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特洛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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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意？滿意。滿意！」
同樣的一個詞語被重複了三次，而語氣卻也變化了三次，看樣子還是沒有想到藍斯竟然會說出如此「有道理」的話，黑祭師複雜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在笑，倒像是哭笑不得。
「看不出來，你還是這麼『理性』的一個人吶。沒錯，很正確，就算真神站在你那邊，就算我並沒有這麼簡單就殺掉你的想法，你，也依然沒辦法從偉大的『黑祭師』大人手中拯救任何人，任何東西。」
「沒錯，一切都是註定。」
卡萊倫斯癲狂地呢喃著，而藍斯的眉頭卻因為他這番舉動而再度皺緊了。
「你，藍斯曾經想要拯救周圍的一切，拯救每一個人……太愚蠢了，這實在是太愚蠢了！除了你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之外，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人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來拯救。所以，你是錯的，最開始的你是錯誤的。」
胡亂的話語卻一字一句地清晰傳入了藍斯耳中。
「至於後來的你……則更加天真！以為不擇手段獲得了力量就能夠完成自己的理想了嘛？大錯特錯！這世界上，每一個人的天分、天命都是被事先所規劃好了的，每個人的力量上限就在那裡，無論用怎樣的手段都沒辦法將其改變！每一個人的人生旅程就在那裡，自以為是的巧合全部都是它的安排！」
變化了。
隨著稚嫩的聲調愈發憤慨，藍斯眼中黑祭師的形象再一次發生了變化，黑袍黑靴隨著身體的成長也變成了合身的大小，再度出現在他眼前的老者還是那般身型傴僂，卻彷彿有無窮無盡的力量寄身其中。
破壞的力量、毀滅的力量！
而他的控訴也依然在繼續：
「換句話說，體內的血脈會覺醒並殺死了你的父親，遇到了你的『老師』而從他那裡學到了『教團系』的神聖術，在那之後，你又遇到了我並明白了自己的無能，明白了只靠理想而沒有力量是毫無意義的，然後，你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使用『禁術』佔據了那名『無辜』少年的身軀，然後，你又遇到了阿貝爾，徹底明白了自己的愚蠢……這些，所有的東西，你見到的一切，經歷的一切，你所擁有的或擁有過的一切，你作出的一切選擇，這些！全都是命中注定的！包括——」
歇斯底里的狂嘯終至盡頭，混亂終歸沉寂，而在一切的盡頭，沉靜下來的「老年」卡萊倫斯緩緩道出了最後一句話。
「——你今天會死在這裡。」
如同判決。
下一刻，藍斯原本清晰的視野轟然「坍塌」，灼目的緋紅自眼角滴落。
毫無防備的狀況之下，他的身子已被赫然出現在身旁的魔劍攔腰斬為兩段。
「是嗎？」
劇痛只持續了片刻，雙目則是無力地緩緩闔上，在意識墜入無盡深淵之前，藍斯只是平淡地道出了這樣兩個字，卻不是想要先面前的「主宰者」提問。
他在詢問自己。
「是這樣嗎？這樣就可以了嗎？」
靜謐的世界之中沒有回答，藍斯的氣息就在這一刻斷絕了。
呼吸的斷絕意味的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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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如何？」
然而，某種力量驅使著他再次睜開了眼，眼前仍是那副熟悉的，似曾相識的畫面。藍斯發覺自己仍然站在原地，一滴冷汗自鬢角滑落，真實的觸感令之前腦海中的一切全數又浮現過一遍。
「如何……」
面前，身型纖弱但高挑的青年人朝大夢初醒的藍斯投來了乍看雖然陰沉，但意外澄澈的目光，輕咳一聲之後，對方不急不躁的兩個字卻讓中年男人感到無從回答了。
能做的事情只有將這兩個字緩緩念過一邊，他的思維早已因突然間湧入了太多信息而變得一片空白了。
「沒關係，倒也不著急回答。」肌膚病態般白皙的青年注意到了藍斯臉上浮現的迷茫神色，隨即，與那副沉鬱姿態全不相符的，溫和明媚的笑容出現在了他的面龐之上，和煦的目光足以令每一個見到的人感受到舒適的暖意。
「我……這裡……」
藍斯努力地向前回溯著，試圖搞清楚當前的狀況。在混雜著無數衝突碎片的思維記憶之中，最後清晰的畫面則是眼前出現了數不過來的「持劍暗影魔」，史麗捷決意斷後，「命令」自己帶著她的同伴們儘速逃離的場景。
——那時候還是特洛伊……我……到底是什麼時候佔據了這具身體主導權的呢？
垂下頭，眼中所看到的是熟悉的屬於自己的雙手，以及那件自己最喜歡的，穿了許久但總是會拜託專人清洗乾淨的湛藍長衣，藍斯這才明白，自己又是突然成為了這具身體的主宰者。
就像上次面對阿貝爾的時候一樣。
與其說是自己從特洛伊那裡「奪去了」，倒不如說是一直壓制著自己的強大力量消失了。
「你……卡萊倫斯，改造了這些怪物並操控著他們行動的人，是你嗎？」
遠處，如同軍紀森嚴的士兵們一般筆直樹立排列成隊的持劍暗影魔們看起來十分詭異，就如同藍斯的提問一般，原本會對所有「闖入其領地的人」群起攻之的怪物竟然會這般老實，這點實在是會讓知曉其可怕實力的人們感到莫名的慌張和恐懼。
而眼前的這名男子正是操控這些怪物的人，其名為卡萊倫斯，人稱「黑祭師」，也算是藍斯的朋友吧，大概。
記憶之中的卡萊倫斯也是像現在這樣，是個只看外表的話十分容易讓人誤解，笑容卻意外十分爽朗，心地也十分單純的男人。
另外，根據藍斯的了解，他還是這片土地上「首屈一指」的魔法研究者，曾經將許多被認為是已經失傳了的古代魔法於現代重現。
卡萊倫斯是將全身心都投入於研究之上的男人，平時的話，那張陰沉的面孔的確會讓人誤以為他會是邪惡之人，然而，只要看過他在進行研究時所露出的那份真摯的笑容，恐怕一切的誤解就會煙消雲散了。
當時，剛剛成為一名結社成員的藍斯之所以會和他成為朋友，也正是因為被對方這孩童般天真無邪的笑容所俘獲了。
但是，現在想來，那時候自己的想法實在太過天真了，眼前的人毫無疑問是有著一顆純粹心靈的——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