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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拜城隍(下)

  第9章 拜城隍(下)

    一聽這話,江宛芸就不樂意了,對他怒目而視道:“你說誰是長舌婦?嘖嘖,哪裏來的無名小卒?還想攀咱們尚書府這根高枝兒啊?想都不要想!”


    眼見著她越說越大聲,又是個嘴上沒把門的,江槿月就暗暗翻了個白眼。溫良恭順?謙和有禮?怎麽人家一句話就把她氣得原形畢露了?看來還得再練練啊。


    沈長明冷笑一聲,譏諷道:“區區尚書,都不配我看一眼的。”


    江槿月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心道幸虧江乘清不在,否則家裏又有幾個花瓶要遭殃了。


    雖說以沈長明的身份確實夠資格說出“區區尚書”四個字,但他毫不掩飾輕蔑之意,想來他和江乘清的關係也不太融洽。


    不過也是,江乘清素來依附於丞相,丞相又派人刺殺沈長明,雙方顯然不是一路人嘛,能融洽才叫活見鬼了。


    “你!方大哥!你看這個人!真是目中無人……”江宛芸一張臉被氣得通紅,到底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受不得一丁點委屈。


    “別吵了!”方恒景越聽越煩,沉吟片刻便走到江槿月麵前,柔聲道,“槿月……隻要你說,我就信你。”


    江槿月皺了皺眉頭,把手一攤,問道:“我該說什麽?”


    “我們自幼相識,我又怎會不信你的為人呢?”方恒景低著頭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


    見此人嘴上說著相信,眼神卻滿是懷疑。沈長明做作地打了個哈欠,似是興致缺缺,心中唯有一句:就這?不足為懼,她若能看上你,豈非瞎了?


    “哦,既然相信,又何必再問?”江槿月後退了一步,麵無表情地補充道,“更何況,我的私事與你無關,人貴有自知之明,還請你別多管閑事。”


    她這話說得決絕,方恒景察覺到了她話中的疏遠,趕忙辯解道:“槿月,你可是因我疑心你而生氣了?我是不該對你起疑,隻是……”


    “姐姐,你怎麽能這樣對方大哥說話呢?方大哥也是關心你啊!”江宛芸終於找到了大展拳腳的機會,雖然心中暗喜,麵上卻是憂心忡忡的模樣。


    這會兒江槿月也懶得跟她虛與委蛇,立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聳了聳肩道:“不相幹的人,不必關心我。閑話說完了就快走吧,別在這裏打攪城隍爺的清淨。”


    她原以為自己說得夠明白了,誰知方恒景不僅不死心,還覥著臉往她跟前湊。


    見狀,沈長明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淡淡道:“人貴有自知之明。公子想必便是吏部新晉的主事方大人吧?方家曾也是出過不少鴻儒的名門望族,現下雖已沒落,公子也別辱沒了自家的名聲。”


    方恒景被他硬生生逼停了腳步,又見他似對自己的情況很了解,雖不知對方是何許人也,到底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江槿月心道,傳說中隻知聽戲遛鳥的懷王?對一個六品小官的來曆都了如指掌,看來也不是什麽等閑之輩,傳聞到底隻是傳聞罷了。


    “你一個外人插手我們的家務事,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像話嗎?”江宛芸還沒發現氣氛有些不對,滿心隻有維護她的方大哥。


    “哦?沒聽說過江家還有一位公子啊,既然如此,他不也是外人?”沈長明絲毫不為所動,還懶洋洋地轉過身來對江槿月笑了笑,笑容燦爛。


    江槿月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別人就差沒指著他的鼻子罵了,不生氣也就算了,居然還笑得出來?

