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君心難測
第19章 君心難測
這一日,李妄沒有早朝,自新皇登基以來,實屬罕見,一時間朝中紛紛猜測,不知發生何事。
李妄失蹤之事,知之者不過寥寥數人,此乃皇家大事,自都三緘其口,不敢泄露。及至第二日早朝時,見李妄臉色略白,都道原是心疾複發。生病的人脾氣多半不好,一時朝中上下皆謹慎小心,千萬別觸黴頭。
而這日朝堂上偏偏烏雲密布,掀起一陣疾風驟雨。
綁匪之案對外所示信息自然有所瞞隱遮掩,隻言綁架勒索朝廷命官等人,短短一日一夜,便已審訊結束,出來結果。
當場好幾位大臣被革職的革職,查辦的查辦,禁衛軍將人帶走,朝中先是獲罪之臣哀呼連連,接著便是一片死寂般的靜謐。
這幾位官員多半都隸屬王相派係,而幾年前的剿匪事宜正是他們參與負責,如今不過正常追責,抑或有新的局勢變動,無人敢說。
“眾卿可有異議?” 金鑾殿,李妄坐在禦座上,淡淡問道。
楊萬頃率先開口:“臣無議。”
王道濟微躬身:“臣無議。”
餘下眾臣這方紛紛出聲:“陛下英明,臣等無議。”
於是一錘定音,即刻張榜告示,王道濟始終麵無異色,未為部下與自己申辯或維護半分,直至下朝後,內閣之議即將結束時,方開口。
而他一開口,則是一擊重磅。
“老臣昨日夢見太後了,”王道濟麵露戚戚之色,“太後責怪老臣,未照顧好陛下,更未盡到國舅之責。”
王道濟繼續道:“想是太後在天有靈,知曉了綁匪之事,心中擔憂。如今大康皇室唯帝君一人,後宮空曠,更無皇嗣。陛下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便不由令人人心惶惶。老臣深知我這個舅舅人言微輕,卻也鬥膽再提一回,望陛下心係國事之餘,也早日娶妻立後,充盈後宮,既為體恤臣民,更為一全太後殷殷之願。”
王道濟的另一重身份正是當朝國舅,即太後的娘家親兄長。而已薨逝多年的太後太上皇向來是當今皇帝的忌諱,平日無人敢提。
王道濟此言一出,殿內頓時一瞬死寂,落針可聞。
李妄頭戴皇冠,一身皇袍,臉色微白,神色冷然,幽暗雙目如深不可測的井,冷冷注視著王道濟。
幾位內閣重臣皆屏息靜氣,紛紛低頭不敢言。
李妄十二歲登基,當初的少年天子如今君威日甚,渾身散發出強大的威懾感。
這些年他我行我素,行事愈發不羈,殺起人來六親不認,不管誰,犯了錯,落到他手裏,該殺的殺,該罰的罰,管你是誰,毫不手軟。
他身上既有著殺伐決斷不講情麵的一麵,又兼具冷靜隱忍克製的一麵,再加上心思深沉,喜怒難測,陰晴不定,無端端便令人膽寒。
李妄冷道:“哦?王相又做噩夢了?”
楊萬頃嗬的一笑,充滿嘲諷。
王道濟心中一凜,微微垂眸,避開李妄雙目。他折損了幾員部屬,雖非舉足輕重的人物,卻也培植多年,何等可惜。無法挽回,便隻能刺上一記,目的既已達到,便見好就收,不再多言。
一時散會,眾人紛紛起身離開,楊萬傾一人獨留下來。
“殺人誅心,這老匹夫永遠知道如何膈應人,倒有膽量提太後。”楊萬傾冷哼道。
李妄仍看著手中案冊,未做聲。
楊萬傾頓了頓,道:“他居心不良,其願並非真心,但陛下確該考慮後宮與子嗣之事,於公於私,都乃……”
剩餘的話戛然而止,李妄掀起眼皮看了楊萬傾一眼,眼神微涼,楊萬傾知道這是生了怒意,隻得搖搖頭,住口不言,遂亦告退下去。
“陛下,該用午膳了。”
譚德德吩咐傳膳,數十個宮女太監捧著食盤魚貫而入,不到片刻,膳桌安置妥當。
皇帝平日用膳曆來至少二十四道菜,李妄卻從一開始便改為十二道,倒不為鋪張浪費,畢竟皇家自有皇家的規格排場,隻是他沒什麽口腹之欲,向來吃的不多,無所謂奢簡。
譚笑笑帶著兩個內侍在旁侍膳,譚德德亦守在一旁。
門外膳房總管遠遠候著。
不到片刻,李妄便放下筷子,結束午膳。宮人們紛紛撤膳。
膳房總管伸長脖子仔細看撤下來的膳食,譚德德出來,對他搖搖頭,膳房總管登時麵露無奈。
一桌子菜,幾乎沒怎麽動。
“譚總管,陛下這……”膳房總管麵帶疑惑。
“還像往常一樣罷。”譚德德低聲道,“昨日想必不過一時興起。日後沒有吩咐,便還按從前的來。”
膳房總管撓撓頭,暗歎口氣。
當今天子可說是最好伺候也最難伺候的主子。好伺候在於陛下不太挑剔,更從未提出過任何稀奇古怪的要求,總是做什麽吃什麽。
難伺候也正因為這點: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提,自然難知其真正喜好,隻能靠揣測,估摸著弄。
雖說在宮中當差,安穩最好,每年宮中逢年過節例行賞銀也不少,但這麽多年,禦膳房簡直如同個擺設一般,穩倒是穩,卻實在令人多少有些沮喪。
昨日陛下忽然點了三樣東西,有史以來頭一回!
