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終結與開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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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現實，那是怎樣被規定的東西呢？
「……」
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覺不到雙手以及肌膚任何一個角落的觸感，但是，就算如此，藍斯也依然向著面前的黑祭師投去了殺氣以及敵意。
「怎麼了，難得地默不作聲了呀？」
耳邊，卡萊倫斯帶些嘲弄的聲音比往常更加清晰無比，而這則是令他更加篤定了主意。
「你，在懷疑嗎？懷疑這裡依然是由我所主宰的幻覺世界？不得不說是很明智的判斷呢，的確，這裡依然和現實世界存在著些許區別，但是……你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全部，你，就那麼不想見到我嗎？哈——」
低沉的話語到了最後卻變成了一個深感無趣無聊無味的哈欠，黑祭師的脖頸不自然地垂下，彷彿已經睡著了。
時間在此刻飛速流逝。
「真沒意思吶……把戲要是故事結束之前就被戳穿了，結束時所能得到的樂趣也就少了一大半。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那麼『敏銳』呢？明明以你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察覺到的，莫非又是沃恩斯那個老不死的傢伙在你身上動了什麼連我也無法察覺到的手腳？不，並非是那樣的吧，原因到底如何，可以請你親口告知於我嗎，吾友？哎呀，差點忘了。」
下一刻，赫然聒噪起來的卡萊倫斯臉上浮現出了曖昧的笑容，昂首眯眼的他眼中毫無疑問只有對方一人的身影。
藍斯，這個全世界上唯一一個將他當做，或者說曾經將他當做是「朋友」的人。
——所謂幻境，那又是被和人所規劃的東西呢？
「……」
沉默不語。
雖然身體上的束縛被解除了，但是，目光冷淡如冰的藍斯並沒有立刻就開始行動，而是忽然間閉上了眼睛，敞開雙臂，抬起頭顱，安靜地感受著周遭元素的流動。
「很、懷、念、嗎？」一字一句地對藍斯此刻的想法進行著揣測——這實際上是毫無意義的舉動，卡萊倫斯將乾癟的食指搭上了下巴，卻在瞬間變幻成了小孩子的姿態，「還是說，只是因為我對你老師的不敬而生氣了？喂喂，別生氣嘛？我給你道歉，好不好？」
舌頭攔上泛紫色唇瓣，「幼年狀態」的黑祭師將另一隻手按上了對這具身體而言有些不合比例的長劍——「魔劍」，似乎想要做些什麼。
但他終究沒有做，因為，他所關注的那個男人終於有了動作。
將拉伸的脖頸放鬆，睜開雙眼，使得目光重新投射在對方的臉上，殺氣敵意之類的東西在此時全部收斂乾淨，只是，藍斯身上的魔力卻是前所未有地充沛了起來。
他向前邁出一步，然後，溫柔地道出一句話。
「吾友卡萊倫斯，你還真是固執呢。」
就是這一句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黑祭師愣在了當場。
「你……說我固執？哈啊……為什麼我要被像你這樣固執的人說固執啊？你這個……等下，莫非你？」
驚訝的表情在瞬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那是在黑祭師的臉上從未出現過的東西。
似乎是恐懼。
「呼……我說的不對嗎？你呀，不但固執，而且很任性，隨隨便便就把我當成是『特別的存在』之類的事情，對於那些被你視作螻蟻草芥的生命而言不是顯得很殘酷嗎？」
與卡萊倫斯那驚恐萬分的表情相比，藍斯這邊倒是在微笑，一如以往。
「哈……那種東西，笨蛋嗎？你明明就是與眾不同的人！咕……」藍斯平淡的笑容令黑祭師瞬間明了了自己的解釋到底有多麼蒼白無力，「是嗎……你想要證明我是錯誤的咯？哼！」
冷哼過後，周遭的一切都被貪婪的暗影所吞沒，下一秒，漆黑的世界中虛晃過一道閃光，灼眼的白光自一點爆發開來，於躁動不安的黑色之中開闢出「生」的領域。
這裡依然是幻境，是被黑祭師神鬼莫測的幻術所製造出來的虛假世界。一切都是假的，牆壁是虛假的，土地是虛假的，那些排列成器的持劍暗影魔也是虛假的，倒地的史麗捷和希卡利等人也是虛假的，甚至於就連站在這裡的這個藍斯也是虛假的。
——那麼，你是「真實」的嗎？
藍斯突然間很想詢問他，但是，某種衝動在腦中一閃而過，將這樣的想法瞬息沖淡，並且拋之腦後。
——就到此為止吧。
「卡萊倫斯，『過家家』的遊戲也該玩膩了吧？我就只陪你到這裡，好不好？」
在與暗影相互對抗的光之世界之中，藍斯模糊的身影逐漸顯露出來，只是，在光與暗的衝擊之下，他的身影多少顯得有些渺小和脆弱。但他的表情卻又是那般的堅強。
話語卻像是在哄小孩子。
「『陪我』？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瘋話……」
然而，在黑暗中漸起的漩渦之中，回應藍斯的不在是發嗲的孩童語氣，而是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
「以那副形態作為掩飾也是沒有用的，卡萊倫斯，與那魔鬼般的頭腦以及能力相比，你的想法實在是太好猜了……真是的，我在說些什麼啊……明明到剛才為止都仍被你耍得團團轉。」
藍斯的笑容愈發暢快了，但是與之相反，漩渦之中，卡萊倫斯卻變得沉默，沒有任何回應了。
「總之，結束了。哈，雖然你讓自己躲在暗影之內，但是你此刻的表情我卻依然能看得一清二楚呢……哈哈，要說這種話真是有點尷尬，手都不知道該放在那裡了呢。」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有些手足無措的藍斯左顧右盼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般地深深吸入一口氣，然後——
「去死吧！你這個混賬——嘛，騙你的，最後的『告別』怎麼能這般粗俗呢？哈哈，有沒有騙到你？」
不像是偽裝出來的憤怒在中途戛然而止，語氣赫然變得輕快的藍斯將停止了胡亂擺動的手掌緩緩按上自己的心臟，隨即肅然道：
「再見了，卡萊倫斯。」
下一秒，光明消失了蹤影，黑暗重新統治了世界。
如同它最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