    不過不得不說,他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比板著張臉的時候像個人。江槿月這麽想著,見他臉上笑意不減,似乎有話要說,便猶豫道:“你……”


    “其實名正言順也不難。不知江姑娘可有心上人啊?”沈長明大大方方地問道,語氣輕鬆,仿佛隻是在問她有沒有吃飯。心中忐忑不安,麵上卻不動聲色。


    這問題問得莫名其妙,江槿月一時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也不知如何作答,心說若不是男女授受不親,我現在非給你把個脈不可。


    “不說話就當你否認了。那不如考慮考慮我啊?”見她遲遲不語,沈長明便暗暗鬆了口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其餘人臉上的神情都變得極為震驚,上下打量著一臉平靜的他。江槿月原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沈長明說完後就一直認認真真地盯著她,似乎真在等她給個答複一般。


    這一刻,江槿月心中又對“大吉”二字產生了懷疑。自己好心好意救懷王一命,對方卻反過來給她添亂,這難道不該是大凶嗎?

    “姐姐,你和他……”江宛芸大驚失色地走上前來,順勢挽起她的手,一臉擔憂。


    裝是裝得挺像的,隻可惜江宛芸的心裏話早已傳入了她耳中:“嫁給太子都算抬舉你了,我看這個繡花枕頭跟你更般配,嫁過去有你好受的!”


    得了,這位妹妹是唯恐天下不亂,非要再給她加把火才罷休。江槿月默不作聲地抽回手,又和江宛芸保持了一段距離,正打算把裝傻充愣貫徹到底,就聽到殿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仿佛來了許多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大門被人猛地推了開來,一隊麵熟的家丁魚貫而入。江乘清麵色鐵青,一隻腳剛邁入城隍殿,就厲聲質問道:“一天天攪得家裏不安生,江槿月,你有完沒完?”


    江乘清一貫如此,總是問也不問就將過錯安到她頭上。江槿月早就習以為常了,甚至不願開口辯解。沈長明雖背對著殿門,卻聽出了來人的聲音,幽幽道了句:“來的正好。”


    “嗯?”江槿月總有一種感覺,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王爺又要說出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了。


    江乘清一來,偌大的城隍殿登時陷入死寂。江乘清素來不喜被忽視的滋味,又見江槿月正與一陌生男子竊竊私語,一時怒上心頭,朝著他們大步走來,邊走邊怒斥道:“我在跟你說話!啞巴了?”


    巨大的腳步聲回蕩在殿中,隻聞其聲就知道此人一定滿心氣憤。他與江槿月相距僅一步之遙時,一直背對著他的人終於轉過身來,抬手擋住了他的去路。


    江乘清更是怒不可遏,正要發作,卻乍然看清了那人的相貌,眼底的憤怒頃刻化為灰燼,隻餘訝異震驚。


    沈長明溫和地笑了笑,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尚書大人,數月不見,近來可好啊?”


    他笑起來人畜無害,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一看這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江槿月就知道,這二位的關係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差勁。


    “爹!您都不知道,這廝不僅說女兒是個長舌婦,還說爹隻是個無名小卒呢!”眾人各懷心事,唯有江宛芸以為靠山來了,說話都硬氣了。


    江槿月瞥了這個沒有眼力見的人一眼,好心提醒道:“無名小卒這四個字難道不是妹妹說的嗎?”


    “姐姐?他隻是個外人啊!你怎麽能……”江宛芸痛心疾首,就差沒直接說她胳膊肘往外拐了。


    “閉嘴!”江乘清瞪了她一眼,全然不管她錯愕的表情,硬是擠出假笑,對沈長明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小女不懂事,還請王爺恕罪。”


    “無妨,隻不過修身養性是一門大學問,若是得空,大人和二小姐還得好好學學。”沈長明眯著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兒,便又換上了笑嘻嘻的表情,轉頭對江槿月說道,“江姑娘若有了決定,隨時來王府告知本王就是。”


    說罷,沈長明對她拱了拱手,非常嫻熟地無視了其他人,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別的不說,這來去如風、說走就走,還真是隨心所欲啊。隻是什麽叫“若有決定”?江槿月輕歎一聲,搖了搖頭,心道好好的人偏偏長了張嘴,真是可惜。


    還拱著手的江乘清眼中滿是憤懣,雖一言未發,整張臉早已成了豬肝色。江槿月深知他是死要麵子的人,他還賠著笑呢,沈長明竟二話不說地走了,這舉動實在是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江宛芸終於從驚愕中醒過神來,沒想到自己眼中一無是處的繡花枕頭,身份竟如此尊貴。她暗道不好,又生怕江乘清生氣,隻能囁嚅著:“爹……”


    江乘清正愁找不到地方撒氣,收手冷笑一聲:“你還有臉叫我?你是成心讓我來受氣的?”