膳房比準備任何皇家宴會都要緊張興奮,當晚當值的上下一百多人全體動員,猶如過年一般。
那三樣東西並非多難,關鍵在於陛下生平頭次主動想吃點什麽了……事實上,陛下也確比平日吃的多些,簡直叫人欣喜若狂。
膳房總管這兩日根據這幾樣東西,特地調整菜單,做了類似的菜式飲品。結果呢……陛下卻又恢複原樣。
膳房總管歎口氣,君心難測,實在君心難測啊。
“陛下,該喝藥了。”
藥汁濃稠,黑乎乎的,散發著強烈的苦澀味道,李妄接過,麵不改色的喝了,喝完之後,重重一扔,砰的一聲,碗在盤子裏滴溜溜打轉。所有人一顫,紛紛跪下,端藥捧盤的小太監更駭的趴伏在地,不住磕頭。
李妄目光沉沉,卻沒有朝宮人發脾氣,隻麵色不虞的坐著。
譚德德忙揮退眾人,殿中一時鴉雀無聲。
門外來了人,譚德德輕手輕腳出去,與那人低聲交談幾句,進來後,觀察李妄神色,尋找開口時機。
“說。”李妄淡聲道。
“回陛下,陛下吩咐的第二件事,已辦妥當。”譚德德回道。
李妄揚了揚眉,未說話。
“之前業已按您交待的,告知那邊,那位公子也帶了話來。”譚德德又道。
因李妄不曾提及那人姓名,譚德德和一眾人等也不好呼其姓名,畢竟綁架勒索之事在宮中不宜明提。大家心知肚明,是跟皇帝一同被綁架的那位就好。
昨日那邊便已傳來回話,正要回報時,被其他更重要的政事幹擾,這麽一耽擱,直到現在方覷得合適時機。
“那位公子約您明日東市一見。”譚德德如實說道。
李妄聽後,仍舊什麽都沒說。
“師父,您覺得陛下明日會去嗎?”茶水房中,譚笑笑悄聲問譚德德。
譚笑笑兩次隨侍皇帝出宮,兩次出事,卻還安然無恙,至今活著,堪稱宮內一大奇跡。
“陛下是誰,誰都能約出去嗎?”譚德德眯著眼,搖搖頭,“再者發生了這種事,陛下心情正壞,豈會出去。”
“徒兒覺得陛下會去。”
“原因?”
譚笑笑想了想,深沉道:“直覺。”
話音落,臉上便挨了一巴掌。
“在宮中靠直覺做事,早晚死無全屍!還有,妄揣君心,不想活了!”
譚笑笑忙捂著臉頰跑了。
李妄喝過藥,換了身便服,稍休憩一會兒,便又坐到案後,拿起奏折。看了一會兒卻心浮氣躁。
午後陽光如瀑,風吹過樹梢嘩啦啦,光影掠過,猶如一幅春景圖,李妄坐在案後,宮中還鋪著地毯,華麗無比,卻空空蕩蕩,哪怕春日燦爛,殿內也總是冷冷清清的,仿佛與世隔絕,同外頭仿若兩個世界。
曾經的某些記憶在這寂靜中忽然浮現。
“你為何會出生?沒人盼你出生。”女聲淒厲道。
“滾遠點,別來煩我。”男聲厲聲道。
“你怎麽還活著,怎麽還未死?”
“想活著?沒人想你活著,你死了皆大歡喜。”
……
李妄眼眸沉沉,春風吹進殿裏,卻若冬日冷風,拂過他的麵頰,寒意沁沁。
他閉了閉眼,耳邊響起另一道聲音。
“要走自然一起走啊。”
“……若不嫌棄,日後便……是朋友。”
“既是朋友,自當不離不棄。”
李妄站起來,朝靴踏過綿軟的地毯,落地無聲,來到廊前,抬眸望向碧藍天空。
天空如同水洗般,澄澈猶如人的眼眸。
明日會是個好天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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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捉拿逃夫》
作為皇帝最小的兒子,小王爺俊美無儔,風流倜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皇帝賜婚其閣老之孫女。
據傳那閣老孫女自小身體孱弱多病,便養在山野民間。
小王爺生平最討厭這種病歪歪嬌滴滴的女子,然則這次皇帝態度堅決,小王爺拒婚不成,一氣之下索性跑了。
*
小王爺雲遊天下時身陷險境,得一俠女仗義相救。
俠女明眸皓齒,身背明月刀,武藝高強,從天而降時猶如神祇。
小王爺與俠女結伴同行,兩人一起入龍潭虎穴,抓賊殺匪,也一起劫富濟貧,把酒言歡。
*
小王爺情竇初開,不知不覺眼裏心裏皆是俠女。
卻得知俠女浪跡江湖竟是為捉拿逃婚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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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心裏很不是滋味:“捉回去成親嗎?”
“天下男人何其多,”俠女指尖轉著飛刀,“棄我者我永棄之,不過閑來無事,捉了玩玩而已。”
小王爺聞言一喜,繼而耳尖暈紅:“待我處理好家中事,有話想與你說。”
俠女勾唇一笑:“好呀,屆時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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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火速回京,於宮中跪了三日三夜,終於求得一紙悔婚書。
閣老孫女親自出來接了這悔婚書。
“此書一接,永不反悔。謝小王爺不娶之恩。”
小王爺看著閣老孫女與俠女一模一樣的麵容,如遭雷擊,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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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滿城傳開:小王爺又跪啦。
這次跪在閣老府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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