鋒的每一處細節都儘可能地映射在眼中，刻印在腦海里。
紅與黑，利刃對長槍，漆黑的元素在接觸瞬間爆裂向四周，而猩紅的鋒刃則在攻勢受阻后陡然收縮，向後退卻。
「哦，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這些可愛的小東西還能抵擋住黑魔法。」一輪攻勢之後，仍然保持著之前動作的阿方斯難掩自己的讚賞，「這是什麼，少年？方便透露給我一點嗎？」
看樣子，敵人仍把覆蓋他的東西當做是施展黑魔法的黑暗元素，但是維娜知道那絕對是不同的東西！儘管不明確地說出兩者之間的差別，但是，這就是「女人的直覺」。
「請不要和我說話，我討厭你！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
第一次見到特洛伊發出大吼，對於阿方斯本能的厭惡令在外人看來絕對是情感缺失的他覺醒了很多東西。
「嗯，好。說來也對，哪有會將自己招式的情報告訴敵人的事？」阿方斯邪笑著搖搖頭，「直接提出這樣的問題就好比去問女人胸部的大小一樣，並不禮貌。」
一輪交鋒過後，兩人間的對話卻毫無緊張感可言。
「這樣吧，我把我現在的情況告訴你。」他的笑容扭曲到可怖。軀體保持不動的阿方斯說著，伸出了被一團漆黑纏繞緊實的手臂，「先來做一個假設，那邊的女元素法師絕對會有這樣的疑問，那就是，為什麼我還會活著？」
他說的沒錯，維娜的確有這樣的想法。
「對了，那招魔法真的相當不錯，雖然完成度似乎不足，但也已不是普通的高階元素魔法所能達到的級別了。嗯，是足以殺死我的一擊呢——」
他刻意拉長了聲音。
「所以為什麼呢？答案就在這隻『腕環』上，啊，抱歉，你們現在應該看不到才對，當然我也看不到？哈哈哈！」恣意的笑聲響徹，令維娜心中的恐懼再次蒸騰，「之前也是，因為被腕甲和手套擋住了，我那可愛的弟弟也沒有發現呢！要是他發現了的話，那麼一定……嘿嘿。」
不給人太過驚訝的時間，他的口中再度傳出了更加令人震驚的內容。
「這枚腕環可不是偶然得到的，不如說，村子里的人，那個愚蠢的理想家，還有你們的同伴，他們全是為此而死的喲——」
再度拉長的聲音令維娜的神經繃緊到極限，許久，阿方斯才忽然嘆了一口氣，收斂起戲謔的笑容，反而是一臉沉重地說道。
「因為，這『暗影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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