    “我沒有,我……”江宛芸話都說不利索了,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沉默許久的方恒景,誰知人家看也沒看她,隻皺著眉頭默默地盯著江槿月。


    隻可惜,江槿月完全沒工夫摻和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自沈長明走了,她便發覺,殿內的城隍像有些古怪,位置似乎偏了些,麵上的笑容也有些詭異。


    是以,她一門心思都在城隍像上,沉默著盯著城隍爺的臉看了半天,直到對方的嘴巴一開一合地說起話來:“小姑娘,不用害怕。老朽隻是想請你幫個忙。”


    江槿月愣了愣,左右瞧了瞧,才發覺不知何時,其餘人都被定在了原地,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瞧這鄭重其事的架勢,她也不敢馬虎,連忙笑道:“我能幫您做什麽?您隻管說就是了。”


    “鬼差在凡間行走總有不便,若有凡人相助自是更好。縛夢筆既選你當它的主人,今後你就順道幫地府抓抓冤魂邪祟吧。”城隍像笑容憨厚、振振有詞。


    “什麽?您讓我抓鬼?”江槿月哭笑不得,她連一個小鬼都打不過,也不知這是要讓她去抓鬼還是喂鬼。


    她沉默半晌,把縛夢從發間取下,一本正經道:“您還是把它帶回去吧,我認為我和它之間應該是雙向選擇的才對,您也得聽聽我的意見。”


    城隍爺哈哈笑了兩聲,拒絕得飛快:“不,你不這麽認為。”


    “……”江槿月瞪大了眼睛,滿臉無奈。合著強買強賣是你們地府的特色?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到底有沒有人來管管?

    “縛夢會幫你的,好好幹吧,抓鬼給的陰德可不少。更何況……這本就是你的分內之事。”


    城隍爺甩下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就再不吭聲了。江槿月思來想去,隻好自認倒黴。不說別的,就說這縛夢會幫她,她就第一個不信。連算個運勢都算不準,不把她推到火坑裏都不錯了。


    她還在暗自傷神呢,就聽得江乘清拂袖冷哼一聲,背過身去恨恨道:“還杵在這裏丟人?都跟我回家!江槿月,你最好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


    解釋?有什麽好解釋的?我就出門拜個城隍而已,誰知道哪兒來的那麽多蒼蠅?江槿月沒心情也不想跟他多費口舌,索性沉默不答,由他去了。


    江乘清帶著家丁揚長而去,這一場無厘頭的鬧劇總算結束了。江槿月回頭看了一眼城隍像,又想起了什麽,小心翼翼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


    方恒景還沒徹底死心,正要走上去再為自己辯解一二,江宛芸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小聲催促道:“方大哥,我們也走吧。”


    身後的腳步聲很快調轉方向,直勾勾地朝殿門去了。江槿月並不關心他們,隻喃喃道:“城隍爺,今日多有打擾,改日我一定請您喝桂花酒,就當向您賠個不是了!至於抓鬼,我實在愛莫能助,還請您再考慮考慮吧。”


    紫荊總覺得自家小姐這兩日神神叨叨的,又記著方才江乘清那鐵青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附在她耳邊道:“大小姐,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老爺還在氣頭上呢。”


    “回去?不急,左右他也生氣了,何妨讓他更生氣些呢?咱們先去懷王府送信。”她隻當看不見紫荊臉上震驚的神色,最後給城隍爺上了三炷香,十分貼心地關好了廟門後才告辭離去。


    無人注意到,那殿中六尺高的城隍像正一動不動地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雙目微睜,嘴角含笑。


    ,


    作者有話要說:

    江槿月:所以你們地府就是這樣騙人打工跑腿的嗎?


    城隍:錯了,是“咱們地府”,歡迎加入黑心判官的長工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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