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原初的記憶、藍斯的低語
「人之性命由出生開始，至死亡結束。」
混沌迷濛的永世暗夜之中，熟悉的聲音自少年耳畔回蕩不絕，如此話語彷彿自他降生以來，不，從其存在之前就已然重複過無限次。
「天下間萬物生靈、草木土石，包括人類在內，我們都起源於……也必將回歸於……」
溫和的聲音刻印在記憶的最深處，卻總有那麼一段模糊不清。思維沉寂在無盡深淵之中的特洛伊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卻無論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比起睜開眼，少年更想知道話語里被遺忘的內容是什麼。
「……最初，我們的世界並不存在任何紛爭，是一片安靜祥和的……但是……的出現導致了世界的變動，如今我們已深陷戰火之中，無法自拔。」
朦朧不清的地方越來越多，眼前的黑暗也愈發沉重，特洛伊卻覺得自己的思考竟是豁然開朗，許多塵封的記憶開始慢慢蘇醒。
「……經歷了無數鮮血的付出，我們的偉大先祖們終於察覺到了世界的秘密，也找到了令戰火徹底平息的方式。」
平息戰火，像這樣的內容似乎正是「結社」的宏願，但這卻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特洛伊再次陷入了不解。
因為莫名出現在身上的魔力，自己似乎被稱為結社的組織所「看上」從而成為了它們的一員。對於這點，少年本身並沒有任何的看法，這種事情根本怎樣都好。
作為一個砍柴人活著，每天都看到同樣的人，做著同樣的事，走在同樣的土地之上，這種生活和現在身為「奇怪」小隊的一員，和並不相熟的同伴一起，做著完全不理解的事情，前往未知的土地上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同只在於「魔力」以及「魔法」。
特洛伊確信自己想要了解得更多。
「……令『爭戰之地』上錯綜複雜的爭端及戰事徹底消失的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消除……令所有人類重新回歸……的懷抱！」
耳畔揮之不去的昂揚話語仍在繼續，但和之前一樣，關鍵的地方依然完全聽不清楚，就好像被什麼人刻意抹去了一樣。
「特洛伊。」
少年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
……
……
「你在叫我。」
睜眼的同時開了口，自夢境一般的世界中蘇醒的特洛伊赫然起身，卻發現周圍的世界竟是由一片漆黑轉換為了刺眼的白。
天地之間只有白色，這裡依舊不是那個他所知道的「現實世界」。
「我對你的聲音有印象。」下意識地轉過頭，不如說身體里有一種力量在驅使著他這樣做，漠然出聲，特洛伊將平淡的目光指向白璧無瑕世界上唯一的不同之處。
「你是，藍斯。」
「沒錯，是我。」
如斯溫潤的聲音伴隨著風霜難掩卻韶華依舊的面龐上的恬淡微笑一同出現，不遠處愜意而坐的人影一席清雅綴藍白袍打扮，正是早已死去，卻在臨死前「將」全身魔力注入特洛伊體內的結社小隊隊長，藍斯。
他的笑容就和那時候一樣。
但少年的關注點完全不在他的身上。
這個空間十分「奇怪」，不但奇怪，而且「難以置信」，有違「常理」。身體感覺不到任何的觸感，很快便將注意力從藍斯身上轉移到周圍的空間，環視之後，少年卻得出了更加奇異的結論。
「我們是在空中嗎？」
前方是白色，後面也是，上面也是下面也是，現在的感覺有些像坐在前往海盜營地時所乘坐的新型魔法馬車上，身體有些輕飄飄的同時也能夠感覺到「魔力」的存在。
「雖然不知道你為何得出這樣的結論，但我的回答是，『否』。」雙腿盤起，左臂搭在腿上，寬大的手掌撐住下巴，身軀向前微傾的小隊隊長很少會露出像這樣懈怠的姿態。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清澈卻又厚重，極富親和力卻又總能令人感到其中的不怒自威。
當然，特洛伊並不會這樣覺得。
「好久不見了，特洛伊，你能記得我真令人開心。」蹙眉的神色一閃而逝，微笑的幅度變得稍大的藍斯彷彿在和少年如同舊友般絮叨家常，「最近過的如何呢？比起你生活十六年的村子，外面的世界怎麼樣？有了魔力之後的新生活是否有讓你體會到與從前相比不一樣的感覺？」
停頓片刻，幾分擔憂出現在他的眼神之中。
「不用回答，我知道你的答案也是『否』。唉，你的一切感受我都能明白，而你所產生的『變化』則是來源於我……抱歉影響了你。」
一聲悠長的嘆息伴著無法輕易被理解的話語傳出，而隨後，少年的回復卻令有些傷感的藍斯感到了驚訝。
「好久不見了，藍斯。對我說抱歉什麼的，並不能理解。」學著對方的模樣說出了「好久不見」，而向來不會說謊的少年接下來的發言正是令「自以為」知曉事實的藍斯訝異的原因。
「我想和你說聲，感謝。謝謝你。」
少年倏地站起，緊接著則立刻彎下了腰，對著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深鞠一躬。
——感謝。
「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會知道世界上竟然還存在『魔力』與『魔法』這般神奇的東西。」
樸實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這是他的真心話。
「感謝我？竟然是感謝啊，你是真的喜歡『魔法』……原來如此。」雙掌合十的藍斯面上的驚訝消去，恍然大悟的他直率地給予了少年回應，「感謝就不用了，如果非要說的話還是感謝『命運』吧。」
——然而擁有「魔力」、掌握「魔法」並不一定是件「好事」，相信你以後一定會明白。
這樣的肺腑之言藍斯並沒有說出來。
「命運……我不明白它是什麼。」
面對藍斯充滿感慨的發言，少年一如既往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特洛伊。」
突然，等待著對方回應的特洛伊又在恍惚之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這一次，包含些擔憂，叫出這三個字的聲音竟似乎是……維娜？
「你該回去了。」
比任何人都知曉此刻少年的情況，藍斯的笑容始終不曾褪去，而他的再次的開口卻又帶上了那樣一抹無法言明的傷感。
分別總是令人傷感。
但這並非是「分別」。
「……再見？」
「再見。」
微笑著給予了面帶迷茫的少年回應，而話音未落，特洛伊的身影已然在這個只有一種顏色的單調世界中消失了。
這裡再次只剩下了藍斯一人。
「喜歡魔法啊……是我這雙眼睛看錯了嗎，也許你的確有著難以揣量的『天賦』。」重新擺出單手撐住下巴的悠然姿態，藍斯明亮的眼眸之中竟滿是肅然，「再見？可以的話真希望再也不會與你見面呀。」
他為何會發出這樣的言論？
話說回來，早已死去的藍斯又為何出現在這裡？這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又到底是什麼地方？
空蕩的空間忽然變得安靜了。
「……那個聲音到底是誰？而他的話如果屬實的話……不，這根本是在說笑吧？這種事情怎有可能呢？」
沉默只持續了片刻，自顧低語的小隊隊長凝神思索，結果卻只能露出一個苦笑。
「徹底消除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是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對吧？」」
——如果這便是自己所尋求的答案，那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